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五色香珠取来吧,浴兰节的长命缕朕还没有呢。”
夭夭点点头,亲自将五色香珠取来,大托盘里放着放着十几个精致的木盒,每个木盒里都放着五色香珠,木盒上雕刻的莲花、梅花、牡丹、松枝、竹叶等等花纹则表明香珠的味道。
夭夭将大托盘放在桌上,“不知陛下喜欢什么味道?不如陛下将这些全都带回宫中,命人编成五色缕?”
萧沉夜眼皮一抬,“没有五色丝线,如何编成五色缕?”
夭夭一顿,她这里是香铺,并不售卖丝线,不过店里为了迎合浴兰节特意准备了五色香珠,倒是也配了丝线的,免得有急性子的客人,比如萧沉夜这样的。
夭夭起身,又去亲自取五色丝线。
萧沉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小丫头进进出出地为他忙活,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
夭夭将店里最好的丝线取来,另放在一个木盒中,“陛下看这丝线可以吗?”
萧沉夜修长的指尖挑起丝线看了看,他也不知道编一个长命缕要多少丝线,只随意捻了五根不同颜色的,又从大托盘中挑了一盒墨竹味道的五色香珠,放到了夭夭面前。
夭夭疑惑地看了看他,他这意思是……想让她给他现编一个?
“编吧。”萧沉夜俊美的下巴点了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夭夭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丝线开始给他编五色缕。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长命缕而已,他要是想要的话,别说宫里的宫女内侍了,就是京都的贵女们,哪个不愿意亲手编了送给他。他向来冷漠无情,行事也是雷厉风行,今天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要坐在这里等着她编长命缕。
不过,他是皇上,他开了口她也只能听命,更何况人家刚刚救了她一命呢。夭夭将五色香珠和丝线排了排,觉得颜色协调好看了,一边将丝线圈绕编制,一边将香珠一颗颗编结上去。
萧沉夜修长的指尖捏着茶杯,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她的手指。
一般人动手做精细的活计时左右手会有差别,右手主做,左手辅助。她也是如此,左手基本不怎么动,主要是右手穿花引蝶般灵巧地捏着丝线绕来绕去。
可是,在特别复杂繁难的地方,她会变成左手主动,右手辅助。
分明是个左撇子!分明早已习惯了伪装!
学识、礼仪、笔迹、制香都可以学习,但天生的左撇子模仿不了。
这就是她!
苏夭夭!
萧沉夜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死后魂魄会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如果慧通老和尚在京都就好了,还能问问他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可惜老和尚云游四海尚未归来。
夭夭水盈盈的杏眼一眨不眨,樱花般的菱唇轻轻抿着,正是她以往神情专注时的样子。
萧沉夜凤眸中慢慢爬上一丝笑意,不管小丫头怎么机缘巧合留在了世间,他很高兴她还活着。
只是……
小丫头活了过来,与陶家众人的关系姑且不论,苏府这边她却只亲近苏夫人一个,看苏夫人今日的表现,显然是知道她借身还魂的秘密。
那苏照德呢?
之前是父慈女孝,活过来后却不相往来,而苏夫人在善觉寺见过她之后,更是直接与苏照德分居了。
苏照德,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小丫头对他这个慈爱的父亲避之唯恐不及?
萧沉夜眸中闪过一丝厉光,捏着茶杯的大手骨节凸起。
“咔嚓”一声,茶杯应声而碎。
正在凝神编五色缕的夭夭吓了一跳,慌忙掏出自己的帕子,将他手上的茶渍擦干净,细白的手指拉着他的大手,将五个指头挨个看了一遍,见没有被碎瓷弄破,她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皇上在她的弥香阁损了龙体,恐怕她这香铺要开不下去了吧?
夭夭见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怒容,小心翼翼地写道:“陛下是不是等着急了?要不您先回宫中,等民女编好了,再给您送到宫门口去?”
“不用,你继续。”萧沉夜大手收拢起来,刚才她捏了他的手,那滑嫩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手掌。
夭夭生恐他不耐烦,都顾不上遮掩左手的灵活,双手一起运指如飞,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将长命缕编好了。
双手捧着长命缕,夭夭送到萧沉夜面前。
萧沉夜却没有接,左臂探出将手伸到夭夭面前,袖口也拉起来一些,露出骨肉匀净结实白皙的手腕。
夭夭迟疑了一瞬,还有几天才到浴兰节,可皇上要今天就把长命缕戴上,她也只能照办。
夭夭小心地将长命缕系在萧沉夜的腕上,她低着头,身子略微朝他倾了过来,一缕长发搭在了他的胳膊上,细嫩的指尖时不时会碰到他的肌肤。
萧沉夜的头稍微朝她凑了凑,闻到了她身上幽幽的少女清香。
夭夭将系好长命缕,抬头看他的神情,猛然发现两人离得似乎有些太近了,她慌忙向后仰。
就听见萧沉夜语带不满,“别人系长命缕,都是要说吉祥祝词的。”
夭夭顺从地在桌上写道:“祝愿陛下身体安康,平安如意。”
“别人都是一边系一边说的。”
夭夭一愣,别说她都已经将长命缕系好了,就是没系,他也不爱听她说话呀。
乌溜溜的杏眼转了转,好吧,你想听就说给你听。她一开口,声音粗粝如砂,“祝愿——”
“住口,真难听。”萧沉夜轻斥道:“朕给端木青吩咐一句,你得空了去他那里把喉咙治好。”
夭夭惊喜地抬头,本来她还有些担心端木青背着他给自己医治会不会有麻烦,这下有了金口御言,岂不是名正言顺!
萧沉夜带着薄茧的指尖拨了拨腕上的长命缕,站起身,“朕走了,你不用跪了。”
夭夭深深褔了一礼,恭送他离开。
萧沉夜走到门口,高大的身子停顿了一下,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这才离去了。
第26章
萧沉夜一离开,江若婉就过来了。
她一直在隔壁听着这边的动静,准备着随时来救女儿,好在除了女儿进出了两趟,倒是没有出什么事。
待到看见桌上碎了的茶杯,江若婉脸色变了,“怎么回事?”
夭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皇上让我给他编五色缕,我正忙活的时候,他把茶杯捏碎了,可能是等得不耐烦了。”
母女两个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夭夭给他现编一个长命缕,江若婉想了想,有些担忧地问道:“夭夭,你说,皇上他有没有怀疑什么?”
夭夭迟疑一下,“应该没有,他什么也没问。”
“没问就好。毕竟这么离奇的事,一般人谁也不会想到的。”江若婉拉着女儿的手,“走,咱们去看看开业盛况。”
夭夭光忙着招待萧沉夜,江若婉则是一直担心女儿,两人谁也没顾上去看看今天开业的情况。
弥香阁内人很多,五色香珠因为应景卖了不少,绿云香也送出去几罐,倒是畅饮丸没能送出去。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江若婉有些担忧,“会不会一次性买满五百两银子太多了?要不要降到三百两?”
夭夭笑着摇头,“不用,现在客人们没有用惯弥香阁的香,等他们用习惯了,自然会大批采购,到那时,畅饮丸就是谢礼。而且,畅饮丸别家没有,有些不得不应酬的人,会因为想要这个香不得不来买上五百两的货呢,畅饮丸特意不单独售卖,就是为了这个。”
江若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笑道:“没想到我的夭夭竟然会经营呢,早知如此,娘不该拦着你的。”
……
母女两个一起回了桃花老宅,夭夭准备在这边沐浴过再翻墙过去,没想到刚进门,就有丫鬟来禀报说隔壁的陶大人有事请夫人过去一趟。
夭夭眉头皱起,上次陶家父亲请母亲过去,是为了打听葛春茂的事,这次难道是老太太又给她找了个什么人家?
江若婉也觉得可能是老太太又出了幺蛾子,母女两个对视一眼,携手出了大门,又进了陶府。
还没到陶士铮住的院子,就碰到了一个人,穿着六品官府,身材瘦小,尖嘴猴腮,慢悠悠踱着方步,正是陶家二老爷,陶士荣。
“哎呦,苏夫人!”陶士荣两眼放光,大步迎了上来,“苏夫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下官刚刚得了一罐雀舌,不如请苏夫人移步书房,品尝一壶?”
江若婉嘴角一抽,这人可真是没有分寸,对着她自称什么“下官”,她又不是朝堂上的官员。毕竟是女儿的二叔,江若婉也没打算开罪与他,笑道:“今日不巧,刚好灼灼有点儿事,我要去跟她父亲商量一下。”
“那您先去忙,改日陶府办个家宴,请苏夫人聚上一聚。既然结了干亲,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啊,哈哈哈。”
江若婉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拉着夭夭的手离开了。
看着母女两个的背影,陶士荣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自从侄女认了苏阁老的夫人做义母,他可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左右侍郎见他时有了笑脸,连尚书大人偶尔都会看上他一眼,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肥差也捞到了一次,再这样下去,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第27章
母女两个携手进了陶士铮的屋子。
陶士铮靠在床头, 剑眉舒展, 星目生辉, 抱拳笑道:“又要劳烦苏夫人帮忙,陶某真是过意不去。”
江若婉仪态万方,盈盈屈身褔了一礼, “陶大人是灼灼的父亲,我是灼灼的义母, 咱们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陶大人有事尽管明言, 只要妾身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陶士铮看了女儿一眼, 犹豫了一下也没有让她避出去,开口道:“说来惭愧,老太太给我相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葛春茂的表姑, 姓罗……”
他刚说到这里,江若婉的眉头就动了一下,老太太想把女儿嫁给葛春茂,陶士铮给强硬地推掉了, 这事刚完就来了个葛家表姑要嫁给陶士铮, 老太太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陶士铮苦笑一下,“本来我说是无意续弦, 可老太太非说我这样是不孝,族中长者也轮流来劝说。说起来, 续弦的话确实对两个孩子都有好处,至少灼灼就不算是丧母长女,将来议亲也不会被人嫌弃。”时人讲究五不娶,其中一条就是“丧妇长子不娶”,说的是就是像女儿这样没有母亲教导的家中长女。
夭夭走到父亲身边,拉住他的袖口,轻轻摇摇头,她并不在乎这个,而且她现在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想必弟弟也不在乎是不是有个继母来教导他。
陶士铮摸了摸夭夭的头,叹道:“若是女方果然贤良淑德,这事也可以成,灼灼和熙哥儿有了母亲,我也更安心。可前面刚出了葛春茂的事,现在又提起葛春茂的表姑,我是担心老太太的意图不纯,也许她是想曲线救国,以达到操控灼灼婚事的目的。”
江若婉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陶士铮,虽然说他是个武将,心思却很是细腻,将这背后的弯弯绕绕都看得分明。“陶大人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打听一下这位罗家表姑的事?”
陶士铮点点头,“没错,我这院子里的长随毕竟是男子,打听女眷的事多有不便,只好厚颜再次请苏夫人帮忙。”
“放心,妾身一定替陶大人打听得明明白白。”江若婉郑重地说道。
陶士铮抱拳,“那就多谢苏夫人了。”
夭夭在一旁看着陶家父亲和苏家母亲两人客气,扯了扯父亲的袖口。
“灼灼怎么了?”陶士铮笑着看看女儿。
夭夭指了指他的腿。
陶士铮笑道:“端木先生来检查过一次的,说是长得很好,再有一个月就能走路了,保证跟以前一样。”
夭夭高兴地抿唇一笑,又指了指父亲的脸。
陶士铮摸了摸自己的脸,“端木先生给开的方子除了续骨生筋,还能调养身体,我觉得这些天身上很是轻松。”
江若婉其实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只是没好意思提起。此时见父女两个说到这里,笑道:“我也觉得,这次见陶大人,感觉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陶大人丰神俊朗,龙章凤姿,等伤腿医好之后,一定会娶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为妻。”她觉得最好不要娶那个罗家表姑,老太太说的亲事,肯定不靠谱。
陶士铮俊脸有些泛红,“哪里那里,苏夫人才是才是仙姿佚貌,端庄娴雅。”
夭夭见他们两个说着说着话头一转互相夸赞起来了,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扯着父亲的胳膊,笑得软了腰,小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两人说的本来都是客套话,让她这一笑,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又有些微妙,似有似无的暧昧弥漫开来。
陶士铮连耳根都红了,江若婉也坐不住了,站起身道:“事不宜迟,妾身这就去打听罗家表姑之事。”
陶士铮慌忙抱拳,“有劳苏夫人。”
江若婉急匆匆地走了,陶士铮无奈地看了看女儿,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轻斥道:“淘气!”
夭夭抱着父亲的胳膊,仰起小脸一笑。她不反对父亲续弦,可必须人品得好,将来不能上蹿下跳搅得家里不得安宁,不能亏待灼灼和弟弟。
……
陶士铮续弦的好坏与夭夭有莫大的干系,江若婉不敢大意,回到桃花老宅这边略歇了口气,就着手去打听此事。
葛春茂的表姑名唤罗翠云,是葛春茂父亲的表妹。
罗翠云刚刚三十岁,前几年丧夫之后一直守寡,膝下没有子女,夫家也不反对她再嫁。
江若婉本来是极不赞成这门由老太太说合的婚事,可听了罗翠云的情况,她倒是有些犹豫了。罗翠云年龄上与陶士铮很是般配,关键她没有子女,将来嫁到陶府,也许会对夭夭和陶锦熙好一些。至少总比那些有亲生子女的女人强,一碗水端得再平,亲生子女和继子女之间也难免会厚此薄彼。
夭夭听了也有些迟疑,父亲还年轻,等他的腿好了,还有大好的前程呢,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独身下去,早晚是要续弦的。这罗翠云没有子女,至少将来没有与灼灼和弟弟的利益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