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上——八月薇妮
时间:2019-06-04 08:51:45

  禹泰起抬眸看向此人。
  早在此人出声之前,禹泰起已经留心到了。
  跟随王通判来到此处的这些人,多半都是济南府的差役跟士兵,他们虽然会些枪棒功夫,不过是泛泛而已。
  这个对于行家而言,从走路的姿态以及呼吸的长短,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听出来。
  但是王通判身边的这个人不同。
  从他绵长沉稳的呼吸里,禹泰起能听出来,这人,是名高手。
  可虽然禹泰起尽量想看清他的脸,那人却仍半站在王通判背后,他低着头,背对着月光,又刻意似的在树影里,所以竟无法看明白。
  然而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禹泰起仍是觉着,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是谁?”禹泰起不理对方的咄咄逼人,盯着他问。
  那人像是没料到禹泰起会是如此反应,顿了顿便冷笑道:“我不过是府衙里的一名小小差役,因为看不惯禹将军纵容属下杀人还一副坦然无事的姿态罢了。至于贱名,实在不足以入禹将军的耳。”
  “小小差役?我看你不是,”禹泰起抬手指着对方,不容分说地:“滚出来。”
  王通判回头看看此人,又看向禹泰起,勉强道:“禹将军,我劝你还是不要冲动的好。周知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就算去一趟又能如何?”
  禹泰起置若罔闻,迈步往前走去。
  王通判见他逼近,不由浑身哆嗦,想要后退也不太敢。
  正在进退维谷的时候,背心竟然给人大力地拍了一掌。
  王通判惊呼了声,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竟是向着禹泰起冲过去。
  而就在王通判给人打飞之时,禹泰起也动了,他迎着而上,左手一挥,揪住了王通判胸口衣裳,随手把他往旁边扔去,动作极为利落。
  那王通判给人近距离一掌拍在后心,早就震得浑身发颤,这还是幸而给禹泰起揪住,不然只怕当场摔死。
  可就算如此,仍是给跌的七荤八素,倒在地上,又惊又怕,死了过去。
  禹泰起脚步不停,仍是向着那原本躲在王薄身后的人冲去。
  那人却十分的狡狯,一边缩身后退,一边竟叫道:“你们还不动手将他拿下,周知府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周围的士兵跟差役们闻言,这才迟疑着向着禹泰起围了过来。
  就是在这片刻的阻碍之间,那人身形跃起,却竟然并不是要逃走的姿态,反而是往里头濯缨老人的茅草屋而去!
  ****
  之前此人开口之时,禹泰起隐隐就觉着有些熟悉,这疑心一起他细细在心头搜寻,早就知道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他哪里是什么济南府的差役,这明明就是当初随他离京的那个马车夫,在此乔装改扮!
  虽然禹泰起对于这些赶车牵马之人并不十分在意,但他毕竟是个敏锐非常之人,看过一眼,便有些记在心上。
  又因为知道此人是害仙草的罪魁,所以禹泰起急欲想将他捉住,至少逼问出解药,好减轻仙草的痛楚。
  却想不到这人竟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狡诈万分。
  此刻见他竟是往草屋而去,禹泰起惊觉不好。
  他抬手将两个围过来的士兵拍飞,又撞飞数人,身形如离弦之箭,追着那人而去。
  人没有到,为防万一,情急之下一掌挥出!
  马车夫猝不及防,背心像是给人用大锤狠狠地击落,顿时口中有血气翻涌,差点从空中跌落。
  但就在禹泰起将要追上此人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候,身后有人大叫:“禹将军,劝你停手!你看看这些人是谁!”
  禹泰起百忙之中扫了一眼,当看清身后来者的时候,身形蓦地一滞。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马车夫的身影已经踉跄冲入了茅草屋中。
  ***
  此时来到现场的,却正是济南府的知府周大人。
  他威风凛凛地带了百余名亲兵,当前却押着三人,赫然正是禹泰起之前派往济南府的几名心腹。
  三人各自带伤,脸上都有些悲愤之色。
  原来先前禹泰起因给仙草所求,到底是不忍她失望,便派了这四人一路出城,追上徐慈,暗中保护或者找机会告知徐慈内情。
  这四人一路急追,终于在今日早上的时候,于城外三里铺的客栈内追上了那些人。
  谁知就在他们急着去找徐慈的时候,推开门,竟然见满屋的尸首。
  四人大惊,忙去找寻徐慈,可翻遍了在场的死人,都是牢城营的官差跟其他囚犯等,却没有发现徐慈在内。
  不料就在这时,店主人领着衙役们赶到,撞了个正着。
  因为先前他们四人翻找徐慈的缘故,手上不免沾染了些血迹。
  那些衙差们见状,不由分说地大叫凶手,围了上来。
  四人还要分辩,但是那些人却全无要听解释的意思,只顾出手围杀。
  本来以四人的武功,自然可以轻而易举杀出一条血路。
  不料才出店门口,又见一路巡城兵正好赶到,顿时又将四人围住。
  就算四人报出了夏州军的名头,巡城兵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围攻上来,拼杀中伤了两人,其中一人重伤,所以此刻并未一块前来。
  之前周知府本在府衙等候,可见王通判带人久久不回,知道事情不谐,于是索性带了这三人前来。
  此刻周知府越众而出,扬声道:“禹将军,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禹泰起不理他,只是冷冷地看向身侧屋中。
  他早听见了屋内的异动,似是瓷器摔碎的声响,还有小童子的厉声大叫:“老爷!”
  禹泰起深深呼吸,终于迈步进了房门。
  果然,濯缨老人已经倒在地上,方才他给马车夫一掌拍中,受伤不起。
  童子在旁边跪着扶住,骇然落泪。
  幸而车夫给禹泰起伤了在先,内力不足,不然的话这一掌只怕要了濯缨老人的命。
  这会儿车夫揽着仙草,见禹泰起走了进来,便回头狞笑道:“禹将军,别动,不然的话我就杀了你这小情人。”
  室内的烛光摇曳,照出禹泰起冰冷的脸色:“你是太师的人?这手段是不是太下作了?”
  车夫满不在乎道:“只要达成目的,无所谓手段。”
  禹泰起盯着他怀中的仙草,她垂着头,眉头紧蹙,像是仍在昏迷之中。
  禹泰起道:“放了她。”
  车夫面上掠过一丝得意之色:“放了她也容易,只要禹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车夫的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早听说禹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不知道若是断了一条手臂,还能不能担得起这威名?”
  地上的濯缨老人跟童子闻听,不约而同露出了骇然的表情,那小童子忍不住叫道:“这怎么能行?”
  “哦,”禹泰起的脸色却还是平静如初:“只要一条手臂吗?”
  童子大叫:“禹将军!”
  车夫反而诧异起来:“不错。”
  原本他自然是想禹泰起死的,只不过连他自己也觉着这种要求太不可能实现,所以选一个“小”一点的目标。
  “这个很简单,”禹泰起点点头:“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放了她。别忘了,你还给她吃了毒药。”
  他顿了顿道:“不如你先给她解药,横竖她人在你手里,你要她几时死都使得,而且方才濯缨老人在给她拔毒,贸然给你打断,谁知道她会活多久?”
  “有解药在自然无碍,但是,”车夫眨眨眼,隐隐还是觉着不敢置信:“你当真愿意自断手臂?”
  禹泰起抬手入腰间,将自己的随身佩剑拔了出来。
  灯光下,剑锋清亮如一泓秋水。
  禹泰起道:“你喂她解药,若能无恙,将手臂交给你,濯缨老人在此,自可见证。”
  车夫的眼睛一亮,透出了嗜血的期盼,虽然觉着这做法很不可思议,但仍是极为渴望。
  他咽了口唾沫,不由垂眸往自己的怀中看了眼。
  车夫有些口干舌燥:“好……”
  车夫蠢蠢欲动,才要答应,不料有个沙哑的嗓音说道:“好个屁。”
  刹那间,禹泰起跟车夫都愣住了。
  原来开口的是原本昏迷的仙草。
  先前濯缨老人正给仙草拔毒,却给突然中断,当即余毒涣散,疼痛加倍。
  仙草只觉着腹内似乱针窜动,隐隐又听车夫竟然对禹泰起说出这种恶毒的要求,愤怒之极,一股急怒攻心,反而能开口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禹泰起,咬牙说道:“禹将军,你要知道、你的手……你的腿、甚至你的人……都是用来保家卫国的。”
  禹泰起深深地看着她。
  “如果,”仙草道:“如果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轻易地毁了,我就算做了鬼也会瞧不起你。”
  车夫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贱婢!是想死吗?”
  仙草转头看着他,此刻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却仍断断续续道:“你、你也太没义气了,好歹大家都是为了太师做事的人,你用我的命来要挟禹泰起是怎么回事?太师若知道咱们这般自相残杀,只怕要活活气死。”
  车夫见她仍旧嘴硬,才要痛骂,仙草又看向禹泰起身后——原来屋内三人对峙之时,周知府因不知发生何事,也凑了过来。
  仙草叹了口气:“有定国公的例子在先,如今又是我,给太师办事的人,居然都是这样凄惨的下场,这就是所谓的兔死狗烹吗?谁知道下一个又轮到谁了?”
  周知府猛然一颤。
  车夫眼中怒色更甚:“周大人,不可听她挑拨离间,速速杀了禹泰起为要!”
  周知府踌躇。
  正如之前禹泰起所说,原本要暗害徐慈的,并不是蔡勉的人,而是仇恨徐慈的那些达官贵人。他们只是想把徐慈在济南府结果了,好顺势嫁祸给蔡勉。
  谁知蔡勉也绝不是吃素的,且智谋更高一层。
  蔡勉的人因为察觉了禹泰起派了心腹来跟踪徐慈,他们索性将计就计,动手将沧州牢城营的人尽数杀了,却也是一招嫁祸之计,但却是嫁祸给禹泰起。
  这便有些类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更高明,毕竟按照原先预计:一来解决了徐慈,二来嫁祸了禹泰起。
  谁知意外迭生。
  正在尴尬对峙之时,却又有脚步声打破了诡异凝重的寂静。
  这脚步声齐刷刷的,人数却不多,听着只有四五人似的。
  周知府在门口回头看去,突然惊呆:原来来的人一色身着黄色的太监袍服,竟是宫中的打扮。
  随着周知府来的众人骤然见状,也都惊骇起来,竟不敢阻拦,纷纷后退。
  “人倒是挺齐全的,戏也演得热闹,可惜都是白搭,”头前一名黄袍宦官怀抱拂尘,神色傲慢,“你就是周知府吗?”
  周知府忙道:“正是下官,敢问公公……”
  不等他说完,宦官已鼻孔朝天地继续说道:“皇上口谕:宫内罗昭仪娘娘重病,盼见鹿仙草一面,叫她即刻赶紧回宫伺候,不得有误。”
  这下子大出众人意料,场面变得更为尴尬而微妙。
 
 
第84章 
  早在听太监手中举起御赐金牌,扬声说“皇上口谕”的时候,在场众人便不约而同地俯首跪在地上。
  只有那小童子扶着受伤不起的濯缨老人,泪眼汪汪。
  马车夫也还挟持着小鹿,并未轻易地放手。
  太监环顾周围,面有得意之色,直到转头看见了车夫,才皱眉道:“混账东西,你杵在那里干什么?”
  马车夫迟疑地看着此人,他是太师所派之人,这件事只他跟禹泰起、周知府三人知道,却并没有在明面上闹开。
  如今皇帝居然这么快派了人来,就算他背靠着蔡勉之威,但毕竟如果撕破了脸,那就是抗旨不遵,而且就算是蔡勉本人,表面上也要给皇帝三分颜面。
  如今车夫见这太监盯着自己,他毕竟也是蔡勉的奴才,不敢替主人节外生枝。
  只得暂时将仙草放开,跟着跪在地上。
  仙草本就力气不支,没了车夫的挟持,顿时倒地。
  旁边禹泰起早就盯着此处,刚要上前将仙草拉过去,却见马车夫一脸戒备……而与此同时,那太监却抢先一步上前把仙草的手臂握住了:“小鹿姑姑,你这是怎么了,闹得满头大汗这样狼狈?皇上看见了可不会高兴。”
  仙草仰头对上太监的双眼,心头一动。
  “公公,禹将军带我来此处求医问药,只是我的药……给周知府的人拿了去,”她转头看向马车夫:“这位大哥,劳烦你把药给我好么?”
  马车夫吃惊地看向仙草,两只眼睛几乎要弹了出来。
  不料就在这时,那太监猛然抬手,竟是一巴掌拍在了马车夫的头上,骂道:“好个混账奴才,小鹿姑姑的药你也敢拿,你是要造反不成?”
  那马车夫给打了一下,简直是奇耻大辱,双手在瞬间都陡然握紧。
  太监却恍若不知,回头继续质问:“还是说,是周知府您指使的?”
  周知府闻言忙道:“公公,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原先因为沧州牢城营的人被杀,下官想让禹将军去配合调查……”
  “咱家没空听你长篇大论的,从京内出来马不停蹄的赶路,屁股都磨破了才追到这儿来,如今忙着要回京覆命呢,你的那些事儿,由得你跟禹将军交接,却跟咱家的差事不相干。”
  这太监却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周知府的话,又呵斥那马车夫:“赶紧把药拿出来,你这狗东西,若小鹿姑姑有个万一,我看你的脑袋也不想要了。”
  马车夫方才给他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又骂的这般难听,如果是在没人的时候,只怕这太监的脑袋就没了。
  这会儿众目睽睽,周知府也不便出头,且如果自己造作起来,只怕禹泰起首先要出手了,又坏了蔡太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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