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瞥她一眼,笑而不答,只说道:“对了,我今日叫了拓儿来,是要选几个负责教导他的师傅,我想苏少傅博学多才,自然是一个,还想再安排徐慈也兼任此职……你觉着如何?”
仙草意外之余,隐隐地有些按捺不住的喜欢:“真的吗?”
赵踞道:“本想妥当了后再告诉你。可巧你来了。你若是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告诉朕,朕可以再安排。”
仙草屈膝:“多谢皇上。”
赵踞握住她的手臂扶她起身:“也不必这样多礼,你只要明白……朕的心意就行了。”
仙草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眼,皇帝对她的种种好处,倒也罢了,可皇帝对拓儿也如此上心,还特意安排了徐慈教导他,这对仙草来说却是莫大的欣慰。
仙草叹了声,慢慢地靠在皇帝胸前。
***
仙草退出乾清宫的时候,正雪茶带了两个小太监回来,脸上有悻悻之色。
两人照面,雪茶说道:“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仙草笑说:“这还快呢?皇上有公务要料理,何况我也要回去看着拓儿。”
雪茶道:“其实你不用着急,方才你入内的时候,谭公公就回去了。”
仙草正没找到谭伶,闻言果然松了口气:“果然还是谭伶细心。”
雪茶回头看那两个小太监:“你们先去吧。”等两人去后,雪茶才说道:“我把那个劳什子的四公主安排在了谨修宫里。那里距离紫麟宫远一些,免得她去搅扰你。”
仙草道:“你好像很不喜欢公主?”
雪茶几乎叫起来,道:“她毕竟是西朝人,西朝人都是些虎狼之辈,要不是禹将军厉害,这会儿他们只怕还要撕咬咱们呢……如今两国议和,没把她打出去已经是不错了,可旧日的事儿我可忘不了。哼,若不是皇上交代留她,我才懒得伺候呢。”
仙草笑道:“这些话可别当着皇上跟前说。”
雪茶道:“那当然,我只跟你说说而已。对了,我看她好像对皇上……很那个,一点儿也不知道矜持,倒要格外防备些。”
“防备什么?”
雪茶叫道:“当然是防备她投怀送抱,死缠烂打,迷惑皇上啊。”
仙草道:“你放心。”
雪茶看她神色淡定,忙问:“怎么放心?难道你有办法?”
仙草道:“我有什么办法,这不过是看皇上而已。若皇上不想,谁也强迫不了的,相反,若是皇上喜欢她,就算她不投怀送抱,皇上也依旧的……”
雪茶咕咚咽了口唾沫,像是要说服自己,也说服仙草:“我觉着皇上并不喜欢她。”
仙草心中却浮现安安的脸,平心而论,四公主生得的确堪称绝色,且又性子活泼,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正是男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如果说皇帝喜欢她……或者因为动人的皮相而被迷惑,那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
忙把心底那些杂念压下,仙草说道:“我得先回去了,怕拓儿等急了。”
当下才同雪茶分别,往紫麟宫而回。
经过琳琅门的时候,却见人都已经散了,也不见了陈婕妤。
随行的太监回禀说道:“陈婕妤还没挨完板子,就晕厥过去,给抬回宫了。”
仙草并不理会,肩舆在紫麟宫门口停下,还没进宫门,就见在面前的殿前台阶上,拓儿蹲坐在那里,手托着腮,好像正在发呆。
谭伶跟几个太监宫女侍立在旁侧。
见仙草进门,拓儿的眼中才浮出了几许光亮,忙站了起身。
仙草紧走几步,将他抱入怀中:“怎么在外头?热不热?”
谭伶笑道:“殿下是在等待娘娘回宫呢。”
仙草抚着他有些发热的小脸儿,忙将他抱了进内殿。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仙草慢慢觉着,拓儿开始依赖自己。
只不过这种依赖,让她仍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
可是这小孩子全心全意地守着自己,却又让仙草心中的喜悦充盈的几乎漫溢出来。
次日,皇帝果然命人来接了拓儿前去,命教习师傅替他开蒙。
虽然这对仙草而言有些太早了……但拓儿毕竟跟平常的小孩子不同,且又是出身皇族,就算是别的皇子,也总在两岁左右就开始学习读书写字。
黄昏将至,徐慈亲自送了拓儿回紫麟宫。
仙草见了兄长更加欣喜,忙请了一块儿到内殿落座。
徐慈说道:“皇上命我做小皇子的教师傅,我本不敢当,可皇上执意如此,只能觍颜受了。”
仙草双眸盈盈,含笑道:“这自然是应当的。可知……我做梦也想如此,幸而皇上先想到了。”
徐慈也知道她的心情,他垂眸一笑,才又说道:“今日是苏少傅替殿下开蒙,少傅说,殿下极为聪慧。”
仙草忙问:“苏少傅这么说的?可是拓儿……”
拓儿毕竟如今还不会开口说话。
徐慈点点头,会意道:“不必担心,自来有大慧的孩子,都是晚开口的。”
仙草在拓儿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抚了抚,笑道:“但愿如哥哥所说,可其实对我而言,也不求拓儿有何等聪慧,只盼他平安顺遂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外头太监扬声道:“西朝四公主到。”
徐慈微怔,忙站起身来。
片刻,果然见安安公主背着双手,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走进殿内。
她的目光往前扫过,看见徐慈的时候一愣:“你、你不是那个清……”话到嘴边又忙压住了。
徐慈跟仙草早听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徐慈垂首道:“下官工部主事徐慈,见过西朝公主殿下。”
安安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徐慈空荡荡的左臂:“你的手……”
仙草缓缓起身,不等她说完便道:“不知殿下前来紫麟宫,可有何事?”
四公主这才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这传说中的紫麟宫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仙草说道:“传说中?”
“可不是吗,我虽是西朝人,可也听说过贵朝的一些传闻,”安安神秘地一笑:“听说先前住在这里的徐太妃娘娘,可是贵朝一等一的美人儿呢,只可惜不能一见了。”
仙草咳嗽了声。
徐慈听到这里,又见谭伶也在殿门口现身,便对仙草道:“下官已经将小殿下送回,先行告退了。”
仙草其实很想再多留他些时候,可四公主在,自然不便,当下道:“有劳徐主事。请。”
徐慈后退一步,出殿去了。
安安回头盯着徐慈的背影,又啧了两声,喃喃道:“可惜,明明是个美男子,偏偏残废了……”
仙草虽知道这位四公主作风大胆,却也想不到她竟当着自己的面儿对徐慈评头论足。
当下淡淡道:“殿下,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英雄不论出身,另外,徐主事才学出众,虽然断了一臂,却丝毫无损他满腹才学。请殿下慎言。”
安安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别的,你倒是很维护这位徐主事啊。”
仙草垂眸不语。
安安瞅她一眼,又看向她身旁的拓儿,看着拓儿清秀出众的眉眼,安安张口结舌道:“这孩子就是大皇子吗?没想到这样可爱。”
仙草听她说拓儿可爱,心中对她的讨厌才略减轻了几分。
安安走近细看拓儿,越看越觉着竟像是小一号的赵踞,不由又道:“你这小家伙,幸而你的福气大,要是当时给他们得手了,那可真是太伤天理。”
仙草蓦地听了这句,心头微震:“殿下……您说什么?”
安安自知失言,忙摆摆手道:“没、过去的事儿了,不用再提了。”
仙草拧眉看她,安安给她瞧的心虚,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不用盯着我,当时是两国交战,非常时期,何况他们的计划我本也不知道,我若知道,定然是不同意的。杀些士兵百姓的倒也无所谓,可是对怀孕的女人出手我是无法容忍的。当然,我们部族里也不全是这种不择手段的……像是我们夺羊大会,或者野外狩猎,但凡是发现怀了孕的野兽或者带着小崽子的,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仙草听她说了这番话,才说道:“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西朝之人虽然天性跟我们不同,但如此做法,却也还算人道。可惜,哪里都有害群之马。听说其中一人,还是西朝的小宁令?”
安安脸上微红:“是我弟弟。”
仙草道:“既然是王族,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贵朝的前景堪忧。”
“你……”安安的脸越发涨红,想反驳,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仙草却又微微一笑:“是我一时多言,有些言语不当之处,请公主见谅。我毕竟只是后宫之人,没有什么真知灼见,何况我看公主似乎跟小宁令并非一路人,应该不会得罪您吧?”
安安鼓了鼓嘴,终于悻悻地说道:“你可真厉害,我有些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仙草眉峰微动。
安安上前一步,又道:“可是……我是不会放弃的。你可知道在我们西朝,追求我的从大将军到部族的勇士,多的数不过来,我就不信皇上不会为我动心。”
仙草哑然失笑:“是,公主请自便。”
安安见她非但不恼怒反而温和浅笑,意外之余,却又无计可施。
她想了半晌,问道:“你到底是不信呢,还是不在乎?”
仙草想了想,道:“或许……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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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仙草而言,外头有徐慈,隔三岔五可以找些借口进来跟她相见。
里头,却有贴心的小拓儿守着自己,每晚上抱着他暖暖的小身体,只觉着这辈子再也别无所求了。
原本这皇宫对她来说就像是个囚牢般的苦闷令人发疯。
可是有了拓儿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变得如此的闪闪发光,美好,可爱,无比珍贵。
数日里皇帝并没有前来,听说西南处邺王的一些残部混入了当地部族中,正蓄谋闹事。
何况又因夏季的缘故,南边多汛。
皇帝忙的无法抽身,每每半夜得闲前来,却偏偏见仙草抱着拓儿,两个人相依相偎,好像完全不需要别人靠近似的。
有次皇帝慈父之心发作,也许还有些嫉妒,便脱了靴子,翻身上榻。
他本想抱着两人一块儿睡的,谁知才靠近,拓儿突然醒了来。
拓儿猛然挣扎,仙草立刻也给惊醒了。
望着眼前一大一小惊愕的眸色,皇帝突然觉着自己像是个多余出现之人。
第195章
某日皇帝找了个机会,跟仙草商议:“拓儿也渐渐地快懂事了,如今又有了教习老师,总是让他腻在你身边好像不是正理,不如就叫他搬出去,让嬷嬷们照看着吧?”
“皇上说什么?”仙草简直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您是在说笑吗?拓儿才两岁不到啊?且他才回来京中多久,皇上就迫不及待地要把他送出去?!”
赵踞本也猜到她不会答应,可是见她脸色在瞬间发白,当下忙假作无事地笑说道:“你别急,朕只是在跟你商议而已,看你愿不愿意罢了。”
仙草皱眉瞪着皇帝,冷冷道:“皇上如果真的要在这时候把拓儿送走,那你不如痛快的置我于死地!”
赵踞忙打断她:“别胡说!”
仙草看他一眼,不再理会,转身往内去了。
赵踞本要跟过去,可是方才给仙草斥了两句,却也有些讪讪地。
犹豫了会儿,皇帝还是停了步子,只在出宫的时候对谭伶道:“好生伺候着。”
方才两人说话谭伶也是听见了的,见皇帝悻悻而归,诧异之余不敢露出笑意:“奴婢遵命。请皇上放心。”
赵踞心中发窘,面上还只冷冷淡淡地,负手去了。
谭伶回到里间,见仙草坐在榻上,垂着头生闷气。
谭伶上前道:“娘娘不要再想这些无用的了,留神身子要紧。”
仙草抬头:“他走了?”
谭伶道:“是。”
仙草道:“他说什么了?”
谭伶道:“皇上吩咐,叫好生伺候着娘娘。”
仙草正在气头上,但也明白自己方才对皇帝说的话有些过了,当即冷笑问:“他不会骂我了吧。”
谭伶笑道:“娘娘多心了,这个当真不曾。”
仙草沉吟片刻,终于叹了口气。
她抬手扶着额头,轻声道:“皇上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听了什么人的谗言,怎么这么快就起意要拓儿搬出去?不行,今日他虽然去了,可有一就有二……”
她好不容易得了拓儿,正爱如性命至宝般,如何舍得离开分毫。
每天拓儿去御书房学字,不过一个时辰而已,都觉着十分难熬了,一想到拓儿要给带走,真真比死还难过。
她本是个至极聪慧的心性,但关心情切,竟有些迷乱。
谭伶却是旁观者清,他犹豫了会儿,道:“有一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仙草问:“什么?你且说。”
谭伶说道:“照我看来,皇上如此,不是因为听了谁的挑唆,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仙草忙问。
谭伶清清嗓子,忍笑道:“因为、皇上大概觉着,娘娘的心意多用在了小殿下身上,皇上是……有些吃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