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摇摇头,“二哥哥继续玩吧,让护卫送我回家就行。”
曹宝珠听见元安身体不适,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奕王,忙挤到元安身边,满脸关切:“元安,你身体不舒服,我陪你回家吧。”
元安点点头,对沈明堂道:“我没有什么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我回去睡一会就好了。”
沈明堂还是不放心,忙让小厮去先去太医院把太医请回沈家候着,然后让人备了马车过来。
马车很快就送过来了,曹宝珠和元安上了马车,沈明堂在一旁押车,护送元安回家。
元安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余浪一眼,余浪也没有说话,紧紧握着拳,手上青筋凸起,半晌后又无力地垂下了。
他看着元安乘着的马车渐渐远去,在心里默默道,再等等,不会太久了……
“元安你很难受吗?”曹宝珠十分担忧,元安一上马车就把脸埋在她肩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一阵湿意,元安病得很重吗?都难受的哭了。
“我没事……”元安忍不住哽咽,她觉得自己十分没有出息,才和余公子见过几次?凭什么要人家为了自己去挣功名?继承家业当个富商,也能尽享富贵,何必要去战场上以命相搏?
元安强迫自己掐灭不该有的心思,余浪不从军,没有功名在身,她身为长公主和镇国公的女儿,当今的亲外甥女,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镇国公府,若是嫁入商户,沈家将会颜面尽失,受人耻笑,就连当今都会面上无光,她不能任性……
“元安……”曹宝珠轻轻拍着元安的后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元安这样,虽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元安似乎很伤心。
曹宝珠十分懊恼,怎么自己嘴就这么笨!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憋不出来?
几人回到沈家时,太医已经再等着了,他诊了半天脉,看着元安苍白的脸,心中犯了嘀咕,从脸色上看,郡主确实身体不适,可是从脉搏上看,郡主脉搏跳动十分强健,身体好的不能再好。
太医在宫里圣人面前讨生活,眼睛十分毒辣,从元安黯淡的眼神里就看出元安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心里有事。
太医何等精明,不动声色地开了付安神的汤药,只说元安是没有歇息好,喝了安神汤药,多睡会就好了。
沈明堂和曹宝珠这才放心,长公主却越发心疼,她以为元安是为了昨天她提起亲事才一夜没有睡好。
她忙让许闲斋的小厨房准备元安最爱吃的膳食,嘱咐小茴伺候元安用膳后就让元安睡一觉,睡前一定要记得喝药,自己也不敢再打扰元安休息,赶走沈明堂后,十分客气地请曹宝珠去西院寻沈惠玩一会。
曹宝珠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她可不去沈惠那里。
曹宝珠道:“多谢娘娘美意,我去元安书房候着就行,正好明日方嬷嬷要查我们抄写的茶经,我抄完正好直接放元安这里,省的带回去。”
长公主自然同意,便嘱咐小茴等人照顾好元安,伺候好曹宝珠。
“母亲……”元安唤住要出去的长公主,长公主忙回头走到女儿身边,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十分心疼。
“昨天母亲和我说的事,”元安微笑道:“若是母亲觉得好,我都听母亲的。”
长公主心疼地摸了摸元安的额头,“这事等你好了再说,你先好好休息,听话。”
元安点点头,闭上了眼睛,长公主替元安掖了掖被角,离开内室,在外室再次叮嘱小茴,过一个时辰一定要叫醒元安,让她用了膳,喝了药再睡。
元安睁开眼睛,听到外间长公主的殷殷嘱托,一字一句都是慈母心肠,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重新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小茴唤醒元安,曹宝珠在这待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奕王上门来接走了,说要带曹宝珠去三元楼尝尝新菜。
曹宝珠十分不情愿,可是她素来有些害怕奕王,不敢反抗,只能被奕王带出了沈家。
元安喝了药后一觉睡到天黑,因为睡得太久,觉得口里十分干燥难受,小茴一直守在一旁,见元安醒了,忙倒了杯温水喂给元安。
元安喝了一杯水才觉得口里好受些,她见屋里已经点了烛火,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茴回道::“已经三更了,郡主可饿了?小厨房一直温着粥,郡主可要用些?”
元安也觉得腹内空空,饿得人心慌意乱,便点了头。
小茴忙让人去小厨房取来粥,一碗鸡茸粥,几道爽口的小菜,元安漱口后坐到桌前,小茴立马递上牙箸。
元安吃完了一碗粥,又将小菜吃了个七七八八才放下牙箸。
小茴见元安吃得香甜,松了口气,看来郡主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今晚月色怎么样?”
小茴笑着回道:“今天是十五,月亮自然又圆又大。”
元安点点头,就这春桃的手漱了口,才道:“我今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咱们出去看看月亮吧。”
小茴忙劝道:“如今天虽然渐渐热了,但是晚上凉气还是有些重,郡主身子不适,还是别出去了吧。”
元安却坚持要出去,小茴只能和春桃伺候元安更衣,给元安裹上厚实的大氅,又担心元安被夜风吹了头疼,特意翻出了一顶昭君帽给元安戴上,这才放元安出门。
元安站在廊下,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嘴角弯了弯,心里松快不少。
今晚月色真美……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60章
“已经三更了, 公子还是回屋吧。”邓九站在一旁十分忧心, 公子在院子里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一直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 昨日还和郡主泛舟同游, 今日怎么就和郡主闹成这样了?
余浪看着天上的明月,她每次有烦心时, 都会偷偷来敲自己的窗户, 两人缩在墙角下看月亮数星星, 夏日时还常常被蚊子咬一身包, 她现在是不是还像从前那样?
第二天小茴叫醒元安时, 元安果然有些鼻塞头晕, 小茴赶紧取了鼻烟壶,让元安嗅了几下,元安只觉得一股酸臭扑鼻而来, 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鼻涕眼泪一股脑全下来,但是脑袋却清明了许多。
两位嬷嬷和秦先生都停了课,让元安好好养着身子, 养好了再上课。
元安不过养了两日就在院子里待不住了,缠着长公主非要去栖霞庵。
“母亲~”元安央求道:“您最疼安儿了,我都快闷死了, 你就让我去栖霞庵上炷香, 我绝不多耽搁!”
长公主受不住元安揉搓, 只好应允了。
元安心情不畅, 曹宝珠又被奕王缠上了不得脱身,她一肚子心事没人可说,想到上次在栖霞庵和仪嘉相谈甚欢,便想去看看仪嘉。
仪嘉依旧守着梅林小筑,元安到时,她正在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自己和自己下棋。
“你来的正好,”仪嘉笑道:“你来看看,这局是白棋胜了还是黑棋胜了?”
元安正站在一旁让小茴帮着脱下斗篷,听见仪嘉的话,探头看了一眼,顿时笑了:“你也太偏心了,左手和右手下棋也能下出这么大差距,若是我执白棋,早就认输了。”
棋盘上,白棋已经失了大半江山,怎么都不能赢了,可是仪嘉却问她是白棋会赢还会黑棋会赢,哪怕是不懂棋的人,也能一眼看出来黑棋数量远远比白棋多。
仪嘉将手上的棋子扔到棋盘上,含笑道:“我也觉得黑棋一定会赢,可是有人和我说,白棋还有赢得可能,我研究了这么久也没研究出来,白棋究竟要怎么赢。”
“是谁说的白棋能赢?”这白棋明明已经无力回天,怎么赢?
仪嘉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笑道:“一位……故人,我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他了。”
元安惊诧道:“七年?那你那会不才十岁?就这么一个胜负分明的棋局你研究了七年?”
“左右我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事,”仪嘉微微一笑,“也就只能研究研究这些了。”
元安看着仪嘉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容貌,忍不住叹道:“你青春年少,又长得这么好看,干嘛总待在佛庵里?也亏你能待得住。”
仪嘉笑道:“自然是在赎罪啊。”
元安愣了一下,见仪嘉脸上带笑,一时拿不准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仪嘉噗嗤笑出声,招呼元安道:“快坐下吧,像个呆子一样傻站着做什么?”
元安在仪嘉对面坐下了,试探地重复一句:“赎罪?”
仪嘉抿嘴笑了一下,“天下人不都说我父亲昏庸无道,让天下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吗?”
元安不假思索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仪嘉收敛了笑容,没有回答元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知道你们家是从蜀州起家的,你可知蜀州最有名的蜀锦?”
“这我自然知道,”元安奇怪地看着仪嘉,“蜀锦和赎不赎罪有什么关系?”
仪嘉神色淡淡,“蜀中一百位技艺精湛的织娘,要一百日才能织出一匹蜀锦,一寸堪比一锭金子。”她看着元安问道:“我听说当今登位后觉得蜀锦太奢靡,便下令蜀州不许上贡蜀锦,可有此事?”
元安点点头,她知道这件事,还是自己母亲向当今提议的,母亲嫁到蜀州多年,深知蜀州每年为了向临城进贡蜀锦要耗费多少民脂民膏。
“我还是公主时,蜀锦只配做成汗巾帕子。”仪嘉摇摇头,无奈地笑道:“父亲突然没了,天下又大乱,我才知道,我过的有多奢靡。”
仪嘉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迷茫,“我和父亲那时都不知道,原来在临城以外,还有许多人连饭都吃不上,更有甚者,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为什么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呢?”
元安也想起在虎头沟时,大家对陈国皇室都深恶痛绝,每次提到陈国皇帝的暴毙都拍手叫好。
仪嘉苦笑一声,“到如今临城还流传着我父亲一碗羹汤费钱三万的事,可其实我们都不知道那一碗羹汤竟然如此昂贵。”
元安叹了一口气,忍不住问道:“究竟是什么羹汤一碗费钱三万?”
仪嘉好笑地摇摇头,“食材都是寻常的食材,只是熬汤羹时里面加了各色宝石,而且所有宝石都只用一次,用完即丢弃。”
元安惊讶地看着仪嘉,问道:“加了宝石熬的羹汤会好吃吗?”
仪嘉摇摇头,“一点都不好吃,还没有三元楼的汤羹好吃。”
元安点点头,她也觉得不会好吃,用宝石熬汤羹,究竟图什么呢?
仪嘉看着元安正色道:“我享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富贵,本以为一朝国破,我一定受不了没有权势富贵的生活,后来发现,华丽的衣裳,贵重的首饰,都不如冬日里一枝红梅来的生动真实。”
元安突然十分敬佩仪嘉,她今年不过十七岁,前朝皇帝死时她才四岁不到,从此以后每一日,她都活在国破家亡的阴影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当着她的面骂过她罪孽深重,纵然如此,她也能活的如此通透。
元安本想和仪嘉一吐心事,可是如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那些小女儿的烦心事,与仪嘉的处境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她看着仪嘉因为煮茶挽起衣袖时露出一段雪白纤细的手腕,突然一激灵,虞国太子会不会让仪嘉当自己后娘?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元安掐灭了,虞国的国书里说的很清楚,要求娶大尧最尊贵的贵女,仪嘉这个前朝公主身份尴尬,实在算不上尊贵,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仪嘉倒是最不用担心的。
元安从栖霞庵回家时,发现孔老太太又来了,她微微蹙眉,孔老太太听说她病了,这两日是日日上门嘘寒问暖,衣料首饰药材都是一车一车拉进沈家,外头稍微聪明些的人都猜到了,孔老太太如此殷勤,定是瞧上了镇国公府的郡主,又见长公主每每都亲自迎接,大家也都明白了,长公主也对盛国公府也有意。
元安刚踏进大门就被笑眯眯地绿萝迎到了前厅,孔老太太见到元安便笑呵呵地拉着元安的手嘘寒问暖。
“今日身体如何了?哎呦,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外头风大吹着了?”
元安面带微笑一一回答了,孔老太太越元安越觉得满意,拉着元安的手就舍不得放,对着长公主把元安从头夸掉脚。
元安低着头作羞涩状,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若是没有母亲的默认,郑家和沈家要结亲的事怎么会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
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吗?
长公主怜爱地看着女儿,见女儿又羞又怯,忙让女儿回自己院子,自己和孔老太太商量交换庚帖的事。
长公主是十分满意郑家,郑二郎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儿郎,又有个当太子妃的姐姐,郑二郎以后就是国舅,自己也是个有出息的,最关键的是郑家主母也是个十分好相与的,就算没有虞国求亲一事,再过一年半载她也会松口郑家的亲事。
孔老太太看元安那更是看枝头上水灵灵的果子,不管沈家花了多少心思培育,马上就要是自家的,孔老太太想到此事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家与郑家的结亲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段亲事是天作之合,只有元安对此漠不关心,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专心绣着百寿服,两耳不闻窗外事。
长公主以为元安是因为谈到亲事,心中羞涩,唯有宝珠,心里十分清楚元安对郑慕没有一丝男女之情,深深为元安扼腕叹息,可是虞国太子已经在来临城的路上了,元安是最有可能被求娶的贵女,她只有尽快定亲才能躲过此事,郑慕是最合适的人选。
郑慕自从知道长公主松口了两家的心事,高兴的好几晚都没睡好,又听说元安因为羞涩躲在闺房里闭门不出,心中又有些心疼,元安最爱玩,如今天天憋在屋里怎么受得了,于是便趁着沐休来沈家邀元安去熙春楼尝尝新出的菜品。
长公主自然一口答应了,她看到郑慕事事想着元安,越发满意这桩亲事,忙让绿萝去唤元安来见客。
元安听说来的是郑慕,眉头一皱,十分不情愿,可是长公主连绿萝都派来了,她若不去只怕长公主就要带着郑慕来自己的院子了。
绿萝亲自替元安更了衣,她为元安系胸口的翡翠扣子时瞥到元安精致白皙的锁骨,感慨道:“咱们郡主都长成大姑娘了!容貌比娘娘当年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