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八月薇妮
时间:2019-06-04 08:51:45

  颜如璋胸口微微起伏:“既然知道,就不要随意诬陷!”
  “是不是诬陷,很快就知道。”江水悠垂着眼皮,轻声道:“正如贵妃娘娘自己所说,只要她愿意,便能轻而易举地除掉我。何况我曾也得罪过她,我避着她都来不及呢,如今平白诬陷她,莫非是活腻了吗。”
  颜珮儿轻描淡写地看着别处,脸上丝毫惊恼都没有:“你的确得罪过我,但你如今空口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太狗急跳墙了。”
  “空口白话吗,”江水悠慢慢地从衣袖中拿出一个褐色的长颈瓷瓶放在桌上:“这个,便是贵妃娘娘给我,让我害小殿下的。”
  颜如璋走近过去拿起来,打开瓶塞轻轻嗅了嗅,一股刺鼻的味道冲了出来。
  他心跳若狂,忙将瓶塞盖上:“这个……”他先是看向颜珮儿,似乎是想问是不是她给的,但最终又看向江水悠:“这是什么东西,你给小殿下用了?”
  “我说过,我当然不敢得罪贵妃。”江水悠轻声说。
  颜珮儿的脸上这才出现一抹讥讽之色。
  颜如璋才要开口,江水悠却又说道:“但是……我也不愿意违心做这些助纣为虐的恶行。”
  颜珮儿挑了挑眉。
  颜如璋又是狐疑,又是惊心:“这么说,难道贤妃你没有……”
  突然颜如璋戛然而止,原来小国舅察觉不对,——自己这么问,仿佛等同承认了江水悠所说是真。
  江水悠垂头不答,安静的异乎寻常。
  颜珮儿好像察觉什么似的,眼神闪烁不定。
  就在这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响起,说道:“她当然不会这么做。”
  说话间,却见一道身影从内殿处徐徐走了出来,一身黑色缎子刺金龙的袍服,面色如雪,双眸却似寒星般,赫然正是赵踞。
  ***
  仙草本惊心动魄,痛不欲生,隐约听到江水悠指责颜珮儿,两人说话的口吻又且异样,这才回过头来。
  谁知此刻又见皇帝现身。
  颜如璋也没想到赵踞居然在这里,愕然之余,忙先行礼,又问道:“皇上怎么……也在此?”
  只有颜珮儿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变化,可她在看见皇帝的时候,眼中仍是稍微透出些许疑惑跟讶异。
  赵踞并不回答,他走到桌边,看向颜珮儿。
  颜珮儿这才款款起身,躬身垂眸道:“参见皇上。”
  赵踞冷冷说道:“你干的好事。”
  颜珮儿道:“不知臣妾做了什么,让皇上这般动怒?”
  赵踞冷笑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吗?”
  颜珮儿道:“皇上的意思,是相信了江贤妃的话,我逼迫她去谋害皇子?”
  赵踞道:“难道不是这样?”
  颜珮儿断然否认:“当然不是。”
  颜如璋看看两人,终于忍不住说道:“皇上,这种……重大之事,自然不能偏听一家之言,我想此事兴许有误会,还有小殿下他……”
  “他无碍!”赵踞沉声说罢,看一眼身后仙草,“他只是服了些助眠的药睡着了而已。”
  仙草之前关心情切,早一心扑在拓儿身上了,但听了江水悠跟颜珮儿对话,又则惊心,又则焦虑。
  直到看见皇帝现身,那原本悬吊着的心才缓缓地又放下来似的,待听见这一句,眼中的泪却又忍不住,喜极而泣。
  赵踞见仙草抱着拓儿,便又回头看向颜珮儿。
  “你大概想不到吧,”赵踞缓缓道:“江贤妃虽然惧怕你的胁迫,但她更不愿意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把这毒药给了朕,将实情告诉了朕。”
  江水悠站在旁边,垂头道:“我知道若我果然那样做了,最后事发,皇上必然饶不了我。所以我拼了一赌,把真相告诉了皇上,就算皇上不信我,也未必就会要我性命。但若皇上圣明,就会看穿贵妃你暗藏之祸心,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赌错。”
  颜珮儿的眼神微变,却冷冷一笑道:“是吗。他就这么相信你?果然不愧是贤妃,手腕当真高明的很啊。”
  颜如璋早就惊呆了,听到这里便叫道:“皇上!贵妃娘娘绝不会这么做!”
  江水悠却低低道:“小国舅,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在贵妃娘娘的计划中,这只是第一步,而她的另一个计划是冲着皇贵妃去的,至于如何把皇贵妃拉下马,你,是她最重要的一环。”
  颜如璋听到这里,身形一晃。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又死死站稳:“你胡说!”
  江水悠道:“我是不是胡说,小国舅你可以询问贵妃娘娘。毕竟那样恶毒的计策,平心而论,就算是我也自叹不如,想不出来的。”
  颜如璋呼吸急促,转头看向颜珮儿:“珮儿,你说句话,只要、只要你说一句,十四叔就相信你!”
  颜珮儿本是脸色淡淡的,不惊不恼,更无任何的羞惭恐惧之色。
  直到听见颜如璋这般说,颜珮儿的脸上才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她定定地看着颜如璋,眼圈不知不觉中红了起来。
  “她说的,”良久,颜珮儿终于开口,“都是真的。”
  颜如璋不敢置信,双手在瞬间攥的死紧:“珮儿!”他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想劝止颜珮儿不要如此轻易承认,但……皇帝也在这里,颜如璋隐隐地觉着绝望。
  颜珮儿却笑看向赵踞道:“表哥,你很相信你的贤妃啊,将来的有朝一日,你会不会……宠信她更胜过任何人呢?我竟也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赵踞冷冷地看着颜珮儿:“看样子朕对你还是太仁慈了,没想到你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颜珮儿道:“哦,那你想怎么样呢。”
  赵踞浓眉皱蹙,才要开口,颜如璋叫道:“皇上!皇上请开恩!”小国舅一撩袍子,就地跪了下去。
  “如璋,”赵踞低头看着他:“她做下这样的恶事,你还替她求情?”
  颜如璋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悄然挂在他的眼角。
  他当然知道颜珮儿所犯罪行无法可赦,但是……
  颜珮儿呆呆地看着颜如璋:“十四叔……”
  “住口!”颜如璋厉声喝止:“你还不跪下,还不向皇上请罪!你是不是……也想害死我,害死整个颜家?你给我跪下!”
  他转头看向颜珮儿,双眼分明的泛红,不是完全的痛恨,除此之外,还带着无限的悲愤感伤。
  颜珮儿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地眼中也泛出了淡淡泪影:“十四叔……”
  赵踞却道:“如璋你不必费事,她既然如此做,自然是从没顾虑过你跟颜家,甚至听她的打算,还要把你拉下水,这也值得你替她求情?”
  不等颜如璋开口,颜珮儿道:“表哥你若是真的相信江贤妃的话,那就任凭你处置就是了。”
  赵踞见她至今都毫无惭色,亦无惧意,简直冷彻身心。
  皇帝不由叹道:“你是冥顽不灵啊。”
  就在这时,只听到一声低低咳嗽,原来是床上的拓儿醒了过来。
  刹那间殿内寂然,仙草先忙唤了数声。
  拓儿愣了愣,终于也道:“母妃!”
  仙草仔仔细细打量过小家伙,见他果然无恙,这才神魂归位。
  也在此时,外头有人道:“禹将军到!”
  原来是禹泰起在内阁值房里听了些风声,不知究竟,他担心情切,竟也闯了进来。
  一眼看见拓儿跟仙草安然,禹泰起忙先向皇帝行礼:“臣听说小殿下有碍,一时忘了分寸,请皇上恕罪。”
  赵踞一摆手:“平身。”
  禹泰起忙起身,先后退一步,又急转到榻前。
  仙草见禹泰起来到,便放心把拓儿交给他。
  回头见颜如璋跪倒在地,颜珮儿泛泪不语,皇帝怒不可遏杀机涌动……最终,仙草看向颜珮儿。
  “贵妃你……为什么这么做?”
  颜珮儿对上她的眼神,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仙草盯着她,心中蓦地生出异样的感觉:“我以为贵妃是真的放下先前之事了,难道历来种种,都是跟我虚与委蛇的?”
  颜珮儿神色淡漠,道:“你太自作多情了,在这宫内哪里有真正想跟你交好的人呢,纵然面上带笑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恨不得踩着你上去。也只有你,到现在还是这般天真。”
  赵踞忍无可忍:“住口,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来人,给朕把贵妃带下去。”
  一声吩咐,外间有太监领命而入。
  仙草却道:“且慢。”
  赵踞回头,仙草放开拓儿,起身走到桌边上,她指着那瓶子药道:“这是什么毒?”
  赵踞道:“你不要碰这种脏东西。”
  禹泰起搂着拓儿,也欲叫住她。
  在他怀中的拓儿却低低地说道:“舅舅不用担心。”
  禹泰起一愣。
  那边仙草却只看向颜珮儿:“贵妃,这是什么毒?”
  颜珮儿淡淡道:“自然是剧毒。”
  仙草将瓶子拿了起来,虽知道这瓶子是盖着的不至于有危险,可在瞬间,皇帝仍有一种想制止她的冲动。
  仙草握着瓶子走到颜珮儿身前,她掂了掂瓶子,沉吟片刻,道:“我跟你之间,本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你是高门贵宦之女,向来自视甚高,兴许瞧不惯我也是有的,曾想要我死也是有的。但是,有一点我无法明白,那就是,你知书达理,极尽教养,为何会做出这种毫不顾及家门,毫不顾及小国舅生死荣辱的行径。”
  颜珮儿眉尖微蹙,跟仙草四目相对,却并没有出声。
  仙草看着她,又看看手中的药瓶:“贵妃……你知道吗,若是放在先前你我未有交际之前,兴许我会相信你会做出这些事,但是现在……我想不通,我也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真的想害我跟拓儿,我不信你为了一己之私,会不顾及小国舅跟整个颜家。”
  颜珮儿没有出声,但是嘴角却猛地抽了两下。
  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泪噙在眼睛里闪烁,她想控制住不让眼泪落下,却到底没有成功。
  仙草看着颜珮儿的神情,慢慢地把瓶塞抽了出来:“这到底是什么?”
  赵踞忍不住上前一步,地上跪着的颜如璋也站起来走向他们身边。
  只有禹泰起,因为给拓儿制止,便勉强按捺着没有动。
  众目睽睽、鸦雀无声之中,终于,颜珮儿闭上双眼,她仰头笑了起来,那些泪随着动作纷纷地滑入她的鬓角。
  “好一个皇贵妃,好一个鹿仙草,”颜珮儿笑着,喃喃说了两句,“我真的想不到,到最后……最了解我的人,居然是你。”
  此刻赵踞按捺着心中的震惊,往身旁看了一眼。
  高五立刻上前把仙草手中的瓶子接了过去。
  将药粉轻轻地倒在桌上,小心翼翼抽出一枚银簪子,拨弄了片刻,银簪子并未变色。
  高五拧眉细看,抬手捻了些粉末在手中,试着嗅了嗅,微微一震:“皇上,这并不是毒药。”
  赵踞脸色立变。
  同时脸色大变的,还有颜如璋,江水悠。
  起先江水悠将实情和盘托出之后,把这一瓶药给了皇帝。
  皇帝叫洪礼鉴别,才打开时候就闻到刺鼻的味道,竟似有些鸩毒的气息!
  洪礼不敢贸然试探,本要再行仔细查验,或者找一只活物来试探,皇帝却早就气怒攻心,又以为颜珮儿当真是死性不改,竟叫免了。
  又哪里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真相?!
  颜如璋愕然道:“珮儿、你……”
  颜珮儿转头看着他:“十四叔,对不住,让你受惊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那颗快要碎了的心在瞬间终于恢复了过来,颜如璋瞪着颜珮儿,“你是不是疯了,啊?!”
  “是啊,我大概是要疯了,”颜珮儿却出人意料地叹了声,道:“十四叔,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正常多久,我很担心……我要是活的长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别胡说!”颜如璋呵斥,却又忙把声音放得温和了些,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现在你又有了茁儿,为何不放宽心胸?何必想那些不高兴的,又闹这种天大的玩笑?你……快向皇上跟皇贵妃请罪!”
  颜如璋说罢,颜珮儿却又笑了笑,转而看向仙草:“你怎么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呢?”
  仙草叹了口气,道:“那时候你带了大公主去找怀敏跟拓儿玩耍,你看着他们的眼神,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颜珮儿嗤地又一笑,泪也重又滚滚落下:“你看,我只说你蠢,你却偏出人意料的聪明,也许,你是比任何人都通透。”
  她说了这句,又喃喃道:“其实……兴许是我多虑了。”
  此刻皇帝终于开口:“你当真是胡闹,这也是能玩笑的?”
  向来英明神武从不出错的皇帝,突然间栽了个跟头,这让赵踞自己都难以置信。
  怪只怪颜珮儿演得太真,何况先前她的确是有过前科的,叫人不得不信。
  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事关仙草跟拓儿,连皇帝本人忍不住也有些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了。
  颜珮儿闻言看向赵踞:“表哥……其实我不是胡闹。”
  赵踞哼道:“你把这些人都折腾了一遍,还说不是胡闹?”
  颜珮儿道:“我现在折腾了,以后就省事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