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病重, 她只让身边的妈妈来过一次,还是沈惠觉得不像样,收拾了些补品带到乐静堂看望几次。
如此一来,卫老太太越发觉得沈惠乖巧懂事,也更加厌恶钱氏,只碍着她是沈惠的母亲,不好发落,以免落了沈惠的脸面。
柳氏渐渐好转,长公主也能松口气,专心和秦氏准备二月十六元安的及笄礼。
镇国公府的郡主要及笄了!
这是何等的大事?大尧最受宠的贵女终于成年了。
太后十分关注元安的及笄礼,时常派内官上门询问进度,若不是长公主觉得不妥,太后还要把郡主的及笄礼办在宫里。
哎呦呦!这是何等的荣宠?!
整个大尧都知道镇国公府的淮阳郡主是太后的心尖子,谁家姑娘不羡慕淮阳郡主的荣宠?
整个镇国公府都在为自家郡主的及笄礼忙得不可开交,身为主角的元安却成了个闲人,上午和下午的课都暂停了,及笄礼上该学的礼仪也早跟着方嬷嬷学会了。
元安这段时间终于实现了挂在自己院子门口的垂花拱门牌匾上的字:许闲。
每年二月十二花神节,皇后都会在聚景庄园举办探春宴,邀请临城各家官眷,聚在庄园里,该联络感情的联络感情,该敲打的敲打。
今年也不例外,往年元安和沈惠都是跟着长公主和秦氏一起,今年忙着元安的及笄礼,长公主和秦氏哪还有功夫来参加什么探春宴?
所以今年只有元安和沈惠同行。
元安不喜欢和堂姐一起出门,堂姐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不爱听。
沈惠也不喜欢和元安一起出门,任她如何精心打扮,往元安身边一站都黯然失色,哪个女子愿意如此?
可是她又不得不跟着元安,不跟着元安她连奕王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和奕王说话了。
今日天气回暖,元安早已脱了厚实的冬衣,宫里织造局早早奉了太后之命把元安探春宴上要穿的衣服准备好了。
织造局最好的绣女用了平金平金绣辅以圈金绒绣法绣了一个多月,才得了这身大红累丝嵌宝妆缎春裙,圈金绒绣富丽辉煌,平金平银光彩夺目,再戴上一起送来的步摇金冠,花叶相间,薄如蝉翼,随着元安的走动颤颤巍巍地颤动着。
沈惠到东院拜见长公主时,第一眼就被华贵夺目的元安吸引了。
沈惠呼吸一滞,微微低头,遮掩住眼中已经快要克制不住的嫉妒,待平复心里的不平后她才笑盈盈的走进正厅给长公主请安行礼。
“惠姐儿来了,快坐吧。”长公主对沈惠一点下巴,又重新看着元安。
“你外祖母眼光好,你穿这身果然好看。”长公主让元安原地转了一圈,头上的步摇叮铃作响。
“母亲,这金冠可真好看!”元安第一眼见到这个步摇金冠时便爱上了,眼巴巴等到二月十二,戴上后美滋滋地对着铜镜照了许久。
长公主笑道:“宫里织造局出来的哪有不好看的?更何况你外祖母你这副金冠花了多少心思?亲自挑了图样,前前后后返了三次工才大功告成。”
沈惠在一旁听得越发难受,都是沈家的女儿,怎么沈念就地位尊崇,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她就想嫁给奕王而已,却要百般思量……
沈惠心里有些苦涩,她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只怕老太太就要逼着自己嫁人了,难不成自己真要嫁到小门小户去?
又想到这些年,虽然沈家公中对她和元安是一个待遇,但是元安自己有爵位和俸禄,又有太后千般宠爱,她衣食住行所有花费,都不用公中出一丝一毫。
她穿的这一身其实也价值不菲,就算是在探春宴上也没有几个姑娘能比得上她这一身,可是她这一身加起来也不如元安头上的一支步摇贵重。
“惠姐姐?惠姐姐?”
沈惠陡然回神,习惯性地带着笑道:“妹妹有什么事?”
元安笑道:“我们该走了。”
沈惠忙起身,和元安一起给长公主辞行后退出正厅。
到了二门口,元安的仪驾已经在候着了,元安问沈惠:“姐姐是和我一起还是坐自己的车?”
沈惠笑得十分温婉:“我们姐妹一起出门,自然是坐一辆车。”
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她还能靠在春桃身上懒一会,沈惠若在,自己只能端坐在那里,稍有些懒散,沈惠就要说教。
好不容易熬到宫内的聚景园,元安下车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可怜她的腰啊。
皇后身边的魏宫令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远远见到元安的仪驾忙迎上来,亲自扶了元安下车。
“郡主可算是到了,娘娘问了好几遍了。”魏宫令笑道。
元安抿着嘴笑道“是我迟了,回头去给娘娘赔罪,宫令可得帮我说说好话。”
“郡主可别取笑我了,娘娘哪舍得怪罪您?还担心您起得太早,早膳没好好用,早早让人备上了暖胃的粥点,就等您来了。”
元安忙恭敬地朝凤仪宫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娘娘。”
魏宫令笑眯眯地等元安行完礼才道:“郡主不必如此多礼,娘娘早说过,您是至亲,在娘娘面前只管自在行事。”
元安嘴上说皇后娘娘仁善,最体恤后辈云云,心里却暗道,真要不必多礼的话,为何要等我行完礼了才说?
待到了御景园,元安看到曹宝珠已经到了,正和曹夫人坐在园子里和皇后说话。
曹宝珠见到元安时眼睛一亮,险些就跳了起来,还是曹夫人瞪了她一眼才老实。
元安朝曹宝珠眨眨眼,然后和沈惠一起恭恭敬敬地给皇后行了礼。
皇后笑得十分雍容大气,招手让元安近前来。
元安忙走到皇后面前,自有宫人来领着沈惠入座。
皇后地位尊崇,独自坐在高台上,笑着听下面贵眷们的奉承话,偶尔也接两句话,若是哪位夫人的话被皇后娘娘回应了,顿时觉得脸上有光,挺着胸膛十分荣耀!
见皇后把元安的桌案摆在自己下首处,不少贵眷脸上都露出艳羡之色,心里叹道,郡主果然还是得宠!
“舅母!”元安露出灿烂的笑容,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
皇后笑呵呵道:“你穿这身果然好看,不枉母亲日日盯着织造局赶工。”
元安原地转了一圈,身上环珮和头上的步摇叮铃作响,脸上略带了几分得意笑着对皇后道:“安儿也很喜欢这身,都是外祖母疼爱安儿。”
皇后最喜欢元安直来直去的性子,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从来不装模作样,这样才是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不像有些心思沉的,肚里弯弯绕绕一堆。
诸位贵眷见元安口里称皇后舅母,称太后外祖母,而皇后也称太后母亲,竟然和寻常百姓家里一样,纷纷赞叹不已,什么太后仁善,皇后至孝,皇上英明等等。
元安也不知道她们怎么从一个称呼上琢磨出这么多,反正那些夫人们说什么她跟着点头附和就是了。
正说着热闹,宫令突然来报:“仪嘉郡主来了。”
众人顿时安静了,相熟的贵眷互相看看,她怎么来了?
元安倒是十分期待,那日梅林遇见的那位仙女儿来了?
却见一个穿着富丽宫装的少女跟着引路的宫令走了进来,款款向皇后行礼。
元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脸上至少涂了二斤脂粉的少女,这……这真的是那日的仙女儿?
元安努力从少女浓妆艳抹中找寻当日的仙气,眉眼似乎是有些相似。
“噗嗤!”
一位官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要不是宫令说是仪嘉郡主,我还以为是唱戏的丑角来逗乐了呢!”
皇后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官眷,认出她是前朝留下的旧臣家眷。
那位官眷谄媚地对皇后道:“当今和娘娘仁慈,只看仪嘉郡主这一身金玉,就知道娘娘和当今是如何善待仪嘉郡主。”
皇后没有理她,只笑着对仪嘉郡主道:“仪嘉过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说着命人在元安旁边又加了一个长案。
那个官眷悻悻地收回目光,尴尬地喝了口汤羹,心里却松了口气,当今连前朝皇帝的亲女都能如此善待,他们家这样的旧臣就能放心了。
皇后赐筵,赐筵乐次都有严格的规定,乐府司按照提前拟定的筵宴节目单一个一个表演。
先是笛乐《真珠髻》、《芳草渡》、《鱼水同欢》、《花犯》四曲,再是笙乐《寿南山》、《吴音子》,然后是琵琶曲《倾杯乐》、《柳新初》,之后是筝乐《会群仙》,最后是合奏乐曲《长生乐》。
皇后在宴席上待到合奏曲演完就回了宫,留太子妃郑氏支撑剩下的局面。
太子妃知道这是皇后有心让她在诸位官眷面前立威,心中十分感激,亲自把皇后送回凤仪宫才回来。
太子妃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台上对席上的官眷道:“各位请自在玩乐,不必拘束。”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官眷大着胆子道:“请太子妃娘娘帮我们挑个玩法吧。”
太子妃一顿,看向元安:“郡主想玩些什么?”
元安正在吃春饼,突然被点到,忙咽下口里的饼起身道:“我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玩法,表嫂觉得飞花令如何?”
太子妃满意地点点头:“飞花令正适合在探春宴上玩,既然是郡主提的玩法,不如你挑个字吧。”
元安想了想:“既然是探春宴,不如就取个春字吧。”
太子妃忙让人去取花鼓:“今日咱们击鼓传花,鼓点停时花在谁的手上谁就念一句带春的诗词,若念不出就罚酒一杯。”
太子妃发了话,谁敢不从?
无论对这个游戏有没有兴趣,皆是一脸跃跃欲试。
一轮一轮飞花令下来,最后只剩下沈惠和元安还能说得出带春的诗词。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
两人毫不退让,还是太子妃怕她们没完没了,宣布她俩都胜,这才作罢。
游戏结束后太子妃回宫更衣,让众官眷自在玩乐。
元安在皇后回宫时就从高台上下来了,但是也坐在最前面,沈惠端了杯果酒走到元安身边笑道:“刚刚姐姐没有让妹妹,还请妹妹不要生气,姐姐自罚一杯。”
元安也端起酒杯笑眯眯地陪沈惠一饮而尽:“姐姐说的这话我都听不懂了,姐妹们聚在一起玩乐,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看是沈姐姐你生气了吧!”不远处的曹宝珠高声道。
曹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缩回脑袋不敢再吱声。
沈惠红了眼圈:“妹妹不生气就好。”,然后局促不安地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元安无语……
她实在想不明白,堂姐既然想嫁入皇家,干嘛总做出这副娇怯姿态?难不成她以为皇后会让奕王娶一朵娇花回来供着?
太子妃更完衣回来,笑着对众人道:“我听说外院太子和奕王在投壶射箭,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如何?”
这是常例了,世家大族们常常在宴会上替儿女相看亲事,每年探春宴后,临城都要定下几门亲事。
家有适龄子女的官眷们早就等着太子妃这句话了,沈惠一听奕王也在,眼睛顿时就亮了。
太子妃携了元安的手,带着几十位官眷浩浩荡荡朝前院去了。
远远就听见前院的喧闹声,太子和奕王一众正骑着骏马在比骑射。
看到太子妃携着元安过来,太子和奕王下了马大步迎上来。
“殿下这里好热闹呀!”太子妃松开元安的手,向太子行了一礼。
元安和其他官眷向太子和奕王行礼,太子一挥手说了句:“都免礼吧。”
众人忙谢恩,这才起身。
“哟!小表妹怎么还带着面纱?”奕王道:“好不容易出来松快松快,快摘了吧。”
元安迟疑了一下,自从上次猎场事件过后,她已经习惯到哪都带着面纱了,这次也不例外,太子妃说要去前院时,小茴就把面纱拿出来帮元安戴上了。
“你只管摘了。”奕王一拍胸脯:“谁敢冒犯你,我把他头拧下来。”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人群里的韩骐,韩骐一缩脑袋躲进人群中。
“那就多谢二表哥给我撑腰了。”元安伸手摘掉面纱,露出两个小巧可爱的梨涡。
四下响起一片吸气声,女眷还好,平日宴会上时常能见到元安,那些男子却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元安不戴面纱的样子。
韩骐缩在人群里痴迷地望着女眷中最显眼的少女,细白的脖颈,白里透粉的皮肤吹弹可破,垂下来的步摇轻轻在耳边摇晃,晃得人心痒痒的。
不止韩骐,不止有多少少年郎此时都看呆了。
奕王都被艳光四射的小表妹晃了眼,心里十分可惜,这要不是姑母家的妹妹,他定要上门求娶,他发愿要娶大尧最美的女子,可偏偏这个女子是自家亲戚。
奕王十分郁卒,罢了罢了,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就算表妹的容貌天下少有,找个稍稍次些的也不是不能将就。
元安突然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目光,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到什么异常。
莫不是自己的错觉?元安在心里奇怪道。
她没有看到,被人群挡在最后的白衣男子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众人回过神后,一时有些尴尬,这些人自诩君子,刚刚去孟浪地看着人家姑娘,不由有些心虚。
“表妹可要试试?”太子指着一旁打着响鼻的骏马问元安。
“好马!”那马通体乌黑,毛色光亮,正神气地喷着气,元安笑道:“大表哥把这匹马借我,我就献献丑。”
太子微微一笑:“你的骑射可是姑父手把手教的,我都比不过你,可别说什么献丑不献丑的了,你既然看中我这匹好马,表哥送你就是。”
元安十分狗腿地给太子福了一礼:“我可不和表哥客气,表哥说送我我就要!”
说着向太子太子妃和奕王告罪:“我先去更衣,表哥可要把马给我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