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翻老怀特的外耳和手指甲,并没有再做其他逾矩的动作。
尤悠蹙了蹙眉头,实在是忍不住从刚刚到现在积累的疑窦。
“卡索爷爷,明明外头不冷,为什么家里要这么热呀……”
卡索脸上也闪过一丝费解,不过很快解释道:“梅耶尔夫人怕冷,从前在家里也是这样的,壁炉一年中有大半年烧着。”
“外公不会觉得这么热不舒服嘛?”尤悠故作天真的问道。
卡索摇摇头:“老爷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亨特先生和索菲亚夫人却很不喜欢。也是……他们长居俄罗斯,好不容易回一趟英国,谁喜欢家里一年里十个月都烧着炉子……”
“即便是这样,尸体的存放温度也不能超过十度,否则很容易腐化。”
卡索结舌,脸上一阵愧疚:“梅耶尔夫人说了,老爷生前最喜欢在书房里看书看报,让他呆在他喜欢的地方,所以我们才把他放在这里……”
尤悠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
“您是说,外公死的地方不是在这里么?”
“嗯,不在这里……”卡索略一回忆,紧接着说道,“老爷那天早起后如往常一样,花园锻炼,书房看报,用了早餐随后去了地下室。”
“是佣人们发现了老爷的尸体的……”卡索低着头捂着胸口,回忆着痛苦的一幕,“他们一直敲门让老爷出来吃午餐,可是里头却没有动静。一群人砸开了门以后,老爷已经倒在地下室的地板上死透了……”
“警察来过?”
卡索点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老爷从前就心脏不好,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老爷是心脏病血管破裂暴毙的。”
“地下室里有什么?”
卡索脸上的悲伤加重了一分:“是从前老爷环游世界的时候拍摄的照片,还有许多他从前的战友留下来的纪念品……”
尤悠和萧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多谢。我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
“好,好……”卡索看到杰森愿意这样做,很欣慰,擦了擦眼角的泪光,便离开了书房。
大门合上,室内只剩下尤悠和萧逸。萧逸一刻不停,立刻翻箱倒柜了起来。
尤悠一脸茫然:“你干嘛?他们不是说,遗嘱不在屋子里么,那些人里里外外翻了那么多次,只找到了莫名其妙的那封信。”
“不是遗嘱。”
萧逸简短的说了一声后继续自顾自的翻找了起来。几秒后,他从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把瑞士军刀。
刀柄是银质,一看就是私人订制的好东西。
尤悠:……
“你这一局没有武器?”
萧逸无奈的点头:“是。来的时候,系统没有给我任何武器。所以我猜,要么,这一次的杀局武器得自己在片场搜罗,要么……”他顿了顿,毫不犹豫的抽出组合刀具中的一只小匕首,径直插在了老爷的脖颈中,“要么,杀人不需要用到武器。”
尤悠:……
那一刀扎的狠准稳,却巧妙的绕过了死者的动脉。□□的时候,刀头上成功的沾染到了血迹,却没有造成巨大的创口和鲜血的喷涌。
相当漂亮的采样。
尤悠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萧逸专注的侧脸上。
她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之前在荒原上,萧逸为狼接生的那一幕。他会疗伤、会包扎,会处理各种各样的伤口……再往前,是第一次在侏罗纪世纪逃命时,萧逸一次又一次征服恐龙的画面……
哪怕面对再凶狠的野兽,萧逸也是表情镇定而淡漠的。
他说过自己是专职的游戏导师,也曾经在军队服役过,可是对人体结构和动物构造却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这种自信和精准的分寸把握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一次又一次惊艳到尤悠……
仿佛这些技能是根植于他的神经深处,已经成为一种超越常识之上的本能一般……
第32章 杀死继承人(二)
“在想什么?愣着做什么?”
萧逸把刀头上的血渍做了两种处理:一半擦在了手帕上, 继而用手帕擦拭瑞士军刀银质的表面;另外一半, 他干脆丢在了屋里唯一一个装着活物的鱼缸之中。
“没什么。”
尤悠的心里隐隐浮出了一丝猜想, 但是眼前这一切并不是很重要。她收回了思绪,静静地看着萧逸做完手头的一切。
她没有去问萧逸刚刚那一系列操作是在做什么,她知道萧逸有了结论一定会告诉她。
两分钟后, 萧逸拿起了刀柄仔细端详了一下,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鱼缸里的鱼儿看了片刻。
“血里没有毒。”
几分钟后, 他下了结论。
尤悠心神领会。
含硫的毒药会造成银器表面发黑, 排除了该选项后, 再去用刀柄上的血液浸泡鱼缸里的水,鱼儿没有任何的异常, 只能证明,老怀特并不是死于中毒。
刚刚当着管家的面萧逸没有放肆的翻动尸体,此刻他把老怀特整个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全身上下, 包括脊椎颈骨和重要的关节都没有来自外力的挫伤,更没有皮下出血淤青的情况。老怀特并不是死于暴力、窒息或者武器。
可是老怀特死之前却是相当的痛苦。他的瞳孔里血丝崩裂,手指甲陷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全身青筋暴突, 口腔里全身积液, 有血也有尚未吐干净的食物。
萧逸翻动他的嘴唇,细细查看这血液的颜色, 基本可以断定老怀特的内脏爆裂了。
尤悠看着他熟练的一套操作,怎么看都有种资深法医的 feel 。横竖帮不上忙, 她就在老怀特的书房里到处转悠了起来。
看的出来,老怀特是个精神世界极为丰富的老头儿。书房偌大,里面的藏书藏画数量巨大,金器银器各种各样精美的瓷器珐琅器和珠宝堆在一起。
尤悠一边翻看一边心里默默打鼓。如果这一切不是惊叫乐园里的剧情安排,而是真实的现实桥段,任凭谁都不可能对丰厚的家产无动于衷。
只要成为老怀特家的继承人,好几辈子完全可以不用工作,躺在钱堆上生活。
她随手翻开了老怀特的日记本,里头除了零零碎碎写了一些怀特家族海外的一些资产、项目的建设情况,未来规划等,还有大量的老怀特的随笔与回忆。
日记本是藏在抽屉里的,抽屉和日记本都没有上锁,里面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特别机密的信息。
尤悠随手翻了翻,却意外捕捉到了好几次茱莉亚的名字。
茱莉亚,露西亚的母亲,也是尤悠刚刚进庄园的时候撞见的那个女人。
老怀特把许多茱莉亚的事情写的很清楚,一条条日常生活的细节,治疗的进度以及对外孙女露西亚的安排都记录了下来。
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小女儿的。
“宝贝!不要离开妈妈!宝贝!不要听他们的话!”……
女人凄厉的哭喊声还在耳边回响,她很年轻也很漂亮,目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身材偏瘦。如果不是常年身患疾病,精神失常,绝对算的上是个得体高雅的名门淑女。
尤悠略略闭眼,回忆起了刚刚女人脸上绝望浓烈的神情。
在花园里,母女见面的时候,露西亚的母亲似乎是想要把什么东西用眼神传递给自己的女儿,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尤悠再次看向日记本,目光被老怀特一行字给吸引住了。
那行随笔记录的时间是一年前,老怀特简短的写道:在荷兰,卡索的人抓到了那个负心汉。分手的那天,茱莉亚淋了雨……幸好没有伤到孩子。
尤悠反反复复的看了三四遍,除了大致可以确定句子里的“kid”指的是自己以外,看的一头雾水。
“我们去一趟地下室。”
萧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尤悠身边。她点点头,合上了日记本,刚刚一回头,整个人弹出去半米远,连连后退 ——
“你,你干嘛!!”
萧逸血淋淋的手指头伸到了尤悠鼻子底下,掌心上躺着一根类似头发一样的东西。
尤悠:?!
萧逸本来就想给她展示一下自己的发现,谁知道尤悠看到自己的血手像是见了鬼一样弹跳出去十丈开外。
他的心里头也起了一点恶趣味,干脆决定逗她一下。
“怎么,学校里的生物老师没有告诉你,这是人血?”
“你什么学校毕业的!学校里用人血做实验!!”
小少女尤悠脸上白了两分,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惶恐的表情让萧逸觉得格外的轻松。
尤悠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老怀特——好嘛,前一刻还是体体面面的样子,现在已经很不讲究的被萧逸给解剖了……
从脖颈到肚皮,萧逸就用那把瑞士军刀毫不客气的划开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直接开膛剖腹。
“萧逸,管家知道你这样对他的老爷,他会杀了你的。”
萧逸耸耸肩:“不过是个NPC而已,又不是真人。我们先去地下室看一下,回头我给他缝起来。”
尤悠扶额: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解剖尸体跟切蛋糕一样简单,缝合又像是缝衣服一样轻松??
--------------
一路上没有遇到庄园里其他人,两个人开始抓紧时间交换信息。
“你注意到这个屋子的异常了么?”
萧逸点头:“室内温度高的不像话。可是看老大亨特和妻子索菲亚的反应,两个人明显根本就很讨厌这样的环境。”
“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行,你呢?”
尤悠也点点头,表示自己对温度并不是很敏感。
老管家说梅耶尔身体有问题,所以才需要维持较高的温度。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才需要人一直呆在在闷热的环境里……
“我看那个梅耶尔很有问题。别人都在关心谁是那个倒霉鬼继承人到底是谁,可是梅耶尔却问什么时候下葬。”
同时这也侧面反映了,即便她是老怀特的妻子,却对家里的事情没有直接的决定权。
“了解继承法么?”
尤悠略想了想,点头:“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旁听过几节法律知识普及课。全世界范围内大部分国家的继承法都是以个人意志意愿为优先的。如果没有明确的遗嘱,除了要出售财产偿还债务外,剩下结余部分一般是按照生存配偶、生存子女的顺位顺序来分配的。”
萧逸轻笑:“不是说自己是个小码农呢,怎么这个也说的头头是道。”
小尤悠人小鬼大的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我得了解这个呀,万一我以后一个不小心陡然而富,富可敌国了呢!人还是要有梦想,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萧逸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身旁小少女的目光深谙了一分:“会的。”
气氛和缓了很多,两个人又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困境上。
“我总觉得,如果游戏的发展趋势也可以量化,那么从侏罗纪开始到现在,人的成分越来越高。到了这一关,系统已经让我们直面其他玩家了,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萧逸赞同:“不管继承人是谁,系统想要造成的恐慌效果已经达到了。最后,不论青红皂白的人杀人也不是不可能。”
尤悠的心再次收紧,她瞄了一眼萧逸,后者镇定的握着血糊糊的拳头,毫不在意。
庄园里的陈设极尽奢华,两个人所在的二楼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亮金色的电梯。
两人对视了一眼,提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电梯是最古早的那种栅栏式,里面一束金色的射灯开着,地板都是奢华的大理石。外面的操作面板上留着五个按钮:B,M,1,2,3。
地下室应该是B,尤悠按动了一下,电梯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电梯门缓缓合上下沉,发出“嗡嗡嗡”的轻鸣声。就在视野与二楼的厚实地毯平行时,尤悠捕捉到了二楼的拐角处闪过一条玫红色的裙子。
她蹙了蹙眉,似乎是梅耶尔今天穿的那条长裙。
萧逸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手心的那根“头发”上,随着电梯下沉,他目光里的讽刺和探究也越来越浓重。
“萧逸……我有个直觉。”
“什么?”
“我觉得舒特像是,梅耶尔的伙伴或者是游戏导师。”
萧逸抬起头,略一思考:“怎么这么想?”
“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从两个人的一些肢体语言上判断出来的。而且你说,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游戏外相熟认识的人,在电影场景之中也被系统分配到了相近的角色?”
就像小少女露西亚与她常年在外的二舅舅杰森,没有人对萧逸与尤悠站在一起表示奇怪。剧本之中,被所有人看不起的露西亚确实只有在杰森面前才有一点点被长辈爱护尊重的感觉。
“不排除这种可能。”
电梯微微抖了一下,停在了庄园的最下一层。走廊的灯光比楼上昏暗了许多,但是布置陈设还是差不多的风格。
尤悠最大的感觉是……这里很冷。
气温一下低了下去。仿佛他们一下从温暖如春的人间到了……十八层地狱。
体感的变化让尤悠汗毛倒竖,她也不管萧逸是不是刚刚解剖过死人,还是紧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走廊只有一头,通往一间关着的黑色的大门。
萧逸在门外停住了脚步,借着微弱的灯光,端详着手心的东西。尤悠在他的身旁瞪大了眼睛 ——
在楼上还软绵绵的一根头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根直径三四毫米的银色钢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