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说完:“陈婕妤冲撞主位,目无尊长,背地诋毁,即日起降为美人,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陈婕妤猛地抬头,这会儿她也知道仙草有意针对,绝不会善了,索性垂死挣扎道:“娘娘你不能这样,只有、只有贵妃娘娘才能如此处置……”
“是吗,那你就看看本宫能不能处置。”仙草不以为然地笑道:“谭伶,陈婕妤不思悔改,尚且顶嘴,你说该怎么让她长长记性。”
谭伶做思忖状,眼神却冷冷的:“奴婢记得,前朝也出过这样一件事儿,当时那个冲撞妃位的嫔妃,给打了三十板子,活活打死了。”
陈婕妤脸色煞白,竟无法出声,旁边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仙草道:“是吗,原来还有这种‘先例’呢!……不过,本宫毕竟心软,不想要人命。就拉去琳琅门下,打上十板子罢了。”
小太监拉着哭喊的陈婕妤去了,那边李才人早就吓得晕了过去。
刘昭容跟林氏跪在地上,如同死里逃生般,朝上叩谢。
仙草这才命人降下肩舆,她上前亲自扶起林氏:“老人家受惊了。”
林氏满眼泪水,无法出声,只念着佛道:“多谢、多谢娘娘!”
仙草又对刘昭容道:“让老人家歇会儿再去吧。”
刘昭容强忍泪水领命。
仙草转身要走之时,回头问道:“昭容的父亲,在哪里当差的?”
刘昭容道:“回娘娘,臣妾的父亲是、是在幽州。”
仙草点点头,这才又上肩舆,一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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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门下,太监痛打陈婕妤。
这里正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家指指点点,都在询问缘由。
经过今日,以后乱嚼舌的人只怕会少很多。
谭伶道:“娘娘向来韬光隐晦,今日是怎么了?”
仙草道:“我大概太久没有欺负人了,所以都以为我好欺负起来,以前倒也罢了,如今有了拓儿,总不能让孩子跟着我受委屈。”
谭伶笑道:“正该如此。”
仙草目视乾清宫的方向:“不知今儿皇上召见拓儿是做什么,这会儿他该还在那里吧?”
谭伶道:“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仙草心头一动:“不必了,咱们去看看就是。”
当下便又转道前往乾清宫,来到宫门处,却见伺候的太监们两侧雁翅般站立。
其中为首那人见是仙草来到,略略一惊。
“娘娘怎么突然来了?”
仙草见他脸色有异,道:“怎么,难道我不能来吗?”
太监忙陪笑:“奴婢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叫人来传一声就是了,大热天的,何必亲自……”
仙草眉头微蹙,不等他说完便道:“小皇子可在?”
太监一怔:“半刻钟前,雪茶公公亲自送小皇子回紫麟宫去了。”
仙草先是宽心,毕竟这太监鬼鬼祟祟的,她生恐拓儿有什么差错。
听说拓儿回宫,她想念心切,本能地转身也要离开。
可突然间觉着不对,便又看向那太监:“里头……是有人在殿里?”
太监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是。”
仙草道:“是谁?”
她看着太监面有难色,便道:“江贤妃?”
“不不不,”太监忙否认,终于小声说道:“是那位西朝来的四公主。”
***
西朝的四公主,乳名叫做“安安”。
她是西朝萧太后所生,也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小公主。
可同时,她也是当时赵踞接仙草回京的路上,在洛阳耽搁的那晚上、遇见的戴面纱的少女。
而那跟随着的矮胖老者,名唤宋杰,却是她的师父,并西朝的谋士之一。
先前四公主跟着宋杰来到京城,盘桓了数日,给京城的繁华迷了眼。
但是风光虽好,她心中却始终无法忘记一个人。
安安公主央求着着宋杰领着她要到紫禁城看看,但是皇城岂是等闲之人能靠近的,只略近了一步,就给巡城的禁卫拦住,有一次差点儿给拿下大牢去。
正无计可施的时候,西朝的使团抵达了。
这四公主毕竟是皇族,使节团不敢怠慢,只得也向皇帝禀告,说是公主殿下也随行其中。
昨日安安跟着使节团进宫觐见皇帝,时隔多日,总算又见到了那少年帝王,却见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腰束金镶玉九连环玉带,头戴二龙戏珠的忠靖冠,脚踏宫靴,越发的英姿飒爽,且又尊贵天成,令人倾倒。
公主偷偷抬头打量赵踞,赵踞却也发现了她。
可皇帝的眼神却波澜不惊,也依旧的面不改色。
倒是让四公主有些错愕了。
可为了大局着想,安安公主却也并没有造次。
只在使节团正式拜见之后,今日又特意请旨进宫面圣。
此时,仙草听那太监说是西朝公主在殿内,本不想打扰。
可是心里却仿佛给塞了个荆棘,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
谭伶注视着她,见仙草似要进殿,他本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倒是那太监还试图拦着,却给谭伶使了个眼色,当下噤声。
仙草放轻了步子,到了内殿,隐隐听见说话声响。
果然是个女孩子有些娇嫩的声音,道:“昨儿见面的时候,我还以为皇上不认得我了呢。”
然后是赵踞道:“你既然是西朝的公主,之前为何变装胡闹?”
女孩子嘻嘻笑了起来,然后说道:“我……当然是因为想接近你呀。”
仙草的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手也随之握紧。
她很不想继续听下去,但不知为何,双脚好像给粘在了地面一样。
只听赵踞淡淡地道:“是吗?你为何要接近朕?”
安安道:“你猜?”
赵踞道:“想必你们西朝人都是这样浪荡的性子,到处招蜂引蝶。”
“皇帝骂人不带脏字啊。”安安笑了声,道:“可我不招别人,只招皇上……只可惜,那晚上时间太短了。”
赵踞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是时间太短,还是你跑的太快?”
安安道:“当然了,我若不跑的快些,只怕要死在皇上的手里呢。”
这声音倒像是撒娇。
仙草暗暗地屏住呼吸,她只顾听着里头的说话,连身后雪茶去而复返都没发现。
雪茶凑到仙草身后:“在听什么?”
仙草正全神贯注的,刹那间吓得几乎跳起来,幸而没出声。
她又见雪茶满面好奇,便忙捂住雪茶的嘴。
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只听里头皇帝的声音转冷了些:“够了!朕没心情跟你虚与委蛇,当时你明明不知朕的身份,却还想对朕出手。可见心性狠毒。今日你又来,想要如何?”
仙草睁大双眸,满眼意外。
沉默过后,安安道:“我当时虽然对你出手,可也没想真的要你的性命啊,但是皇上就不同了,你是真的想杀了我……不是说中原的男人很怜香惜玉的吗?”
赵踞冷笑道:“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仙草一路听到这里,那颗原先紧张乱跳的心,慢慢地放缓下来。
她吁了口气,向着雪茶打了个手势,想要偷偷走开。
这会儿,却听里头安安道:“我怎么自作多情啦?我明明比皇上喜欢的那个德妃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仙草本要走开,蓦地听四公主竟说到自己,不由地又止步。
这会儿雪茶因给她松开了嘴巴,他舔了舔嘴唇,也听见了安安的话,当即低声嘀咕道:“真不要脸!”
像是心有灵犀般,里头皇帝笑道:“你这话可有点不要脸了。”
雪茶愕然之余,“嗤”地一笑。
这下却惊动了里头。
只听皇帝道:“滚进来!”
仙草忙转身便走,雪茶却灵机一动,忙抓住她的手腕,拉住一同往内。
第194章
仙草本想趁机溜走,却给雪茶拽住不放。
雪茶因为不小心笑出声,给皇帝听见,他自知皇帝应付这刁蛮公主心情一定不会很好,兴许还会拿自己出气……所以仙草正好是很好的挡箭牌。
毕竟有她在,皇帝一定不会对自己如何。
何况雪茶因为听见安安说“比德妃长得好看”,心中很嗤之以鼻,便想让仙草亲自现身,打那四公主的脸。
其实,之前雪茶跟小鹿两个水火不容的时候,在雪茶的眼里,“小鹿”自然也是个“不堪入目”的凶悍胖丫头……甚至在徐悯重生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雪茶的眼睛里出现的仍旧是昔日他自以为的胖丫头形象。
直到后来经历过种种事情,不知不觉中,在雪茶的眼中,昔日那个丫头的形象早不翼而飞,如今在他眼前的人,简直美若天仙,无以伦比。
这当然不是因为仙草的脸发生了变化,而是雪茶公公的眼睛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确切的说,是因为心境不同了的缘故。
明白了原来“小鹿”并不是当初表面上看来的凶悍。
也知道了如今的“小鹿”更是徐悯……
再加上共同经历的风雨,虽然大体上鹿还是那只鹿,雪茶的心已经不是昔日之心了。
另外,安安虽然的确是个令人倾倒的美人,但对雪茶来说,她的鼻子太挺,眼睛太深,下巴太尖,性子也不讨喜,竟比不上仙草一根手指头。
何况她还是西朝人,西朝跟大启打了那么多年,雪茶对他们的恶感早就深入骨髓。
因此上,正好把仙草拉出来。
***
当初在洛阳的丽景门上俯视底下的牡丹院,仙草曾经见过那戴着面纱的少女。
只是当时夜色朦胧,且又隔的略远,所以并不曾看的真切。
但虽看不真,看那风姿举止,却也知道是个绝色美人儿。
方才在外听见赵踞跟安安的对话,才知道的确是四公主。
这会儿给雪茶不由分说地拉着进了内殿,仙草抬头看时,却见皇帝对面站着一名少女,正是安安公主。
四公主察觉有人进殿,就也转过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仙草看的真切。
这女孩子身段苗条,肤色白腻无瑕。
巴掌大的小脸上,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微微有光。
果然如江水悠所说,这双眸子跟中原女子不同,略微凹陷,如此看来,却更多了几分勾魂夺魄的异域风情。
又因为出身尊贵之故,身上带着一种自来的矜贵高傲,一看就是给众人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女孩子。
雪茶早松开仙草的手,颠颠地上前:“奴婢参见皇上。”
赵踞的目光越过雪茶,落在他身后的仙草身上。
仙草正也垂首屈膝:“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赵踞微微一笑,上前将她扶起:“你几时来的?”
雪茶抢先说道:“娘娘才到,几乎跟奴婢同时到的。”
仙草看赵踞一眼,不动声色地垂眸。
赵踞笑道:“你来的正好,你来见一见,这位是西朝的四公主。”
仙草抬眸看向安安。
安安却也已经走了过来,两只圆溜溜的眸子上下打量仙草:“真的是你!”
仙草一笑:“我认得公主吗?”
安安盯着她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皇上就是为了你才去夏州的嘛,当时你们回京的时候,我自然也看见过。”
仙草道:“这么说,公主莫非不是跟使节团一块儿上京的?”
安安一愣:“呃……”
赵踞笑了笑,便问仙草道:“你不是从紫麟宫过来的?”皇帝听雪茶说跟仙草在殿门口遇见,自然猜到她去了别处。
仙草道:“是,原本有一件事情要禀告皇上。”
“哦?”赵踞闻言,回头对安安道:“朕有事要跟德妃商议,四公主且先出宫去吧。”
安安着急:“皇上,我很是仰慕中原皇宫的雄伟壮美,如今太后派了人来商谈两国通商的大事,可见我们西朝的诚意,皇上自然也要、也要有些诚意,索性就让我在宫中留上几日罢了,也好让我多见识见识这皇宫中的景致,皇上你、你可一定要答应我,不然的话,我就回去大肆宣扬,就说启朝的皇帝是个小肚鸡肠的小气鬼,跟你们做买卖一定划不来的。”
这番话虽多是胡言乱语,却也还有点儿道理。
赵踞瞥她,对雪茶道:“你带了公主去,给她安置一处地方。”
雪茶虽愕然,却又不敢说别的,只怏怏地说道:“奴婢遵命。”
安安闻言这才雀跃起来,跟着雪茶去了。
赵踞便问仙草:“你真的有事?”
仙草道:“是。”
当下就把自己在扶诗宫把陈婕妤痛打了一顿的经过告诉了皇帝,只是并没有说陈婕妤先前嚼舌等等,只说她掌掴刘昭容母亲之事。
仙草说罢道:“我知道皇上因为国公府的缘故,也颇为宠爱陈婕妤,只是她有些太不像话了,我才忍不住出手处置,可毕竟统理六宫是贵妃的职责,我却是逾矩而为,所以才来向皇上禀明,若皇上怪罪,我一概都领了。”
赵踞笑道:“你要打一个人或者杀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都随你罢了,也不必因此特意告知朕。”
仙草抬眸:“皇上难道不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