陆宜宁呆呆地“啊”一声。
周徐礼微眯起双眼,狭长漆黑的眼睛中染着笑意,手指勾住玩偶最上面的拉绳,慢慢松开玩偶身子,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现在可以去玩点别的了吗?”
陆宜宁一噎,“好的,大佬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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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玩城里的项目很多,陆宜宁邀请周徐礼玩了几局AR摩托后,手里的币用光了,准备再去买一篮,结果身边的男人语气淡淡来了句,“这点程度,好像还满足不了我。”
陆宜宁揪着裙摆,思忖片刻,“要不去喝一杯?”
说完,后知后觉想起来,“不行,你酒精过敏。”
周徐礼抬腕看了眼时间,“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七点钟,夜幕还未完全降下。环海公路边,海风呼啸。
陆宜宁打开车门,一股劲风裹挟着海盐湿润的气味扑面,鼻尖瞬间被吹红。
S市外滩,经常有富商的渡轮彻夜航行,此时平静的海面上,有海鸥群在浅滩栖息,渔火通明。
周徐礼臂弯里搭着外套,看到小姑娘无意间缩起的肩膀,便递过去,“你穿得太少。”
陆宜宁也不扭捏,披在身上裹住衣襟。脚上浅口的鞋挡不住细沙,她半靠住木桩将鞋脱下拎手里,一蹦一跳到他身边,“这是去哪啊?”
周徐礼蹲下,解开一辆快艇的系绳,“带你出海。”
陆宜宁闻言,顿时热血澎湃,往回跑了几步,“你等我一下,我回车里拿摄像机!”
几分钟,她扛着装有摄像机的包跑回来,顺便在车里换了运动装,紧身的小背心配热裤,不着痕迹勾勒出女人姣好的身体线条。
周徐礼已经和岸边的工作人员交涉,承诺会在两个个小时内返回。钥匙就在摩托艇的开关上,他习惯性挽起衬衫衣袖,检查设备无误后,转身对岸上的人说:“下来吧。”
陆宜宁眨眨眼,抱着怀里的设备探出脚踩住船艇的边缘。
船身晃了晃,她没站稳,身子跟着倾斜。
陆宜宁情急之下连忙抓住男人的衣摆,手指用力扣住他的腰侧,透过薄薄一层布料,她甚至能触碰到他皮肤炙热的温度。
周徐礼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道:“慢一点。”
陆宜宁站稳,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没事了。”
摩托艇是双人设计,周徐礼坐在前面,余留出很大的空间给她。
陆宜宁坐稳,装设备的包背在胸前,左右寻找着能抓住的扶手。不过,好像……是没有给她扶的地方。
船艇慢慢驶过浅滩,树干笔直的椰树上挂着指示灯牌,海岸上有不少家庭亲子游的旅客,正悠闲的享受入夜的晚风。
坐在前面的男人一直专心看着渐起波澜的海面,半张脸被灯牌的红色光线笼着。他微微敛起下颌,隐在暗色中的喉结滚动一下,再往上,薄唇紧抿。
陆宜宁悄悄打量他,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突然加速的惯性甩到出去,鼻梁骨狠狠撞上男人坚硬的脊椎骨。
她嗷嚎一声,“妈呀,你突然加速怎么不说一声!”
周徐礼低沉的声音浸在夜色中,被微凉的风削弱了音量,“现在抓稳了吗?”
陆宜宁僵在半空的手下落,按住车座边沿,最后移到他的腰侧,手指收紧抓住他的衣摆。
“抓紧了。”陆宜宁淡抿住唇角,怕他不信,默默又加上一句,“这次抓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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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宜宁没有来过这个岛。准确来说,这个岛早已经被S市某个地产商买下,准备用作度假区开发,但项目一直搁置,这个岛也就空闲着。
整座小岛寂静而空旷,临海的边缘是未经人破坏的沙滩,偶尔有飞鸟掠过,发出尖细的鸣叫声,低垂的夜空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周徐礼将游艇栓到临时固定的木桩上,没打扰她拍照的雅兴。
陆宜宁连续拍了几张,收起摄像机,蹲下身翻弄包里的东西,最后掏出一瓶红酒,还有一瓶专门给他带的矿泉水。
两个瓶子放在一起,好像十八世纪的英国绅士穿越到二十一世纪,爱上了平凡贫穷的少女。
陆宜宁打开矿泉水瓶盖,“可怜了,这瓶好酒只能我独自享受。”
周徐礼席地坐在她身边,手指轻捏住矿泉水瓶不紧不慢晃了晃,手背上的青色脉管愈发明显。
他遗憾地叹口气,再伴上周遭的风声,显得格外凄惨。
陆宜宁看不下去,重又拉开背包拉链,手伸进去摸索片刻,掏出几片水果味泡腾片,一板一眼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言罢,抱紧怀里的红酒,“反正这酒,我是不会给你喝的。”
多郁闷难受,也不能拿生命开玩笑是吧。
陆宜宁暗自估算着外滩到医院的距离,可不像云山客栈到西宁市中心那样近便,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她怎么和未来的婆婆交代。
周徐礼看她母鸡护崽的小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接收到对方冷飕飕扔过来的眼刀,立刻收敛起笑意,“行,我不喝酒,我看你喝。”
陆宜宁不是怕事儿的人,在他默默的注视下,非常有胆识地打开酒塞,没拿高脚杯,直接对瓶吹上了。
周徐礼一惊,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酒瓶,“红酒后劲大,你别多喝。”
陆宜宁眯着眼笑,“我酒量不错,你别怕。”
周徐礼手上力道松动,一不留神,酒瓶被她夺回去,小姑娘煞有介事远离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冲他喊:“周徐礼,你很喜欢这个岛?”
看他的样子,不像第一次来。
陆宜宁趁他出神,偷偷抱着瓶子继续灌酒,动作太匆忙,被酒水呛到,最开始忍着不想咳嗽,脸憋得通红。
可是,喜欢一个人,和咳嗽,都是瞒不住的。
她抿住唇角,硬生生把嗓子眼的不适感给憋回去,她做人的宗旨一贯如此,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去做让彼此都难堪的事情。
周徐礼淡声道:“这里安静,比较适合发泄。”
陆宜宁小声添上一句,“也适合幽会私奔。”
自从遇到这男人,她觉得自己就像恋爱脑的小学生,整天不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风太大,她后面的那句话被吹散。
周徐礼疑惑问:“什么?”
陆宜宁敛起神色,“没事儿,我自言自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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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瓶红酒,有一半进了陆宜宁的胃。后劲发酵的快,聊到中途她就感觉思绪开始混沌,眼前的景象慢慢混杂起,最后视线定格在男人的脸上。
眼尾的弧度微微下垂,不管是面无表情还是添上几分笑意,这双眼睛都带着一种无辜的勾人劲儿。
此刻,他正淡淡凝视着她,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起身走过来。
周徐礼:“喝醉了?”
陆宜宁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没醉,就是……有点晕。”
她撑着地面想起身,结果四肢软趴趴的,酒精作祟,浑身没劲儿。
周徐礼弯腰掺住她的臂弯,小姑娘体重很轻,一只手就能把人拉起来。
陆宜宁脚下的动作不稳,脑袋也昏沉沉的,刚站起来,沉重的头颅直接撞到他胸膛上。
她试图抓住男人的手臂,非常努力地想抬起脑袋,但脑子里像浸了千斤重的石头,坠得她只想低着头。
周徐礼语气温润,“很难受吗?”
“不难受。”陆宜宁慢吞吞说,“心里挺不对劲儿,本来说好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周徐礼眼睫缓慢颤了一下,“反正都是出来玩,谁带谁,不需要算得那么清楚吧?”
“不,”额头抵住他胸膛的女孩继续否认,“需要算清楚的。”
“嗯?”
陆宜宁抓住他手臂的双手加了力道,往后退了两步,慢动作似的抬起头,“因为我想让周徐礼,让你,是因为我快乐的。”
“……”
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儿,胆子大了不少。
陆宜宁舔了舔嘴角,拉住他衣服的手垂下,指腹捏紧,看他的表情认真恳切。
“我认识的那个周徐礼,会的东西有很多。”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可是,好像不太清楚,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乐。”
“他活得太规矩了,明明才二十六岁。”
“虽然比我老三岁,但活得就像是——”
周徐礼思绪先是卡壳几秒,脑海中被“快乐”和“不快乐”两个概念占据。再然后,耳畔重复回荡着她那句,想让你因为我快乐。
他抿下唇角,淡声问:“像什么?”
陆宜宁掀起眼皮,吝啬地翘他一眼,“我爷爷。”
周徐礼猝不及防地,被她这个回答逗笑了,“为什么是爷爷?”
陆宜宁抓了抓脸颊,而后踮起脚,手掌放到他发顶上。
柔软纤细的手指伸开,不紧不慢揉动两下,“明明才活了二十多年,心里像住着六十多的老头。”
“——以后啊,宁宁让你开心。”她咬着不清楚的尾音,拖长音调告诫他,“所以,礼礼不能再假装开心了。”
周徐礼不知道她是从哪看出他的不开心,抑或是假装开心。
但当她直白又笃定地说出来时,他强压住的情绪瞬间破了一个洞,海风冷飕飕的往里灌。
在遇到陆宜宁之前,没有一个人,这样评价过他。
让他一时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周徐礼,是不是他自己。
陆宜宁噤声了,胃里的酒水随海浪不停翻滚,也吐不出来,酒精却一直坚持不懈要挤占她的大脑空间。
周徐礼看了眼时间,扶住她的肩膀,“时间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陆宜宁点点头,跟着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步子。
“怎么了?”周徐礼转身,语气带了些玩味,“再不回去,我们就要露宿荒岛了。”
“我想问你,”陆宜宁抬头,表情认真,“今天晚上,你爽快了吗?”
她怀里还抱着喝剩下的半瓶酒。
周徐礼淡抿住唇,转过身面对她,习惯性弯下腰和她平视,哄小孩的语气。
“今天晚上我很开心。”他弯唇笑了笑,“谢谢宜宁带我去电玩城,当然,如果能不那么严肃,让我偷喝一口酒,会更开心的。”
陆宜宁板起小脸:“别人开心,要钱。你开心,要命。”
周徐礼嘴角的笑意微僵,行吧,总结还算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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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宜宁的酒品不算差,坐在摩托艇后座上牢牢抱住他的腰,到岸边自觉松开手,摇晃着身子往停车区走。
周徐礼交上租金,怕她跌倒,快步跑过去扶住,“钥匙在哪?”
“口袋里。”陆宜宁说,“你摸摸看有没有。”
周徐礼动作顿住,目光扫过她穿得热裤,半截衬衫遮住的口袋,被风一吹,隐约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
总不能占小姑娘的便宜。
他神色不太自然,放轻音量,“可以自己拿出来吗?”
陆宜宁半掀起眼皮,身子靠住车身,在他终于松口气的表情下,手指从背心的衣襟伸进去。
“我给你摸摸。”
她话语刚落,手腕被捏住,及时阻止了不太“雅观”的行为。
周徐礼轻叹口气,撩起她耷拉下来过长的衣摆,“在左边还是右边?”
“我记不清了。”陆宜宁伸开手臂,好让他掏钥匙,“你都摸摸,看看有没有。”
周徐礼隔着一层布料,先试探地触碰一下,左边口袋里是空瘪的。
再到右边,依旧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被团成球的卫生纸。
小姑娘猛然出声:“好像是在后面!”
她说完,非常乖觉地转过身,这次没让他动手,自己伸手到后面口袋里掏,手指一勾将钥匙拿出来,献宝似的侧过头,“给你。”
“……”
周徐礼开车送她回家,安顿好之后,绕到客厅看到窝在篮子里的宝宝,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明天接你回去,乖一点,不要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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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宜宁醉酒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很早醒了。打开手机翻了翻消息,《大秦》的导演坚持不懈给她发送了四十余条消息轰炸。
【陆老师!!!!你看到回我!一下!】
到最后:【陆老师!!!您还活着吗!!】
呸,没人有他这么会说话。
她翻身下床,到内置洗浴室洗刷,含着牙刷到客厅,探出一个脑袋四处搜寻有没有人留下的可以讯息,最后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便利条上。
【车我开走了,明天送还。By:周徐礼】
这个人真是,能言简意赅表达意思的,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陆宜宁叠起纸条扔进茶几的收纳盒里,定定站在那回神,昨天晚上她喝多了,然后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记不太清。
但有些,仔细想想是能记起来的。
比如在夜深人静无海潮澎拜的无人小岛上,她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头顶抵住他的胸膛,较劲般地说,周徐礼,我想让你快乐。
比如回到码头男人问她要车钥匙,她竟然靠住车身让他——自己摸摸。
再比如,周徐礼那句,谢谢宜宁,今晚我很开心。
陆宜宁渐渐回忆起,恨不能从顶楼开窗跳下去。强压住心底想要跳窗的冲动,她绕回浴室,打算洗个澡冷静冷静。
不说废话的男人是下午过来的,因为是休息日,学校里的工作不多,他回学校顺便借来不少她需要的书。
陆宜宁盯着一摞厚厚的书籍,“说实话吧,这些够我半辈子看的了。”
周徐礼挑眉:“看半辈子估计不行,借阅周期是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