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怕路上颠簸,问道:“能行吗?要不我拿回去两坛吧,再塞点蒲草,路上别震碎了。”
樊志这臭不要脸的吃货死活不让,下了个保证,“我在,坛子在。”
樊志走得早,薛妙送完人回来天还没怎么亮,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再次开门,差点跟在门口徘徊的孟建英撞了个满怀,昨天人多没说两句话,孟建英起了个大早来堵门,薛妙只好请她进屋。
孟建英一进来就开始抹眼泪,“薛妙,如果我没拉你陪我去取衣服,你就不会出事了,你现在都这样了……”
我哪样了?我吃嘛嘛香,怎么说的像我活不起了似的。
有了山洞的经历,薛妙倾向于把孟建英看作是引导她去救廖蔺的NPC,现在人也救了,还是离这人远点吧,乱发善心蠢过一次就够了,谁知道下回被连累还有没有那好运气逃脱,于是实话实说,“孟建英,我看你没当干事前人缘也不怎么样,除了你家条件太好让人有距离感之外,你不觉得你还有一点不招人待见吗?”
孟建英不乐意,“我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
“每次遇到好事的总是你,遇上坏事你也能化险为夷,跟你走得近总会倒霉,大家都不傻,我这次也算看明白了,你这人就是属避雷针的,能倒雷,把雷倒别人身上,算上这次我都被劈三回了。咱俩以后还是尽量少接触吧。”
孟建英被触了逆鳞,声音都大了:“你这是迁怒,原先还以为你这人挺好,今天才看出来你比季淑差远了,我再不跟你玩了。”说完生气地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薛妙:“……”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沉了才好呢。再说,我就离开十来天,你们两个情敌咋就好上了呢?这可真有意思,同一个情人的,现在情同姐妹。
孟建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薛妙一眼,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驻地私下里关于你的传言很不好听。”
“是吗?”薛妙眼神微闪没说别的,看来真让廖蔺算准了。
果然如孟建英所说,薛妙早饭去一连找张波、林峥嵘他们时,路上碰到个别人尤其是女的都对她指指点点。
张波正焦急地站在食堂门口,一见她就把她拉到一旁,眼里有担心:“昨天人多,没法开口跟你说,你这些天不是不在吗,团里对外说派你去外地采购去了,前两天不知道谁传的,说你其实被绑架了,这么多天没回来,肯定……”张波没说下去。
“肯定清白都没了,是吧。”薛妙替她说完。
“昨天人家部队的表彰都下来了,你人又好好地回来了。这帮人天天干活太无聊,成天就知道传瞎话,别往心里去,闲话传两天自然就没了。”张波安慰她。
薛妙冷笑:“部队的表彰里可没法白纸黑字地说证明我没被绑架犯糟蹋。放心,我确实没出什么事情。”
正说着,食堂后方传来吵架声,薛妙跟张波转了过去,一看是林峥嵘在骂徐晓丽跟魏华:“你们两个碎嘴子,薛妙为戍边做贡献被通报表扬你们不提,就知道议论那点破事,你当时就在现场啊,说得跟真的似。”
除了林峥嵘哥几个、宿舍的姐妹们替她鸣不平,让薛妙意外的是,平时跟她来往很少的李霞也出来替她说话,“身为女同志你不同情薛妙的遭遇,还在这里议论些有的没的,你们的心是有多冷血。”
魏华跟徐晓丽被围攻,脸色讪讪,低着头不说话,薛妙走上前,在徐晓丽耳边低声问:“你是不是又想吃药了?”
徐晓丽浑身一激灵,上次被喂药之后全身发痒生不如死的感觉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吓得赶紧走开。还剩个魏华,薛妙懒得搭理她。
老丁过来赶人,“吃完的赶紧走,上工晚了,小心扣你们工资。”
大家散了之后,老丁示意薛妙跟他去屋里说话,卷了根旱烟,抽了一口说道:“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吃过亏,绑架你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要倒大霉的,能惊动军部下发正式表扬,知青里你还是第一个。到底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薛妙按跟廖蔺统一过的口径,告诉老丁,她遇险逃脱后被部队人给救了,意外帮忙确定了敌人的方位,所以才有立功的事。
只笼统地讲了讲,就把老丁听得烟灰都忘了抖,“乖乖呦,你这小薛真是不简单,还掉江里去了,还遇见绑匪内斗,你说咋就都让你赶上了,我老丁在部队喂了十好几年猪,碰到最大的争端就是几只猪为了抢一个槽子里的猪食打架。”
“……”老丁这人不管说什么,都能给拐到猪身上。
老丁感叹完,提醒薛妙道:“薛啊,我得给你提个醒,别人都不知道,有天我走得晚,路过三连的食堂,看见胡有才跟他们连一个知青在聊天,说的就是你的事,我这两天回去琢磨了下,关于你的谣言就是他俩说完话隔天从三连传出来的,你得小心点三连长那人,那人不像这里的其他领导,能力一般,气量小,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他?”
“嗯,一点小事。丁叔谢谢你提醒我。”
当天午休前季淑找上顾宇宁,两人的谈话的中心也是薛妙,“驻地关于薛妙的传言你听说了吗?”
顾宇宁点头:“吃饱了撑的,等下次开会我得说说这件事。”
季淑眼神闪了闪,“部队里都是男人,估计这种事你也是头一遭遇上,其实这样的谣言你不能用强制手段压下去,越不让传大家反而越认定是真的,但……说不定薛妙真地受了不小的伤害。”
“怎么回事?”
“薛妙这人要强,面上没什么事,有人看到她在吃镇定类安眠药,除了绑架受到惊吓,说不定真地受到身体方面的伤害。”
顾宇宁皱眉,薛妙对被绑架后的事情说了一些,但关于自身是否受到伤害只字未提,想起廖蔺特意让自己的通讯带话多照顾下薛妙,“身体伤害?你是卫生员,又是女同志,多关心关心她。”
季淑点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碰到这种情况最好少跟人接触,没人提起来,自己一个人待着兴许慢慢就想通了。”
因为薛妙回归,下午团里特意召开了一次会议,安排完常规事情,三连长等不及发言:“我看小薛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的,有那样的经历心里想不开可以理解,但是大家的伙食不能耽误,我建议组织先调小薛去干点别的,重新选一名生活干事,我们连的候祥是个好人选,他爸以前是他们村的大厨,他跟着学过,手艺不错。”
二连长生气道:“胡有才,薛妙怎么就耽误工作了,还提拔侯祥?那小子邋邋遢遢在整个驻地都出名,他能当什么生活干事?”
薛妙心说,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三连长一个问题:“我都被通报表扬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能给我解释下吗?”
三连长脸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猥琐,“你们女同志的事情,怎么好问我。”
季淑说话了,“薛妙,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看一看,给你开点药。”
“开什么药?”
“这里都是男的,咱们两个私下说吧。”季淑脸上表情温柔,任谁都不能不说她善解人意。
薛妙冷笑:“忌讳什么?你不就是想……”她不想说了,凭什么要跟她解释?从兜里掏出独立团给开的健康证明,拍在桌子上。
对顾宇宁说道:“我身体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目光在三连长跟季淑身上扫了扫,“这两天我想明白了一点,咱们农垦团封闭,谣言真就像病菌一样,能快速传染给每一个想被传染的人。”开开心心地想回归农垦生活,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欢迎大礼包,她作为一个绑架受害者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证清白,真特么荒诞透顶!
顾宇宁开口:“谣言的事情我前期没有处理好,是我的失职,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受到影响,工作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
薛妙摇头,都是一群糙汉大老爷们,八婆似的流言他们想管都不知道怎么下手管,就事论事,这次的事情不能怪他们,但是有些人就不好说了……
林峥嵘哥几个还有张波、新熟识的李霞下工后过来看她,嘴就没停过,把传谣言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薛妙不以为意,“多大点事,我还能那么脆弱吗,快别提了,等着,专门给你们带了礼物回来。”
林峥嵘呲牙笑了,“是好吃的吗?”
薛妙从竹筐里捡出一瓶子,递给几人,“确实是吃的。”
“啊?吃药。”
“这是我专门跟部队的大夫要的药效最好的打虫药,比塔糖好使。”
“上回吃打虫药还是两年前的事,还是妹子想得周到。”
“哎呀,吃完打虫药就怕上厕所。”
“那你就憋着。”
“哈哈哈。”
薛妙跟着一起笑,名声啊,流言蜚语啊,不需要太挂怀,有朋友相伴,开心在这个时代过好每一天才是自珍自爱的真谛。
吃完晚饭后,她早早上床,放下蚊帐,盘腿坐在床上,把廖蔺送给她的装票据的信封打开,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票据来,有粮票、油票、布票、暖壶票、工业券……里面竟然还找到自行车票跟收音机票,廖蔺干什么都大手笔,送个票都一副土豪做派,估计手里的票看都没看一股脑全给了她。
薛妙想了想,自行车票还有一些其他的票自己真用不上,就算自己有钱买,但买个自行车根本没机会骑,还不如拿来换东西。拿别人送的东西去换别的东西好像不太好,薛妙决定征求下廖蔺的意见,写封信问问,正好完成一半自己的写信任务。
写好信,薛妙熄灯躺在床上,把回来后遇到的事情在心里过了遍,嘴角泛起冷笑,传谣言的三连长,不知道你是自己一个人硬要冲在前面,还是被人当了枪使?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背后的事情都有季淑的影子在,甚至最开始的举报信都跟她脱不了干系,季淑不喜欢她,而且想方设法要把自己调离团部的干事岗位,为什么?挡了她的道了?这女人真是心机深深,心苦面甜,心眼比针鼻小。
她也有心,她有耐心,咱们慢慢玩,想坏我名声,那我就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薛妙在菜地里忙了一下午,傍晚才回宿舍,见林峥嵘他们几个已经等在门口,前两天约好了他们带面粉、油过来,薛妙给他们烙葱油饼。
宿舍里的小炭炉子烙饼的火力还是够的,洗好手,开始烧水烫面。
烙个葱油饼薛妙闭着眼睛都能做好,掌握好水跟面的比例,这个一点都不难,薛妙边做边教张波跟李霞,出锅的葱油饼全是巴掌大,薄厚两种,薄的起层,厚的酥脆,烙了满满一盆,看他们还拿了鸡蛋,又给蒸了个野菜鸡蛋糕,前两天的挖得小野蒜拿糖跟醋腌渍,这会吃正好。
几个北方人好久都没吃上一顿面食,散发浓浓麦香的香酥葱油饼,就着滑嫩的鸡蛋糕,再配上糖蒜,让人找到了家的味道,马伟华嘴里嚼着饼,眼泪差点流出来,两个女生也都眼圈发红,食物确实能勾起人的思乡之情,他们都想家了。
林峥嵘边吃边说:“你不是让我们多注意点三连长吗,我们打听到一件事。”
“哦?”
马伟华接着说:“胡有才那人是个不大不小的酒鬼,一礼拜要喝三斤酒,老让猴祥去镇里的供销社帮着打酒,还老不给钱,侯祥都不乐意了。”
“三斤?”张波咋舌。
“镇上的酒闻着冲,酒劲不行,我放开了喝,一顿就能喝三斤,胡有才酒量真一般。”
“是吗?”薛妙嘴角浮起笑意。
李霞嚼完嘴里的饼,说道:“我想起件事,有次我感冒了,去季淑那里拿药,看见胡有才在缠着季淑说话,闻着身上有酒气,难道他还爱耍酒疯?”
薛妙笑意加大,爱耍酒疯,那就再好不过了,让你一次耍个够。
……
这天团里放假,侯祥又被三连长胡有才叫去买酒,只递给他一个塑料壶,钱一分没有,侯祥敢怒不敢言,心里暗骂,给你记着账呢,要是不帮我提干,这些买酒的钱一分一毛都要找你要回来。
酒两毛钱一斤,当地集体酒坊自己酿的甘蔗酒,提纯不够,酒液有些浑浊发黄,水兑得多,度数也不算高。侯祥边走边打量那壶浑酒,心说撒泡尿进去胡有才都不会发现,只是气不过瞎想,他有那贼心没那贼胆。
想到撒尿,侯祥忽然有点肚子疼,成天不搞好个人卫生,经常不洗手拿东西吃,三天两头闹肚子,他自己都习惯了。路旁有草丛,侯祥等不及,把酒壶放在一旁急三火四钻进草丛里方便,过了好大一会才出来,拎着酒壶继续往回走。
三连有知青家里给寄了块腊肉,分了胡有才一些,他让炊事员给炒了,本来想找季淑一起吃,结果人家季淑上山采药去了,人不在。
他只好端着盘子回自己住的单人宿舍,取出侯祥刚刚送过来的甘蔗酒。灌了一口酒后,发现今天这酒真够劲,拿起酒杯又是闻又是品,过了好一会,得出结论,卖酒的忘了兑水,难得占这么大一便宜,必须得多喝点,腊肉就酒越喝越有,一个人吃得有滋有味,酒也越喝越多。
酒肉穿肠过,悲从心中来。胡有才眼前浮起季淑的芙蓉面,佳人近在眼前,却求而不得,屡次拒绝自己缔结革命伴侣的提议,他今年二十六也老大不小了,想放弃找个女人赶紧成家,又不甘心,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在自己面前稍微提点什么,自己马上就给办到,连……这种嚼老婆舌的事都干了,还想让他怎样,越喝越不痛快,不知不觉一个人喝了一下午,一斤酒已经下肚了。
脑袋有些晕,看东西重影,他本就酒量一般,酒品更不行,平时怕出丑都尽量不多喝,今天这酒度数有些高,他想控制已经控制不住了。
……
季淑跟二连知青胡玫在山上消磨了一下午,两人说说笑笑从外面进到驻地大院,刚踏上中间甬道,走在稍前一点的季淑迎面就被一个人搂住。
那人满身酒气,嘴里大声嘟囔:“季淑,你说我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答应跟我处对象,你说,我改还不行吗?”除了喝醉了的胡有才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