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当天,她特地带上录音笔和纸笔,前去会场——这场发布会是纯公开,不需要验证身份即可进入。
会场里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一些因为没有座位而挤在一边。郦幼雪左右环顾后,低调地将自己隐没入人群。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正好走进门的许墨,似乎有意无意向着她这边看了一眼。
发布会很快开始,有着她完全陌生面貌的主持人出现在台上:“各位记者和观众朋友们,我想大家一定都对今天的发布会充满了期待。到底许教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神奇的消息呢?让我们欢迎!”
许墨就站在他的身边,黑衬衣白大褂,胸前挂着用蓝色编织绳串住的胸牌,表情冷淡。
——从来没见过他在公共场合没有笑容的模样,郦幼雪有些意外。
“大家好,首先感谢各位的到来。”许墨手里握住麦克风,淡淡开口。“我很荣幸能够站在这里宣布,新试剂正式投入研发阶段。这次,我们将投入全部力量,希望可以尽快取得成效,把影响降到最低。”
他的话简短,却充满了自信,使得在场的人都无意识地安静下来。
媒体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开始询问一些冠冕堂皇的问题。
郦幼雪安静地待在人群里,看着许墨礼貌地一一做出回应,很快,就到了观众提问环节。
“你好许教授,”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一个男人,他拔高了语气,显得有些激动。“我的父亲因为这次流感还在住院,他说希望能够来做人体药物测试,请您一定要拒绝他!”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到静谧中。
许墨略一思索,郑重地对着那男人鞠了一躬:“首先,我对你的父亲表示尊敬。但是,”他抬起眼,深紫色的瞳孔深邃且冷漠。“很抱歉,我无法答应你——每一种新型药物的诞生,药物测试都是不可或缺的。”
“可是,如果我父亲死了呢?”那个男人大吃一惊,几乎就是在质问了。
“科学的进步,其实就是不断的牺牲。”许墨轻描淡写说着,仿佛无所谓地扫视台下。“这个过程里的伤害或死亡,都是为了得到更大的进步,是完全必要的。”
现场一时间哗然,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讨论着,显得焦虑而恐慌。
这种气氛显然并不合宜,连主持人都有些慌张。但许墨稳稳站在那里,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几乎,是在把最为残酷的真相,彻底剥开来,袒露在民众的视线了。郦幼雪很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对于他的目的,也越发疑惑。
……但是,他的观点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确确实实是有道理的——只不过任何一个不从事科研的普通人听来,会难以接受。
郦幼雪冷静地想着,差不多已经可以断定——这次的流感事件,许墨就算没有亲手参与,恐怕也是知情者。何况,那个时候在大楼,她还预知到许墨伸手去触碰试剂瓶的模样……她不能不去认为,这二者完全无关。
她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会场的入口。
麦克风发出细微的轻响,她听见不远处地音响,传出来许墨似乎带着笑意的问话:“那位小姐,是对我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不满吗?”
郦幼雪的手已经搭上门把,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她下意识转过头,正对上许墨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目光。
并且不仅如此,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记者和观众,甚至还有主持人和一边的助手,都已经向着她看过来。
——万众瞩目。
作者有话要说:
许墨也不容易啊,只能在梦境里来看看女主。
好在女主不是悠然,她可以理解他的残酷,不至于在这种他已经很累的时候还要闹别扭。
突然发现,幼雪居然挺喜欢许墨?
第171章 软肋2
郦幼雪悄悄叹了口气,正色地回答:“没有。”
“那么,为什么发布会还没有结束,你就已经要走了?”许墨一手插着西服裤的口袋,一手把玩着话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地问她。“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就请说出来。”
郦幼雪抿了抿嘴唇,感觉到下唇隐约的疼痛,忽然就想到他的那个吻。
她微笑了一下,难得认真地问他:“许教授,你刚才所说的‘伤害或死亡’的代价,如果是你自己来付出,你也认为是值得的吗?”
“是。”许墨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个人的牺牲可以让整个人类社会迈进一大步,我很乐意。”
——果然,这个人,似乎大多数时候是理性居上风。郦幼雪点点头,很能理解他的心思。但当她联想到梦境中许墨注视着她时瞳孔中深重的悲哀,她眨了眨眼,又问:“那,如果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呢?你也会甘愿用她的牺牲去换取吗?”
许墨凝神注视着她长达两三秒钟,接着,他牵动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人类不可能进行纯理性的思考,那应当是神的特征,而不是人的;与此同时,纯感性的思考也不可取,不管你肯承认与否,人类能够生生不息,正是因为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你所问的问题,就像经典的电车难题,选左或是选右都会面临道德困境。”
“那么我想请问,”他笑了一下,弯起眼注视着她,饶有兴致地开口。“如果是你,你认为,左更重要,还是右更关键?”
“恕我直言,许教授。”郦幼雪憋不住地笑了。“我联想到一个更经典的问题——你的母亲和你的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现场那些细微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哦,对了,所谓的‘我不会游泳’,或者‘我母亲会游泳’,以及‘我女朋友游泳比我好’这类答案,都不成立。”郦幼雪双手环胸,好整以暇望着许墨。
人群里似乎有人“噗嗤”地笑了。
许墨意识到她真正的目的——她绝不是单纯为了来一个玩笑而说这些,于是他柔和了眉眼,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郦幼雪笑道:“你知道标准答案吗?——先救母亲,然后陪女朋友一起死。所以,同理可证,如果是我,我会为了社会的进步牺牲自己甚至牺牲我所爱,但我绝不会让他孤孤单单的走,我会去陪他的。”
全场哗然,人们震惊于这女孩子的勇气,更多的则是怀疑起她信口胡言的可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而许墨,始终没有插嘴,只是静默地望着她,但他的眼底,分明晃动着光彩。
“哦对了,所有的一切,建立在一个前提的基础上。”郦幼雪笑眯眯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我要觉得,这个选择的作出,是有价值的。也就是说,这种牺牲,是确实有意义的,而不是像那些政治斗争的炮灰一样,人死如灯灭,毫无价值。”
【许墨好感度+55!】时隔多日,系统终于再次提示。
许墨莞尔笑了,他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你请便。”
郦幼雪大大咧咧一甩头,拉开会场大门,大步流星就走出去。
渐渐远离会场之后,郦幼雪长出一口气,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来——虽然许墨没有直说,但他的回答其实已经给出了。
但这种预期内的回答,反而让她感到不知所措……尤其是,在知道她对于许墨可能的重要性后。
正当她盯着手里握住的录音笔发愣时,突如其来的预感就像一阵冷风般,席卷了她。
出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的警觉,她立刻站起身,左右环顾,却没能看到什么,只是那种莫名的凉意,已经越来越浓。
她顿时蹙起眉,顺手将录音笔塞回外套口袋,加快脚步打算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周围的一切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就像是阴影,忽然聚集过来将她团团包围。
……凉意刺骨,她甚至动弹不得。
就在那些阴影马上要接触到她的前一刻,不知为何,从她的身上爆开浅紫色的强烈光芒。
郦幼雪一个恍神,被那道光迫得闭上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的大楼。
浓重的夜色覆盖了天空,眼前的大楼高大却昏暗,乍一看去,活脱脱像是鬼影在矗立。
“过来。”似曾相识的呼唤,一只手臂将她轻轻揽过去,拉入建筑下厚重的阴翳。
郦幼雪在额头抵上那熟悉的温暖胸膛的一刻才意识到,应该是许墨突然出现救了她——虽然不清楚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她陷入危险的。
周围很安静,那种细微的“沙沙”的雨声就格外明显——不知为什么,竟然下起了小雨。
郦幼雪慢慢抬起头看他,这才注意到,他的黑发有些凌乱,身上还穿着白大褂,肩头有些潮湿……像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走吧。”注意到她的视线,许墨垂下眼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径直向着建筑物的大门走入。
郦幼雪镇定地跟上他,隐约觉得这狭长的漆黑的走廊有点熟悉。
随着许墨“嘎吱”一声推开走廊中某一扇门,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郦幼雪屏住呼吸,清楚地看见,内里布满了整面墙的柜子里,各色的试剂瓶。
她的心猛然一跳,突然想起这个实验室,立刻转头向着房间另一头看过去。
果然还是那张宽大的病床,但上面已经不再是空荡荡的,而是放置了什么,或者说——躺了一个人。在那张白布下,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人形。
……那是什么?郦幼雪盯着“它”,不确定地揣测。
下一秒,白布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揭开,一个人影缓缓坐了起来。
许墨抓住她的手掌突然收紧,接着,他侧过身,将另一只手捂上她的双眼。
“噼啪”一声,像是电火花的轻响,又像是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别担心。”许墨低声说。“这些,都是虚假的。”说着,他慢慢放开手。
郦幼雪眨了眨眼,调整视线焦距再看,就像许墨所说,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只不过,那张白色的布掉在地上,就像一具被遗漏的尸*体。
郦幼雪迟疑了一下,猜测着问他:“所以,这里是……梦境?”——如果是纯粹的幻觉,那么当幻觉解除,那块布必定还在原位。她亲眼见过的情况里,只有许墨所带来的梦境能办到这种真实。
“没错,你很聪明。”许墨略微赞赏地看她一眼。“不过,这里不是我的梦境,主导它的人,也许会带来更多像刚才那样的意识攻击。只不过——”他沉吟一下,神色凝重。“我们是实体,所以一旦在这个梦境中死去,面对的就会是真正的死亡,或者永远沉沦。”
“哐”一声响,实验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走进来三个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他们的手臂上都有着黑色的天鹅纹身,那只天鹅姿态蹁跹,优雅的长脖子伸展成S形。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Ares。”为首的男人冷冷说。他没有什么语气,说话的模样就像一个机器人。
许墨笑了,笑容冰冷:“见到我,不是你们意料之中的吗?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根本是为我设计了这个梦境。”
“我们奉Hades之命,邀请你们去见面。”那人无动于衷地继续说自己的。“请吧,二位。”
“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许墨弯起嘴角,一手将郦幼雪拉到身后,另一手微微抬起,掌心对准第一个男人。“你们,不会再见到他了。”
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郦幼雪眼睁睁看到,为首那人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包裹在突然出现的淡紫色球形屏障中。伴随着“噼啪”一声响,整个屏障爆开的同时,他整个人也软软倒在地上,从七窍都流出紫红的鲜血。
郦幼雪明白,刚才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了。她紧紧反握住许墨的手,按着预知的内容,凑在他耳边飞快告诉他:“右边那个。”
许墨瞥了她一眼,立刻了然她的意思,在右边那人率先扑过来的同时,自掌心迸射出一道冰尖柱,瞬间贯穿对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