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高兴疯了,早知道这个傻子每次翻墙过去是见的苏府嫡长女,她肯定会对她好一点的,也不知道这傻子哪儿来的造化,竟然能认阁老夫人为义母。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么占上苏府的便宜,嘴里说道:“愿意愿意!不瞒夫人说,灼灼虽然人生得内向了些,可她的模样还是很俊的!”
她说着话,就想去撩开夭夭厚重的刘海,给江若婉看看自家孙女的样子。夭夭脸一偏,脑袋扎在母亲的胳膊上,老太太的手落了空,她可不敢去碰苏夫人,讪讪地坐了回去。
陶芝芝恨恨地咬着牙,指甲都快把手心给抠破了,这太不公平了!她在苏梦雪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她一个嫡女想方设法地讨好一个庶女,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倒成了阁老夫人的义女!
“既然老太太没有意见,我想见一见陶大老爷,他是灼灼的父亲,这件事总要他点头才行。”江若婉牵着女儿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
“他不会有意见的,苏夫人放心!”老太太葛氏笑得像朵皱巴巴的菊花。
二太太金氏殷勤地说道:“那让人把大伯抬出来?”
江若婉站起身,“不,我去见他。”陶士铮的腿断了,就算有人抬他出来,也免不了一番苦楚,还是她去他的院子方便些。
老太太和金氏带路,一行人去了陶士铮的院子。
陶士铮正靠在床头看一本《兵法集注》,听见院中突然热闹起来,脚步声纷沓,说笑声阵阵,他浓密的剑眉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长随还没来得及禀报,老太太就冲了进来,高声道:“哎呀,隔壁的苏夫人要收灼灼为义女,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拒绝!”
随即二太太金氏也进来了,陶士铮抬眸望去,一个美丽的妇人牵着他的女儿缓缓进来,她生得螓首蛾眉,娴静温婉,朝着他深深褔了一礼,“妾身江若婉冒昧前来,还望陶大老爷见谅。灼灼和妾身爱女向来交好,小女不幸亡故,妾身见灼灼如见小女,故此想收灼灼为义女。还望陶大老爷成全。”
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有些傻眼,还以为苏夫人刚才在她们面前就算是平易近人了,此刻见了她对陶士铮的态度,才知道什么是客气尊重。
陶士铮抱拳道:“在下有伤在身不能下床,还望苏夫人莫怪。小女能得夫人青眼,乃是她的荣幸。只是此事苏大人可愿意?”如果女儿是认苏家夫妇为义父母,那应该苏阁老派人过来找他更合适,怎么会让苏夫人上门?
江若婉暗暗诧异,她还以为陶士铮是粗枝大叶的一介武夫,没想到他如此细心。她叹了口气,“这只是妾身的一片私心,并未告知我家老爷,灼灼只是我的义女,与我家老爷无关。”
老太太一听,颇为失望,这么说沾不到苏阁老的便宜了?可转念一想,苏夫人就是苏阁老的正妻,只要孙女认了苏夫人做义母,那就算与苏府攀上交情了!
陶士铮见女儿乖巧地靠在苏夫人身边,模样温顺又亲近,点点头,“灼灼幼年丧母,我的身子又不争气,对她教导很少,以后灼灼就劳烦苏夫人看顾一二,若是她有什么不对的,请夫人耐心些,多指点几次,她就能明白的。”
他这是同意了。江若婉大喜,褔了一礼,“多谢陶大老爷成全。”
陶士铮见女儿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笑意,心头一动,再仔细看去,那笑意又不见了。
……
成了阁老夫人的义女,夭夭在陶府的身价一下子上了天,江若婉一离开,老太太就亲自带着人搬来了库房里的好东西,恨不得将夭夭屋里的东西全都换一遍。
小竹高兴得很,一个劲地念叨着“这床真软我们姑娘睡着肯定舒服”,“这茶杯好看我们姑娘肯定喜欢用”……
夭夭木然地看着她们折腾,想着估计等母亲和苏照德和离之后,这些东西就又搬走了,到时候小竹这丫头可别哭鼻子。
送了东西,老太太又想起这玄都院只有小竹一个丫鬟,点了一排丫鬟过来让夭夭挑选。
夭夭没有理会,老太太指了一个二等丫鬟,又让小竹挑几个负责洒扫洗衣的小丫鬟。
小竹在陶府长大,对众人都很熟悉,点了两个勤快老实的小丫鬟。
夭夭把小竹挑的两个小丫鬟拉到身边,把老太太指的那个二等丫鬟推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笑道:“灼灼不喜欢啊,没事没事,那就留下这两个小丫鬟帮着小竹好了。”
有了两个小丫鬟,小竹轻松多了,她指点着小丫鬟各处收拾,等陶锦熙从学堂回来,发现玄都院比往常要整洁得多。
“姐姐!听说你认了苏夫人做义母,是真的吗?”姐弟两个进了书房,陶锦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夭夭。
夭夭点点头。
“真好!”陶锦熙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夭夭突然想到,陶锦熙出生时就没了母亲,他从来都没有享受过母爱,老太太和二太太不磋磨他就算是好的了,又怎么可能对他好?
她爱怜地摸了摸弟弟的头,她得赶紧把陶士铮的腿医好,等陶士铮身体恢复了,他还可以续娶,不管续弦的夫人温柔也好泼辣也好,只要对两个孩子好就行。
……
有了义母义女的名义,江若婉行事果然名正言顺,她派人赶制了一对红木楼梯,放在围墙两侧,这样夭夭每次翻墙就不用爬树和梯子了,陶府自然无人有异议。
夭夭很是欢喜,她要制作失传古香,每天都要来回,从大门绕太远太费时间,而且她心底里就喜欢爬这围墙,估计是灼灼的小心思。
现在有了楼梯,过来过去可是方便多了。等弟弟从学堂回来,夭夭带着陶锦熙和小竹走楼梯过到苏府,进了自己的桃花院。
苏阁老嫡长女住的院子,自然处处精致华贵,陶锦熙和小竹越看越拘谨。
夭夭笑着捏了块栗子酥塞到陶锦熙的嘴里,又给小竹嘴里也塞了一块。
“唔唔。”小竹慌忙道:“姑娘,这是人家的东西,咱们别乱动啊。”
馥莲笑着上前,解释道:“姑娘就是此间主人,这里的一切都是姑娘的。”
“啊?”小竹惊讶地睁大眼睛,姑娘这义女做的,可真好啊!
馥莲笑着将小竹拉到一边,“我叫馥莲,妹妹叫什么?”
“我叫小竹,你的名字真好听。”小竹觉得自己的名字跟人家比好像土里土气的,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馥莲笑道:“我原本叫小莲,咱们的名字还挺像,是姑娘给改的名,说是香气馥郁之意。”
姑娘给起的名字?小竹眼巴巴地看向夭夭。
夭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陶锦熙看了一眼,“好了,小竹以后就改名叫‘秀竹’了,取秀美挺拔之意。”
“秀竹,秀竹。”小竹念叨了两遍,颇为满意,眉开眼笑,“谢姑娘赐名。”
……
器具香料全都齐备,夭夭每日走楼梯翻墙过苏府这边,很快就做好了要给端木青验看的古香,正好赶上陶锦熙休沐,她带着弟弟去了东华街。
陶芝芝自然不敢再跟她抢马车,可夭夭也没坐陶府的马车,她是从苏府这边出发的,坐的是江若婉特意给她准备的马车。
陶锦熙显得有些紧张,他抿了一口茶,小心地问道:“姐姐,你做的香能让神医满意吗?”
夭夭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我做了两种呢,别担心。”
陶锦熙见她一脸笃定,放下心来,笑道:“姐姐,自从你病好了之后,我觉得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要是父亲的腿也能好起来,那就太好了。”
他仰着小脸,一脸神往地想了想以后的生活,又道:“姐姐,现在你的马车也足够大,以后你出门带着秀竹或者馥莲吧,我见二姐姐出门都是带丫鬟的。”先前陶府的小马车只能勉强坐下他和姐姐两个人,根本没法带丫鬟,现在这个苏夫人准备的马车又大又舒适,再装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夭夭笑了,“小小年纪,操的心倒是不少。这次是去见神医,不方便带别人,下次出门我就带上秀竹或者馥莲。”
第16章
端木青没想到姐弟两个这么快就又来了,他看着夭夭将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颗棋子大小的香饼,冷香幽幽,闻之令人生寒,有些像是乍然从暖烘烘的屋中走到冰天雪地,头脑瞬间清醒。
“这是什么香?”端木青起了兴致,“这香味如此特别,不像是用来焚烧或者佩戴。”
夭夭写道:“这是通灵香。”
“通灵香?”端木青俊逸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桃花眼也微微睁大,“听说通灵香常年佩戴能使人‘通自然之玄妙,达圣灵之奥境’,若是焚烧此香,则会召来神兵护体,免刀兵瘟疫之苦,可是真的?”
夭夭摇摇头,“没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只是因为此香失传已久,后人神往而不能得,所以添油加醋地美化过度。”
端木青皱眉,“既然没有这样的功效,你又如何证明这是通灵香?”
夭夭写道:“虽然不能召来神兵护体,但佩戴或者焚烧此香,确实能避蛇虫猛兽,免毒瘴瘟疫之害。”
“嘶——能避蛇虫猛兽,免毒瘴瘟疫?!” 端木青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神医尚且不能轻易做到,这样小小一枚香饼,就有如此神奇功效?
话音一落,西次间书房的门就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男子,玄色圆领窄袖锦袍,衣襟袖口用金线勾着云纹,鼻梁高挺,凤眸漆黑,薄唇显得犀利而冷酷。
夭夭和陶锦熙愣了一下,姐弟两个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匆忙跪在地上,稽首而礼。
夭夭没有开口,陶锦熙恭敬地道:“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端木青疑惑地看了看姐弟两个,他们身份不彰,竟然是认识陛下的。
“平身。”萧沉夜指了指椅子,“坐下。”
夭夭腰背挺直,小心地坐了个椅子边边,她看看一脸平静淡然的端木青,瞬间明白了这神医为什么给人看诊要用绝技来交换,端木青显然是皇上的手下,他负责为皇上在民间搜罗有才之士。
陶锦熙比夭夭还要紧张得多。
上次从善觉寺回来,他听姐姐说马车里的贵人是当今圣上时就惊呆了,和苏阁老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他都没有见过阁老大人,怎么和姐姐出了趟门,就遇到皇上了?!
而且姐姐还告诉他,皇上马车旁那些骑马的人应该是便装的金吾卫,带着他骑马的可能是金吾卫指挥使大人。
陶锦熙想起那天的事就有种做梦的感觉,没想到今天又遇到皇上了!
姐姐教他不得直视皇上,陶锦熙低着小脑袋,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看。
萧沉夜修长的手指捏起木盒,将那香饼放到鼻子下面轻嗅片刻,一双黑漆漆的凤眸看向夭夭,“这通灵香果然能避蛇虫猛兽?”
夭夭写道:“据记载确实如此。民女曾经试过,像这样大的香饼佩戴在身上,不管什么毒蛇毒虫,都不会靠近十步之内。至于猛兽……民女见过最大的猛兽就是庄子上猎到的一只野猪,当时那野猪在笼中横冲直撞,庄头拿了这香饼,在离笼子五步之处,野猪就开始连连后退了。这是佩戴,若是直接焚烧,则功效更强。”
萧沉夜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两下,看她的样子应该不是说谎,御兽苑有的是猛兽,只要拿回去一试便知。不说别的,光是能避蛇虫就十分有用。
前些年大雍与南疆屡次起冲突,南疆山深林密,易守难攻,还有各种咬人的蛇虫鼠蚁,有些还带剧毒。此外每到晨起,林间就会升起一层毒瘴,刚开始他们不了解情况,牺牲了不少大雍将士。
就是现在,南疆和大雍也不过是暂时休战,南疆皇性情残暴喜怒无常,说不准什么时候两国就会再度交兵。对于萧沉夜来说,南疆将士不堪一击,可那延绵不绝深藏着无数危险的深山密林却是一道难以攻破的天障。
如果一枚小小香饼就能避蛇虫毒瘴,那南疆还有什么可头疼的?只要大批量制造出来,给将士人人佩戴上就行了。
夭夭见他沉吟不语,生恐他不信自己所言,在桌上写道:“御兽苑有猛兽,陛下派人带着香饼过去,一试便知。”
萧沉夜修长的指尖在木盒上点了一下,凤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蛇虫猛兽可以试得,毒瘴瘟疫如何试?”
光是能避蛇虫他就很满意了,凭这点已经可以让端木青去给她的父亲医治。瘟疫可不是说有就有,至于毒瘴,更是远在南疆,他也不会为难她,只不过见她一脸着急的样子,突然想要逗逗她。
萧沉夜的目光落在那枚棋子大的香饼上,他可从来没有逗弄别人的心思,兴许是今天得了这样重要之物,心情大好的原因吧。
“瘟疫没法试。”夭夭小心地看了看萧沉夜的神色,生恐他不肯让端木青为父亲医治,急急写道:“至于毒瘴,听闻在京都往西百里之处有一山谷,那山谷极小,却是周围村人的禁地,为了防止牛羊误入,还用木栅栏隔了起来。臣女听说,那山谷夜间会起瘴气,若是误入,或病或死,不得幸免。陛下可派人去那里一试。”
萧沉夜目光沉沉,半晌没有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端木青见小姑娘小脸紧绷,那娇嫩好似樱花的唇瓣也紧紧抿着,又是紧张又是急切,心中有些不忍,见皇上不肯开口,打岔道:“你怎么知道这么个地方的?”
夭夭写道:“是听一个仆从说起的,他的家乡在那里。”她早就做出这通灵香了,为了试其功效,还专门去试了毒蛇野猪,当然母亲是不敢让她亲自去的,都是派人去试,她远远看着。这个有瘴气的小山谷也是为了试香打听来的,可惜,她还没找到机会去试,自己就变成了陶灼灼。
夭夭轻轻揉了一下右手食指的指尖,写了这么多字,指头磨得生疼。桌面上几乎要被她写满了,前面的字迹尚未干透,她都写到桌子边上来了。
萧沉夜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了一小片阴影。
其余三人都没有注意到,小姑娘写到瘴气小山谷那一段时,她自称用的是“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