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营地里有气得早的都已经起床了,在收拾东西,准备早炊。
萧瑜和洛涓正打算回自己的马车,突然,天边地平线上几个小黑点快速飞近了。
萧瑜脸色微微一变,动作却依然沉稳,扶着洛涓慢慢上马车。
洛涓这时也看到了,是三个修士,为首一人还是在万兽大会上露过面的龙虎门的金丹修士,另外两人的衣服也是龙虎门弟子的着装,看上去等级和高清望相仿。
她一边上马车,一边看到那山村少年也凑了过来,一脸懵懂,似乎想说什么。
她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小花灵的事,引起那几个龙虎门修士的怀疑,只好拽了他一把,道:“狗蛋,上车。”
那少年没反应过来,直到被萧瑜揪上来,才明白“狗蛋”是叫他,口中小声嘟哝说:“我不叫狗蛋,我叫石头。”
“不管你叫什么,”萧瑜低声道,“有人问起来,你就是我们买下的仆从,夜里的事和花灵的事不许提,之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少年倒也机灵,连连点头。
萧瑜让他在车厢一角坐下,又找了一套衣服给他更换。
这时候那三个龙虎门修士已经落到地上,商队的大掌柜连忙领了一帮人拜见,问仙师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三个修士中的金丹修士不屑于与凡人打交道,便由修为最浅的那个修士去问那大掌柜,可曾见到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容貌出众,气韵酷似仙师的。
大掌柜左思右想,便把自己商队的人都叫出来,请仙师查看。
无果之后,仙师又要求他把其余来投宿的行旅也都叫出来看看。
有人去敲萧瑜他们的马车门,请他们下来让仙师查看时,少年石头刚刚换好了衣服。
于是他们三人一起下车,让人检查。
那龙虎门的修士看这辆马车下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愣头愣脑的漂亮男孩,便问:“叫什么?去哪里?这都是谁?”
萧瑜装作有点文士风格的中年人不卑不亢的样子,道:“在下姓文,这是内子。”
对方没在意洛涓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却一直不时去盯着石头。
甚至还去和另一个修士咬耳朵,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过了会,那个金丹修士把他给叫过去了,嘱咐了他什么。
萧瑜和洛涓也不便窃听。
又过了会儿,那修士便回来了,和颜悦色,招手叫石头过去,道:“孩子,你叫什么?”
石头大大方方老老实实说:“我叫石头。”
对方越看他越满意,道:“我们宗门有相骨之术,不但,呃,那个兽类能相,人也能相……我看你八成有灵根,而且说不定还是很不错的灵根,可愿跟我们回去测一测?”
石头大喜,但随即他又犹豫着皱起了眉头,怀疑地看着那修士:“你们是什么宗门的修士,不会骗我吗?”还回头看了萧瑜和洛涓一眼,如同一只迷茫的小兽,在寻求即使是渺茫的安全感。
洛涓和萧瑜对视了一眼,萧瑜眼中有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神色,洛涓便知道,萧瑜也是一早就看出这孩子有灵根了。
对方另一个修士哈哈大笑:“就算你是凡人,也该知道我们龙虎门吧?算你小子走了大运了!”
男孩石头又频频回头看了萧瑜洛涓几眼,犹犹豫豫道:“我……我……他们说好买下我,我得,得他们同意才行。”
“石头,”洛涓突然开口,朗声道:“你有这样的机缘,跟仙师们去吧,你家里不用担心,我们去帮你说一声,再把钱给你爹娘。”
石头眼泪汪汪回头看她,道:“那不行啊,我都没卖给你们,怎么能收你们钱?”
龙虎门修士不耐烦了,道:“没事,我们顺道去你家,给你爹娘留点金银就是!”
石头这才转忧为喜,一口答应下来,过来给萧瑜和洛涓作了个揖,这才高高兴兴跟着龙虎门的修士去了。
龙虎门的修士本是出来搜寻萧瑜,找回紫蛇的,结果找到这么个孩子,大概预感他资质之好,价值不在紫蛇之下,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另外可能他们又觉得萧瑜和洛涓逃亡,不大可能变成中年夫妻,还带上这么个拖油瓶的孩子,所以完全没往这上头想,一点也没怀疑他们。
略微交代了红棉商队的大掌柜几句,龙虎门三个修士就带着石头飞上了天空。
周围有的人跪下来,有的人在羡慕和感叹这个穷小子的好运。
看着他们走远,萧瑜和洛涓对视一眼,都笑了笑。
真没想到,其中一路追兵会以这样的形式离开,简直有点莫名其妙。
这个凭空出现,又莫名给他们解了围的孩子,在洛涓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和自己好像有点羁绊,看着他跟着龙虎门的修士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心中竟微微上来一阵怅然。
侧过头看萧瑜,他竟然也凝视着天际,眼神虽然不是怅然,但是也有点若有所思。
不过,显然这孩子走了他还是挺高兴的,嘴边是轻松的弧度。
就这样,他们莫名逃过了第一批追兵,等到红棉商队拔营上路时,他们就干脆跟着商队走了。
虽然慢了点,但检查过的,通常不会再次检查,他们有很大几率就这样逃脱龙虎门的追踪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竟然这险险躲过火狼的商队就再次遇到了不妙的事.
第101章 国师
一片大陆之大,可谓苍茫,人于其中,宛如虫蚁之于森林一般。
而苍茫大地之上,有繁庶平安之所,也就有阴暗诡谲之地。
要说谁最清楚其中的险恶,除了修真者,武林中人,恐怕就是这些常年行走天下的商人们了。
从地处极西的西岳山脉运送货物去大陆东部,获利不少,但是一路并不都是太平的。龙虎门的地盘覆盖不过三千里,这三千里内,几乎没有妖邪恶兽作祟,大大小小有七八个王国,算得上是一片乐土,其中高清望就是里头一个小国的王子。
可是过了这黄金乐土般的三千里,又还未到大陆中间段的繁华地区,便有几千里穷山恶水,这里的几个国家,背后都有不同的小宗门的扶持,连年征战,生活在这里的平民,可谓是不善投胎了。
这一天,他们到了一个叫作射的国邑。
这个国家很小,一共不过十几座城池,射是其国名,也是其国都名。
传说它的创国者是个盖世英雄,曾经在别的大国国君手下做将军,因为立下不世功勋,他的主君要奖赏他,就允他全力射一箭,箭程所及,都作为他的封邑。
于是他便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一箭,射出便没影了。
仆从们追着这个方向去找箭,跑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射出的箭支,于是那位国君不得不把自己一大半国土分给了这将军。
还有一个说法是,其实没那么夸张,那个将军的一箭确实射得很远,但是并不至于是整个国家,而仅仅只是射城,至于其余的国土,那是他慢慢打下来的。
射城是个兵家要地,两侧都是大山,若不从此过,便要绕得极远,因此也是过往商旅停留休憩的一个重要城市,可这里税收得很重,不但重,还喜欢卡和拿捏刁难他们,于是几乎所有商队到了这里,都得去拜会和贿赂某个重要官员,将之当作保护伞。
这些官员往往会把自己的信物牌号给他们当作过关的一个凭证,有了这个,就不会被吏员兵丁们刁难。
红棉商会拿的牌子是此地大司马的,之前从东边过来的时候,就是拿这个牌子通关,很好用,所以这次过关,他们依旧拿出了大司马的牌子。
谁知道守关的低级军官一看就脸色一变,说:“叛贼同伙,拿下!”
结果呼啦啦一群士兵一拥而上,货物统统被封,商队的人统统拿下,就连几拨如萧瑜洛涓这般依附商队走的行旅之人也一起被拿了下来。
一众几百人各个被捆了起来,绑成一长串带走,萧瑜洛涓虽有反抗之能,此刻却不便显露,红棉商队的大掌柜和几个骨干是又惊又怒又怕,塞银子的塞银子,哀求的哀求,可那些兵丁们银子照收,顶多不踢打他们也就罢了,甚至还搜身,去搜他们身上的银钱配饰,占为己有,搜到点值钱的,你抢我夺,嬉笑怒骂。
一时之间,城门口哭声震天。
有那好心的,装作在旁边看热闹小声议论,兴许是故意说了让他们知道:
“唉,又是一拨倒霉蛋!”
“可不是吗?大司空大司马他们的案子,牵扯了无数人,这些外来商旅也跑不掉,估计最后也是个死!”
“唉,这个国家,当下恐怕十之二三的人都被抓起来了,监狱早就关不下了!”
“关不下什么呀,每天都一拨带出城去杀死!死了一批再来一批,何愁关不下……我听说,不论轻重,都是一死。”
“别说了别说了,不让议论!别把咱们也抓去了……”
眼看围观者的切切私语越说越多,便要士兵大声嚷道:“上头说了,再妄加议论者以同罪论处!”
这些围观者立刻便如鸟兽散了。
商队加附庸者的三百余人被绑成一长串,萧瑜和洛涓也不例外,好在他们看上去年纪颇大,衣着虽是绸缎,却颇为朴素,什么首饰配饰一应俱无,所以也没人留意他们,更不曾被搜身。
萧瑜的性格,哪里受得了凡人的气,好在他自幼屡经危难,沉得住气,这才没有发作,但眼神还是掩不住偶尔闪过的寒意。
洛涓比他还要沉静,乖乖地被绑在那一串中一起带走了。
关押他们的地方还真的不是监狱,而是一处庙宇。这庙里不知道是没有僧侣还是僧侣也尽被杀了,如今全用来关押囚犯,连男女都不分,一古隆咚就关进去。
一大间里关上百人。
一个老狱卒在栅栏外头直摇头:“这叫什么事呀,男的女的全在一道,别过几天整出几个孩子来……”
另一个年轻点的剔着牙说:“啊呸,弄什么孩子?不过关两天就拉出城……”说着手掌在脖子上一横,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另一个吊儿郎当的狱卒探头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割什么脖子呀,我听说都是挖坑活埋,还是叫他们自己挖坑……”
“不知道啊,”年轻那个说,“带人出城的都是国师大人的亲卫队,到底怎么处置的谁也不知道!”
最后一个阴沉脸的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说:“嘿,我听说这是国师弄人祭呢……说不定多生几个娃子出来国师大人还高兴呢!”
这些狱卒说话有的轻声有的大声,里头的人大都听不清楚,但听到片言只语也够他们恐惧的了,红棉商队的大掌柜扑到栅栏边上,道:“军爷,军爷,我们和大司马不是同伙,只是他之前跟我们收钱,给了我们个牌子罢了,我们商队愿意转投国师大人麾下,每年的红利都给他,求军爷帮我们报上去吧!”
几个军爷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说:“国师大人不爱钱,只喜欢杀人!”
掌柜的急急哀求道:“天下哪有不爱钱的呢?国师大人也得用钱啊,我们又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大罪,十恶不赦,求军爷们帮我们报上去吧?事成之后,愿意酬谢各位每人白银千两……”
白银千两对于凡人而言可不是小数目,几个狱卒动心了,道:“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