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才要跳起来,却觉着脑中一昏。
她苦笑问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宋杰挑眉道:“你放心,我毕竟还不想让你死,只会让你睡一觉而已。”
安安后退一步,摇摇晃晃坐在了雪茶身旁:“你如果真的要对他们动手,就先杀了我!”
宋杰道:“安安,你别逼我。”他拧眉看着安安,抬手在她肩头一拍,想要将她拎着扔出去。
谁知就在这时候,宋杰觉着手背上轻轻地一疼,感觉像是给树枝划了一下似的。
宋杰本不以为意,毕竟雪茶跟安安都吃了自己给的药,这会儿只怕都浑身无力,自然毫无反抗之能了。
可迅速地他察觉不对,忙抽手看时,果然见手背上多了一点血痕。
宋杰睁大双眼,匪夷所思。
他推开安安,垂头看时,却见原本给雪茶搂在怀里的拓儿,两只小手正握着一把匕首。
那匕首却是安安原先伤了莫不亢的,后来因为见宋杰来到,安安便斜插在腰后,方才安安坐过来的一刹那,却给拓儿轻轻松松地拿了去。
宋杰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再看看握着刀的那孩子,无法置信!
嗓子发干,宋杰涩声:“你、你居然……这怎么可能?”
这样小的孩子,竟然临危不乱如此,且在无声无息之中动手反制。
不可能,这不可能!
宋杰惊恼交加,心慌意乱,那毒散的自然更快。幸而他反应迅速,忙抬手进腰间摸了一颗药丸出来,飞快地送入口中。
做完了这些,宋杰定神,咬牙切齿地看着拓儿道:“真不愧是赵踞的小崽子,从小都是这样的阴狠歹毒,只可惜你终究还是在我手里!”
宋杰在西朝多年,又是公主的师父,安安的匕首上用的什么毒,他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随身配备解药也是常情。
这会儿安安倒在地上无法动弹,雪茶浑身僵硬,只能凭着最后的本能死死地搂着拓儿不放手。
宋杰一步上前,笑道:“今日就给太子殿下跟皇后娘娘报仇!”
他将拓儿手中的匕首夺过来,手腕一抖,正欲切向他的颈间。
突然间,“嗖嗖”连声响动,有什么射破了窗户门扇。
宋杰大惊,还未回神,门扇窗户突然间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有许多身影从外闪电般跃了进来。
宋杰回身,仓促看时,却见当先跳进来的几个,身着布衣,看着衣着打扮容貌气质,并不像是官府中人,竟不知来者是何方神圣!
***
这日,原本冷寂的宫门口,赫然立着一队人马。
从太监宫女到护卫的侍卫们,足有百余人,却没有一人发出响动。
静寂之中,风吹着黄罗伞盖,发出烈烈响声,格外撩乱人心。
伞盖之下有一道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尤为显眼,身姿挺拔超逸,自然正是皇帝。
众目睽睽下,皇帝身边还有一人,却给他半拢在怀中。
仙草靠在皇帝身上,微微地闭着双眼,她正在数着自己的心跳,好像多跳一下,心就多疼一分。
等待显得这样漫长而煎熬。
直到宫门口探看的小太监飞奔往回,来到皇帝跟前跪地:“回皇上,是小国舅,高公公跟徐主事他们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马冲了进来。
宫内自然严禁走马,那马上的人在马儿没停的时候便已经纵身跳了下来,正是颜如璋。
小国舅怀中还抱着个小小的人。
眼见面前的皇帝跟仙草,颜如璋俯身,把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拓儿站住脚,抬头看向前方。
这会儿仙草已经撇开了皇帝,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拓儿,快步向他走来。
但她毕竟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加上又心神不宁地等了半天,此刻腹中竟绞痛起来。
仙草猛然止步,捂住肚子。
皇帝早疾步赶上,从后将她扶住。
就在这一刻,身前传来孩子有些稚嫩沙哑的声音:“母妃……”
仙草跟皇帝都惊呆了。
两个人齐齐地抬眸,却见是拓儿撒腿往这边跑了过来,他红着眼睛,眼中隐隐地还有泪挂着,嘴里却喃喃地叫道:“母妃,母妃!”声音越来越清晰。
第206章
自打拓儿失踪后,皇帝命封锁宫门,迅速排查,却在废弃的后殿内找到一具给脱去外裳的太监尸首。
这人正是素日跟随拓儿身边的一名内侍。
当时宫中自然不知道下手的是莫不亢,——莫不亢原先混入宫中,观察数日后终于给他找到机会,杀了一名内侍,假扮做对方的模样取而代之。
那天拓儿从御书房内出来,之所以脚步缓慢,却并不是不想回紫麟宫,而是因为发现了异常。
但小孩子虽聪慧异常,察觉到了危险,却无法确定危险来自何人。
也正因如此,拓儿才要跟着雪茶去乾清宫……或许在小孩子看来,父皇比母妃更有能力应对这些事。
谁知道莫不亢却也不傻,且已经等不急了,他是用毒高手,当下先制服了雪茶,那时候安安正追了上来,也给他用迷烟制住。
雪茶是御前首领太监,安安又是西朝四公主,有这两个举足轻重之人保驾护航,果然给他顺利地出了宫门。
至于之所以能这样快找回拓儿,却是清流社跟镇抚司联手的缘故。
镇抚司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盯着宋杰,毕竟虽然西朝人是来议和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尾随之下,竟有意外收获。
至于莫不亢却是清流社的人在盯着,此处先不必赘述。
***
仙草本有些支撑不住,听了拓儿唤“母妃”,精神大振!
在场众人自然也都听见了小皇子终于出声,可惜雪茶还在昏迷之中,不然定要喜极而泣。
赵踞见大势已定,便叫谭伶先陪着仙草跟拓儿回宫。
此刻颜如璋跟徐慈高五等也迅速到了跟前,高五怀中抱着的却是雪茶。
一行人先转回了乾清宫,徐慈先说道:“清流社的人早在之前就发现了毒医莫不亢进京,只是他行踪飘忽难以追踪,直到先前才发现他同雪茶和安安公主。但那时候大家不知他挟持了小皇子,直到我听小国舅说了此事。”
赵踞道:“这么说就是此人在宫内闹事?哼,上次没有杀了他,果然引来后患。”
高五跪地请罪。
赵踞问:“雪茶如何了?”
高五道:“他中了一种极厉害的麻药,得亏没有性命之忧,回来的路上也已经给他服了药丸,另外他身上受了几处伤,像是给人殴打所致,幸而也非致命。”
赵踞微微点头。
颜如璋道:“还有安安公主也中了同样的毒,因不便将她带入宫中,先前便将她交还给驻京的西朝人了。至于那个宋杰,已经暂时关押在镇抚司,等候皇上发落。”
赵踞说道:“这厮真的是当初赵彤的人?”
颜如璋道:“早先就有人说他看着眼熟,但不敢确认,先前将他拿下后……基本上已经确认了。”
赵踞道:“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贼心不死,他居然还投靠了西朝人,做这种逆德背祖之举。”
颜如璋道:“可见天理昭彰,他藏匿多年,还是在京城里给拿下了,这也多亏了小皇子殿下福运高。”
赵踞大笑:“朕先前说什么来着,拓儿就是西朝人的克星,如今可见,连这种叛逃之人也不例外。”
此刻里头洪礼来报说雪茶醒了。
赵踞便看向徐慈:“有劳徐主事,你先下去吧。”说着对他使了个眼色。
徐慈领旨退出,却并不立刻出宫,反而往紫麟宫的方向而去了。
这边雪茶给扶着手,踉踉跄跄地出来跪拜,伏身道:“奴婢死罪。”
赵踞道:“你怎么死罪了?”
雪茶哭道:“奴婢没有好好护着小殿下,让他受了惊了。”
赵踞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虽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却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当下道:“不必多说,只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仔细说一遍,不许有半个字遗漏。”
雪茶领命,先想了想,就从宫内抱着拓儿要来乾清宫说起,一直说到了莫不亢给安安所伤,然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宋杰出现。
只是在提到宋杰的时候,雪茶略有些迟疑。
赵踞即刻看出来:“怎么?”
雪茶呆呆地看着皇帝,心中却响起宋杰所说的太子骑马坠亡之事。
这会儿颜如璋在旁道:“公公不必担心,那宋杰已经给拿下了,如今在镇抚司里。”
雪茶闻言,便知道那些事是藏不住的,既然落在镇抚司诏狱,迟早晚宋杰都会吐出来。
当下便将宋杰那会儿所说的话也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皇帝听到说小鹿去接触过黑马的时候,眉峰一动,但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雪茶说完后,骂道:“那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的,多半是得了失心疯,他连四公主也想害死呢,还想以此引起两国之间交战呢,真是痴心妄想。”
雪茶骂了这句,又惴惴不安地问道:“皇上,殿下当真无碍吗?”
皇帝道:“嗯,他现在德妃那里。”
雪茶念了一声佛,此时此刻才又后怕起来,竟委屈地哭起来:“皇上,奴婢还以为回不来了。”
赵踞嗤地笑了,又叫洪礼带他进去歇着。
雪茶退后,颜如璋看看赵踞脸色,问道:“皇上,这宋杰所说可是真的?”
“什么?”
“就是……徐太妃娘娘曾经……”
“这人是个无家无国,数典忘祖的疯癫之人,只是一心想报仇才编出了这些话而已。”赵踞淡淡的。
颜如璋低下头去:“是。”
赵踞皱皱眉道:“你回去镇抚司里,命人仔细看押,不要、生出什么意外,也别给他机会胡说八道。”
颜如璋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当下告退。
众人都退下后,皇帝才又看向高五,冷冷吩咐:“速去,务必把那莫不亢拿下,生死不论。”
敢在宫内闹事,这已经触及了皇帝的逆鳞,高五俯身答应,也缓缓退出。
分派了众人后,殿内顿时安静下来,皇帝才感觉到一丝丝倦意。
昨日到晚间,因为颜珮儿生子之时,皇帝熬了整宿,等转回乾清宫,却还要理政,中午时候颜珮儿总算生下公主,谁知好消息还没送到乾清宫,就传了拓儿失踪之事。
真真的一波三折。
直到现在,皇帝才慢慢地松了口气,他本想喝一碗参茶,可雪茶还在养伤,用别人,却又不喜欢。
皇帝想了想,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才吩咐备肩舆,也往紫麟宫而去。
***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晚照,映的皇城格外壮丽。
皇帝在銮舆上放眼看去,见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如蝼蚁一般,人人见了皇帝都恭敬地低头跪地。
看不见所有人的脸,所有人看起来便一模一样似的,瞧着十分诡异。
皇帝面无表情,慢慢抬眸看向更高远之处。
西天边的云朵给霞光映衬,像是开了大朵的异样的花,又像是某天皇帝经过紫麟宫,看见那大片盛开的杏花,灿灿云霞,而她在其中。
目光瞬间迷离的时候,皇帝的耳畔又响起雪茶的声音——“他说是皇上跟太妃联手害了前太子”,“说小鹿跟那黑马接触过”。
晴暖的天气,皇帝突然心头微寒。
紫麟宫中,徐慈正也跟仙草说了所知的事情经过。
原来皇帝怕仙草不受用,所以特意叫徐慈过来陪着她。
听说是莫不亢所为,仙草道:“好好的他怎么又要抢拓儿?”
徐慈却并不晓得莫不亢的原因,便道:“这个人行事亦正亦邪,从不按常理出牌,谁也猜不到他的想法,江湖上众人见了他也只有敬而远之,但幸而他好像对殿下并无十分的恶意。”
拓儿听到这里,便探出脑袋,对仙草道:“夏叶……”
他毕竟才开口说话,声音稚嫩,咬字含糊不清,仙草费了一番力气才明白他说的是“夏叶”。
当下忙道:“夏叶怎么了,你难道看见她了?”
拓儿摇头,又断断续续地说道:“他说、夏叶会死……见拓儿。”
徐慈诧异:“难道说着莫不亢冒险进宫,竟是想带拓儿去见夏叶?而夏叶不知为何遭遇危险?”他皱眉道:“若是为了这个,弄的宫内人仰马翻,差点儿害殿下出事,他也的确是糊涂至极了。”
仙草道:“这种怪人自有他们的一番想法。何况想来他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他又不是个会好生跟人解释的,自然只有强取豪夺最为直接。”
徐慈叹道:“他受挫而去,不知以后会怎么样,但皇上那边应该是再饶他不得,只怕他没有兴风作浪的机会了。”
仙草不语,拓儿仰头看她,却轻轻地摇了摇仙草的手臂。
正在这时侯,外头报说皇上到了,徐慈忙起身。
皇帝进殿之后,徐慈即刻告退。赵踞看着面前的仙草跟拓儿,心中才又多了几许暖意。
慢慢地走到两人跟前,赵踞抬手将仙草揽入怀中,又低头在小家伙的头上轻轻地抚过:“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朕说了不许让你着急的。”
仙草微微一笑,却看出他面上有几分倦意,即刻问道:“你累了?”
赵踞笑道:“朕不累,纵然累,看见你就好了。”
仙草也知道他从昨日就没有好生歇息,然而她其实也一样,只不过先是因颜珮儿之事,后又是拓儿,总叫人没有一刻放松。
直到这会儿拓儿平安回来,身心才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