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栗潇，她也就不再异议了。忙着筹划着，如何不动声色，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家人。
……
转眼就到了情人节，但对于片场的工作人员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普通的开工日而已。
早上起得太早，沈黎怕打扰栗潇睡懒觉，就微信说了情人节快乐。
紧接着又投入战斗。
也许是为了符合今日主题，通告单上排了一场吻戏。
但刘刚导演一点不见温柔，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沈黎，现在镜头从你的右边给过去，你的右眼来一点眼泪，就可以了。表演克制一点，不要太多情绪，但是眼神传递的情绪波动要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黎点点头，心想，很多工作岗位都能用机器人替代了。如果演员也可以用机器人替代，那刘导一定是最适合指挥他们的。
给机器人植入各种程序：左眼流泪还是右眼流泪，流泪的阈值在多少算轻微情绪、剧烈情绪、正常情绪……
这是一场男女主角毕业几年后重逢的戏份。两人之间仍有情愫，各自掩藏却终究情难自抑。
导演一声Action，沈黎开始入戏。
随着沈黎一点一点靠近，按照要求，对手戏的女主角应该呈现抗拒和渴望的矛盾表现。
而这时的董姗姗，却浑身僵硬，面无表情，眼神放空，不看沈黎。
沈黎耳边响起范儿说的：“董姗姗肯定整过容，你这个直男看不出来而已。你注意看她的眼睛，开了眼角，眼白特别多，稍微睁大点，就像在瞪你。”
“Cut！”刘刚导演一声吼，沈黎才从胡思乱想中醒过来。
“姗姗，你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这样看着你，你就没有一点反应？”
董姗姗立在原地，有点尴尬。
“沈黎，你的情绪也不对，想什么呢！拍戏还开小差？！”
“对不起导演！”
……
“再来！”
“Cut！”
“姗姗，把沈黎想成你男朋友，不要这么抗拒，应该欲拒还迎一点。一个大帅哥准备要强吻你，不是一个土匪要强X你，好吧。”刘刚导演的话越说越严重。
可是，拍了六七条，两个人都还没吻上就被导演打断了。拍摄后来只得暂停，董姗姗打了声招呼，回自己房车去调整情绪了。
“什么时候能拍什么时候下来。大不了今天就拍这一条。”考虑到女演员的情绪，导演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但也是下发最后通牒。
沈黎有点不明白，这个董小姐，近几天明明开始进入状态了，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她也不是第一次拍吻戏了吧，自己有那么可怕吗，把人吓成这样？
他心里起了毛躁，人生中第一次产生消极怠工的念头——情人节为什么不跟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过？反而要貌合神离地吻别人？
等戏的过程中，沈黎继续默后面的台词。不知何时，刘导踱到他身边说：“待会儿你主动点，别给她做表演的时间，直接亲上去！”
第17章
导演的要求让沈黎有些犹豫。
他甚至提议，如果实在勉强，可不可以把这场吻戏给删了？
当然，这个想法立即遭到刘刚导演否决。
没办法，最后只得同意导演的安排，未免横生枝节，还特意问了一句：“您知会过她吗？”
“我跟她说了。不演就走人，我换个能演的来！”
既然这样，沈黎也就不再细究，他习惯性地看看不远处的范儿，她照旧忙碌，正不停地微信说事。
好不容易，等到董姗姗从房车上下来，她眼睛有些发红，化妆师赶紧补妆，趁着光线变化不大，剧组各个部门再次就位。
合着还去偷偷哭了一场，沈黎也是相当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趁着副导演前来给女主角作工作的机会，他尝试和她沟通拍摄：“待会儿，我攥着你的手臂之后，就速战速决，亲完完事，中间那段就别演了。不然今天都过不了。”
董姗姗点点头，大舒一口气，就义一样。
唉，沈黎也不想真吻她，本就是工作而已，但越是不喜欢，就越应该认真做好，这样才能早点结束，不是么？
第8遍拍摄重新开始，他把自己的台词说完，该流的眼泪流完，这下稍微好点，对面至少知道用眼睛看看他。时机不错，他一手托着女主角的后颈，一手牵住她左手，不由分说地吻上去。
沈黎闭着眼睛，不看不听不思考，心里默念，这都是为了工作，为了生计。
导演的声音从机器里传来。
“继续！姗姗你手上别动！”
“好！停！”
沈黎松开女主角，心里大松一口气。
没成想，对面这位居然当场两行泪就下来了。
副导演和董姗姗的经纪人、助理快速围上来，安慰哭泣中的女主角。
这算怎么回事？男主角吻戏把女主角亲哭了？
沈黎的尴尬症又发作了，他兀自向导演走去：“导演，过了吗？”
刘刚本想再来一条，但见这阵势，只好作罢：“就这样吧！”
谁知范儿被微微告知了刚才的一幕，立马火冒三丈，撂下手机，快步走上前来，当着导演和制片人的面就开始大声吐槽：“我们家沈黎跟整个剧组的同事们，耗在这儿一个上午，等她舒舒服服地准备。现在亲一条就过了，还不满意？还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哭？哭给谁看？把我们沈黎当什么了！成心来恶心我们吧！”
范儿怼起人来，毫不留情，句句见血。也不管沈黎给她使眼色，让她住口。
董姗姗的经纪人听见了，也当着众人就开始吵吵：“做人何必这么刻薄！我们姗姗是女孩子，吻戏她压力大。”
“这么清纯碰不得，拜托下次看看剧本再接戏，有吻戏就统统不要接好啦！接下来还有三场吻戏呢，每一场都要哭吗？知不知道什么叫敬业？传出去，别人怎么编排我们…… ”
“别说了。”沈黎受不了这种场面，这种事情，吵翻天也说不清楚。他冷冷扫一眼现场，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严阵以待怕出问题的，有愤愤不平暗自嘲讽的，真是白给人当猴看了。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导演身上。至少他应该不会觉得他行为有何不妥吧。
刘刚果然走过来，拍拍沈黎的肩膀：“没事，我来解决。你去吃饭。”
沈黎快步回到自己的房车，把自己关进车后部小卧室，不搭理范儿他们，拼命刷牙漱口，折腾了一阵，才消停下来，也不去吃饭，瘫在床上。
后来，栗潇发来视频，问他吃了没，他张口就糊弄过去。结果没几分钟，那边又打来：“好啊，你居然敢骗我！拍一天戏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赶紧给我去吃饭！”
沈黎腾地一下冲出卧室，就看到范儿他们围坐在前面的小卡座，桌上摆着午餐。
“叛徒。”沈黎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来。
“什么？”范儿一脸无辜：“你女朋友打电话来，问你收没收工，吃没吃饭，我就照实说了？怎么了？你跟她撒谎了呀？我可不知道啊！下回提前跟我通个气！”
沈黎气哄哄地坐下，老实吃饭。
又忍不住问：“你们俩是怎么勾搭上的？”
“是她主动找的我呀，他哥跟老魏认识，她找到我也不稀奇。”范儿一脸故作镇定，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激动，有了栗潇的微信和电话这回事。
******
情人节的前一天，栗潇宅在家里做巧克力。
因为以前常做，家里一应模子都是现成的，有各种花纹图案和字母。
巧克力成型后，栗潇把印有自己需要的字母和图案的巧克力单独留着，其余的端出去给家里人吃。
旁的人倒还好，家里三个小孩子根本吃不够，要再拿。
栗潇只好唬他们：“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糖和巧克力，否则牙齿里会长虫哦！”
大侄子焱焱特别“明事理”：“姑姑自己想吃，我们不要跟他抢！”
两个妹妹马上乖乖答：“好！”
栗潇无语。
大姐栗坤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像一尊佛像一样，似笑非笑。
趁着厨房没人的空档，栗潇偷偷把巧克力运回房间。
她事先买好了精致的礼盒，一小格一小格地把巧克力块按照设计装进去，确认柔软的包装不会让巧克力在运送过程中碎掉。
下楼，借口要出门和人谈工作，然后戴着口罩和墨镜，寄快递去了！她本可以委托物业管家，但是一应托管工作都会有记录，容易被家里人察觉。
她开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快递网点，下车。
现场监工，栗潇还是不放心。
万一沈黎打开，全是碎的或者糊的，可怎么办呀？
网点工作人员一个劲儿保证说：“您就放心吧！垫好了，坏不了也碎不了！”
听他这么说，栗潇才开始填快递单，当然号码填的是助理的。
完事之后，栗潇一脚油门，往城区开去。Lillian约她去见一位业内知名制片人。
……
一天后，情人节的傍晚，沈黎收工，回到酒店，接到一个不知哪路神仙的电话。
“沈黎，我警告你，在剧组里对姗姗放尊重点！不然你这红的日子就……”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个人物的虚张声势，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终止通话，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有一个来电他不得不接，是电视剧投资方之一的胡总。沈黎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位是替董小姐来兴师问罪了。
嗬！看来范儿的信息有些落后，都不知道女主角什么时候跟这位爷搭上线了。
第18章
这个胡总，说话也是相当直白零情商的人物。可谁让人家是金主呢？金主需要什么情商？
不过，他又不是沈黎的金主，谁怕谁，于是沈黎也跟他直白到底。
“沈黎啊，你好，今天董小姐好像在剧组里受了点委屈，一直哭啼啼的，我只好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啊。”
“我也是头一次碰到拍吻戏现场哭的女演员，我也想问问胡总，了解了解情况。”
“哈哈，你不要误会，沈黎，我跟姗姗呢，没有外界瞎说的关系。我看好她，捧她给我赚钱，所以也把她当自己半个女儿看，必须得关心她是不是？”
“那您还真是操心了。”
沈黎不咸不淡地接话。心里好笑，自己明明没误会什么，演员和投资人结合成紧密的利益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位爷倒自己先解释上了，岂不是越描越黑？
“是，姗姗她情绪波动很大，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沈黎冷笑道：“我的情绪波动也很大，这事要是传出去，别人怎么说我呀？”
显然，胡总并不在意男主角的情绪，仍自顾自道：“沈黎啊，你听我讲，不管生活还是工作中，女性都是弱势群体，容易被人占便宜，还不能宣扬，只能吃闷亏。所以我们男人才要格外注意分寸，是不是？姗姗她明天都不敢去拍戏了，这跟剧组没法交代，我得让她安心。”
“胡总，你说话前最好掂量一下轻重。”沈黎被他指桑骂槐给气得不轻：“董姗姗要是觉得哪里吃亏了，让她明天来跟我当面对质，现场所有镜头都有记录，谁要是能挑出我哪儿行为逾矩，我立即退出演艺圈。如若不然，名誉权可不是女性专属，我也不是吃闷亏的性格，小心我把她诽谤的罪名给坐实了！”
大约是没料到，沈黎会把话说得这么重，神经大条如厮的胡老板也被镇住了，一时竟然答不上话来。他原本只是听董姗姗哭啼啼地吹了点耳边风，想当然觉得演艺圈都是鸡鸣狗盗之辈，这会儿自己干女儿被欺负了，自然第一时间拿着投资方老板的身份来敲打男演员，不想碰上了沈黎这样硬气的。
沈黎没耐心再跟他敷衍下去，一口气说道：“胡老板，我就是个演员而已，导演指挥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只想保证质量，早点拍完。今天吻戏可是一条过的，我要是有心占她便宜，是不是应该故意演岔了，多亲个十几条呢？所以，不管是要交代还是要安心，都不该来找我，这两样东西，我这儿都没有。”
“我甚至之前就跟导演提过，删掉吻戏，可被否决了。这后面还有三场吻戏，如果董小姐压力这么大，您是投资方，建议您跟导演施压，把吻戏全部删掉，我倒乐得自在，不必当着众人面下不来台！”
沈黎发了一通小火，也把话给挑明了，这个锅他可不背。他原本还有更难听的话，但想想无谓作口舌之争，终究还是克制住自己。
刘刚是出了名的大导，又有沈黎这颗摇钱树出演男一号，可以说《断联》这部戏一直就不缺投资方。所以，最后女主角也没能在导演那儿讨到什么便宜，结果还是把气都撒在沈黎身上，一天到晚都没个好脸色。
不过，他也无所谓，镜头里，全靠演技，镜头外，互不搭理。
……
如果没有栗潇，可能沈黎的情人节，就该这么操蛋地过去。
可是他有了栗潇啊。
挂了胡总的电话，栗潇送出的礼物，正好通过酒店工作人员的手，抵达沈黎手中。发件人：小栗子。收件人：大梨。
沈黎心里好笑，她还真是个正经吃货！
拆掉纸箱、泡沫垫子、礼品包装袋、精美的包装纸，终于露出最后一层礼盒，拆快递的快感，即便知道这里面装着什么，沈黎积压的郁闷心情也因此一扫而空。
沈黎拍了张照，发给栗潇：栗潇同志，艰巨的拆弹任务，就要完成了！
抽开礼盒外带着的少女情怀的粉色丝带，掀开盖子。
“SHEN LI”（沈黎）
“BE MINE”(做我的情人)
“HAPPY VALENTINE’S DAY”（情人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