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泰起察觉冯绛并无恶意,又想起皇帝所说的“助力”,便猜跟此事有关,所以也并没有让人惊动冯绛。
此时冯绛依依不舍:“那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禹泰起道:“夏州跟幽州相隔不远,只要太平无事,自然常见。”
冯绛道:“禹将军……你、不嫌弃我吗?”
禹泰起一怔,继而一笑摇头。
正在此刻,却见有一名传令兵飞快地从院外进内,入了军机堂。
不多会儿,冯云飞从里疾步出来:“禹将军!”
他脸色凝重,走到禹泰起身前,才低声说道:“才从夏州传来的最新消息,说是西朝方面发生了变故。”
禹泰起问道:“出了何事?”
冯云飞道:“暂时听说,是西朝那边的小宁令突然间软禁了萧太后。”
冯绛大吃一惊。
连禹泰起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西朝的那位小宁令年纪小,性情偏激,如果在这个当口敢软禁萧太后,那么他的打算一定不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我要即刻回夏州。”禹泰起皱眉,抱拳行礼道:“老将军,改日有空再会。”
冯云飞也知道事态紧急,假如西朝真的有变故,那引发的变数可就多了。忙道:“请!”又道:“若是有什么能相助之处,请禹将军但说无妨。”
禹泰起一点头:“多谢!幽州安稳,对禹某而言就是最大的助力。”
冯云飞听到这般霸气自信的话,哑然失笑,心中却也不由不叹服。
这会儿冯绛眼睁睁地看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本能地叫道:“禹将军!”拔腿便要追上。
冯云飞忙将她拦住:“绛儿,这会儿你不要跟着。”
他紧紧地拽着冯绛,哼了声道:“你跟我进来,为父还有许多话想要问你!”
冯绛无可奈何,只得先苦着脸跟冯云飞回内宅去了。
***
且说禹泰起快马加鞭回到夏州,却见城门秩序井然,行人百姓并没有太过张皇。
毕竟这会儿那消息还没有散开,许多人都不知道,城门官见是节度使回来,尽数欢欣鼓舞。
禹泰起回到节度使府,才要吩咐属下各部紧急防御,不料原先抵达的朝廷钦差们早已经等候多时,听说禹泰起回府便即刻来见。
原来就在他们才抵达夏州之后,徐慈便迫不及待地带了人出城探查去了,那时候西朝内乱的秘密消息还没有送达。
禹泰起听闻徐慈出城,忙派了亲信即刻前去出城去追。
不料亲信众人出城后穷追了三五十里,远远地并不见徐慈众人,只瞧见西朝的巡逻士兵们似来者不善,两下交涉,西朝的人透露徐慈已经入了西都。
此时此刻在西都之中,身着铠甲的西朝侍卫戒备森严,来回巡逻。
皇宫的偏殿之内,安安公主靠在墙边坐着,脸色苍白。
原来小宁令突然发难,竟然把阻拦他的两个姐姐跟驸马都杀了,安安惊怒之下试图阻止,也给小宁令的人打伤,还好小宁令尚且有点良知,才只将安安囚禁于此。
安安心中感伤,闭上双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听到脚步声响。
耳畔有人低声唤道:“公主,公主……”
安安蓦地睁开眼睛,却见一人太监打扮,手中提着个食盒站在自己面前。
“雪茶?”安安惊喜交加,脱口叫道。
雪茶忙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安安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雪茶鼓了鼓嘴,道:“是萧太后让我来救你的,她说,如今你那个弟弟发了疯,一定要想法制止他。”
自打安安带了雪茶到西都,萧太后却也十分喜欢这个白净秀气的小太监,每每叫雪茶在自己身旁,说些中原帝都的风物,以及皇帝、皇妃等等的事情,也正因跟在太后身边,才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里保住了性命。
安安黯然道:“母后可知道,他把两个姐姐都杀了吗?”
雪茶打了个哆嗦:“宫内自然都知道了,那小子年纪不大,还真狠毒,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容不下,简直是六亲不认。”
安安叹气道:“我们西朝跟你们那里不同,女人也可以称帝的。你说他容不容得下我们?”
雪茶啧了声:“先不说这些废话了。你快跟我走。”
安安道:“外头都有人看着,如何能出去?”
雪茶说道:“我当然有好法子。”他拉着安安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却见地上倒着一个小太监,安安大惊,不由对雪茶刮目相看:“你杀了他?”
“放屁,我雪茶才不杀人。”雪茶骂了声,道:“只是打晕了他,你把他的衣裳剥下来,假装小太监的模样,咱们混出去。”
安安忍笑,忙将那小太监的衣物脱下,西朝天冷,此刻内侍都穿着厚厚的皮毛衣裳,帽子也都是大毛的,将帽子往下拉一拉,竟遮住了大半个脸。
当下两人往外,门口的侍卫因见是两个小太监来,如今见他们一块儿出来,果然没有在意。
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大殿,雪茶且走且叮嘱:“太后说让你快些出宫,最好赶紧跑到夏州去。”
安安大惊:“母后让我逃走?若是给弟弟发现了,岂不会为难母后?”
雪茶道:“那你想留下来等死吗?”
安安皱眉想了想,突然道:“我可以去夏州,或许可以请禹将军帮忙出兵……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吧。”
雪茶喜道:“这个主意好。那我们赶紧去,我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我死也要死在我们那里。”
安安苦笑道:“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
雪茶嫌弃地说道:“不能!你看你们这宫里乱的,哪里比得上我们那里。你还偏扯着我来……”他说着竟眼红红地看着南边的方向:“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这里的事,我好想念皇上,皇贵妃娘娘,还有小殿下,小公主……”
正在念叨,雪茶眼睛突然一直:“那、那是谁?难道我眼花了?公主你快看看。”
安安给他拉扯着,昂首看去,也吃了一惊:“啊,是那个人,之前在你们宫里皇贵妃那里见过,他怎么居然在这里,难道是给捉了来的?”
雪茶听她如此说,知道自己并没有眼花,眼前所见的果然是徐慈无疑。
第225章
先前徐慈比禹泰起早一步来到了夏州,稍微安置妥当,突然间有人送了个消息过来。
徐慈听了后便吩咐带人出城,对外只说是要去查看城外的布防情形等,在夏州驿馆的官员们不敢拦阻,便派了几个人,随着徐慈去了。
这一行也没有太多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三五十个,出城后一径往北边而去、
眼见将到了两国的疆界,就见对面有队人马咆哮着往这边奔来。
陪同徐慈的夏州官员虽知道这会儿是和谈之期,并没有战事,可见西朝人如此情形,谨慎起见便忙对徐慈道:“大人,再往前就越过边界了,咱们不如先回去吧。”
徐慈却盯着对面那本来的西朝士兵们,却淡淡地说道:“我这次奉旨来到夏州,本就是为了跟西朝跟各国通商之故,原本也打算着往西朝走一趟,今日既然到了这里,正可顺势前往西都。”
大家闻言惊愕,正想要先劝一劝,那边的西朝士兵却已经冲了过来。
原来徐慈先前在夏州所收到的密信,正是大启在西都里安排的细作传来的紧急信息,徐慈见了信知道非同小可,他先前曾经跟那小宁令照过面,知道那少年是个偏执冷拗的性子,如果西朝内乱,才开启的通商之路必然又要阻塞,夏州欣欣向荣的局面也要因此而散了。
所以徐慈当机立断,立刻选择出城,想要亲身入皇都,伺机而动,想趁着这乱象初起,尽自己所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这会儿西朝皇都之中虽然乱了起来,边境巡逻的士兵们却还没有得到消息,两下相见,问明了身份。
他们听说徐慈是朝廷钦差,却也不敢怠慢,当下便请了这些人过了边境,簇拥着往西都而去。
谁知才走到半路,朝中的密令传了来,负责传信为首的一个是小宁令的亲信,他见了徐慈,便笑道:“好的很,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有自己撞上门来的了。”
才要叫押下,徐慈说道:“我曾经跟你们小宁令曾在夏州城里有过赌约,又是大启的使者,你只管带我前去见他,我自有话说。”
那小统领见徐慈形貌特殊,言辞沉稳,自有风度,却也不敢造次,只命手下带了这一行人进了西都。
西都之中小宁令得知了带了大启的使者,便命带进宫内。
雪茶跟安安看见徐慈的时候,正是徐慈给带进皇宫之时。
***
且说雪茶本来巴不得赶紧想个法儿逃出这宫里去,不料突然见了徐慈,便再也挪不动脚了。
雪茶着急说道:“我们徐大爷怎么居然在这个时候给捉了来了?他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雪茶自然知道徐慈的身份,心知如果徐慈有碍的话,那宫内仙草自然不得安生,仙草若是不得安宁,那皇帝当然也没好日子过。
旁边安安说道:“不要着急,你且仔细看,那些人对待徐慈很是客气,并不像是单纯捉了来的。”
雪茶经她提醒,定睛细看,果然才看出些端倪。雪茶又忙道:“先前听闻皇上派了钦差过来负责通商外交的事,徐大爷自然是为了此事来的,只可惜实在是不凑巧,遇上你那个疯子弟弟,岂不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是有个长短该怎么说?”
安安笑道:“我看这位徐爷气概不凡,何况前天还说他们没有到夏州,怎么来的这样快?何况他既然是钦差,才到夏州自然是前呼后拥,护卫森然,怎么突然就跑到这里来……”
雪茶若有所觉:“你什么意思?”
安安目送徐慈进了前方的正极殿,道:“咱们先不忙出宫,去看看到底如何,如果令哥儿真的想对他不利,咱们也好想法子救援。”
两个人一拍即合,便调头往正极殿的方向摸去。
不料才走了一会儿,迎面有两个巡逻的侍卫走了来,其中一个瞥了安安一眼,瞧着不妥,便上前拦住了查问。
另一个也认出来这小太监原来是公主假扮的,便声张起来欲要拿下。
安安见行迹暴露,正要破釜沉舟,掩护雪茶逃走,偏身后又有两个侍卫极快地赶了过来。
先前那两个还以为是帮手来了,毫无防备,不料那两人出手如电,电光火石间已经将先前侍卫们制住了。
安安没想到竟是这样,一惊之下,那两人已经干净利落地拖着两个侍卫,撞开旁边的门送了进去,其中一个却回头看着雪茶道:“雪茶公公不必惊慌,是我们!”
雪茶正躲在安安身后,一时没敢认真看,听了这声音,又仔细把这人看了一遍,忍不住叫道:“你不是镇抚司的人吗?”
原来这两个人,竟是原先在镇抚司当差的锦衣卫,是颜如璋手底下极得力的,先前曾也随着颜如璋出入宫中,在赵踞面前回事领差等等,雪茶自然也认得,只是再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着。
还是安安反应快,她看看两人,又看向正极殿的方向,若有所悟道:“你们是随着徐大爷进来的?”
那两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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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朝的小宁令在正极殿里召见了徐慈。
小宁令起初并不想在这个复杂关键的时候特意再见大启的什么使者,只是听侍卫禀告,说是曾经在夏州跟他有过赌约的那位……这才动了心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五年,小宁令心中却始终难以忘怀,当初自己身陷夏州节度使府内,跟那个失去一臂的男人说过的话。
他身为西朝少主,生性又凶戾非常,从那之后,便心心念念想着有朝一日要跟大启生死决战,好同那大启的皇帝比一比谁才是这天下的霸主。
谁知萧太后执意要议和,让他无计可施,后来安安公主跟着那宋杰一块儿去了京城,再往后,便得知宋杰也死在了京城,这让小宁令更加怒不可遏。
而西朝之中,除了主张议和通商的官员外,也还有一些顽固的主战派,他们暗中跟小宁令勾结,密谋策划,终于一朝发动起来。
此刻又见了徐慈,小宁令居高临下地坐在龙椅之上,自觉终于不再是当时落魄之态,满面得意掩饰不住。
却见徐慈缓步上前,躬身行了礼,道:“多谢小宁令召见。”
小宁令傲然道:“你叫徐慈是不是?你这时侯来求见本王,是什么意思?”
徐慈说道:“徐慈是奉我们皇帝之命,作为钦差前来夏州,跟西朝以及各国共议通商之事。”
小宁令不怀好意地笑道:“是吗,那你来的正好,本王可以告诉你,你不用再想这件事了,通商是不能的,仗倒是要打一场。”
徐慈道:“之前在夏州签订的两国和约,宁令难道忘了吗?”
小宁令昂首说道:“那个是你们趁人之危才定了的,自然无法作数。何况当初你不是也曾跟我打过赌吗?你说将来两国开战,你们皇帝必然会赢得过我西朝,若他输了,你就把命给我,若是反过来,那本王的命也给你,我如今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更技高一筹。”
徐慈道:“那时候小宁令一心寻死,所以本使才故意以话相激,大王难道不知?”
小宁令拍着椅子叫道:“君无戏言!你现在是害怕了所以反悔?”
徐慈不动声色道:“小孩子才会赌气任性,若是身为一国之主,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本国最好的,而不是一味赌狠,置百姓国民于不顾。”
小宁令变了脸色:“你是在教训本王?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就是赌狠,就先杀了你,再派兵拿下夏州城杀了禹泰起,最后踏平你们京城,看看你们那皇帝到底是多了不得!”
徐慈皱眉道:“若是现在取了我的性命,又如何能见证两国的输赢?或者小宁令是怕自己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