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安姐儿诊了脉,和华先生说了一样的话,又听了华先生的法子,满口叫好,说安姐儿年幼,猛药身体受不住,温和的方子有很难除掉病根,华先生的法子既能引出体内的热邪,又不用吃药,极好!
那大夫也是个实诚性子,得了治病的好法子高兴的不行,连诊钱和车马费都退了,只让齐光宗再用马车把他送回去就行。
夫妻俩这才放心,安姐儿虽然反复几次,但是身体却慢慢松快,人也渐渐精神了。
这家农户人也淳朴,收了钱,家里好吃好喝好用的都紧着齐家。
这家大嫂人也极好,看安姐儿一直病着,每天烧饭时都炖了嫩嫩鸡蛋羹专给安姐儿吃。
齐家干脆在这里多待了几天,把安姐儿身体彻底养好再上路。反正已经等了七年,不差这几天了。
这一耽搁就是十多天,最后几天安姐儿已经能活蹦乱跳带着远哥儿和农户家的几个孩子满地疯玩了。
这天吃完晚饭,齐光宗提出第二日就启程,这家大嫂是个爽快的,苦留几次无果后,也不再留,帮着齐娘子收拾东西,又把急急忙忙吩咐自己男人去隔壁村自己娘家割些上好的蜜糖。
齐娘子过意不去,忙推辞:“打扰你们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好意思收你的东西?”
大嫂顿时就不乐意了:“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再说了,你们给了我们那么些钱,只给你们罐蜜糖我还嫌弃拿出手呢!”
远哥儿和农户家里的幺儿年纪相近,这十多天玩的极好,明天就要走了,远哥儿恋恋不舍地小伙伴道别,屋里只有安姐儿一个人收拾自己的衣物。
安姐儿盘腿在床上正仔细叠着齐娘子新给她做的衣裳,都还没穿呢,可得叠好,不能弄皱了,这可是见母亲时要穿的。
叠好后安姐儿准备去拿自己的小包袱,刚起身就腰间系着的锦囊络子突然断了,锦囊掉在了地上,安姐儿忙弯腰去捡。
捡起锦囊正要起身,却看见床底下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安姐儿头皮都麻了,床底下怎么有人?!
那双眼睛突然往前蹿了一下,安姐儿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一声惊叫被扼制在嗓子眼。
床底那人动作十分迅捷,一把捂着安姐儿嘴巴把安姐儿摁在地上。
“别动!”
居然是个十几岁的俊俏少年!
少年喘着粗气死死捂着安姐儿的口鼻,安姐儿憋着气不断的挣扎,心里害怕又委屈,再不放手就憋死了!
安姐儿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里的力气慢慢流失,手脚也挣扎的力道也小了,那人才后知后觉,忙挪了下手,把安姐儿的鼻子露了出来,安姐儿狠狠喘了口气,胸口一阵阵闷疼。
安姐儿仰面被那人摁在地上,清清楚楚看见了少年的长相,心里万分恐惧,看见了脸自己还活得成吗?
才十几岁就出来当土匪,当土匪就当土匪,你好歹倒是守江湖规矩啊,哪有土匪大大咧咧露脸出来的!
安姐儿觉得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
少年死死盯着窗外,一脸杀气,农家小院里只有齐家夫妻和主人家夫妻的谈笑声,偶尔几声狗叫,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少年眼神软和了些,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鼻涕眼泪一把的安姐儿,手微微动了下,待看清只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时,少年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是仍旧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放开你,你不许喊叫,不然……”
安姐儿使劲点头,眼泪鼻涕淌了少年一手都是,你用刀抵着我腰,哪敢出声啊!
少年稍稍松了手,见安姐儿果然很老实才挪开手,但是另一只手里的刀依旧贴着安姐儿的衣服,安姐儿很确定,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把刀立刻就会戳进自己肚子里。
安姐儿深知对贼人不能硬来,自己小胳膊小腿的可拼不过对方的真刀真枪。
“壮……壮士……”
“闭嘴!”
哦……
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惜还没开始就被扼杀了……
安姐儿看到那人拿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外头一声狗叫少年的手都能哆嗦一下。
安姐儿哭丧着脸小声道:“壮士……你拿稳点,我怕……”
少年冷笑一声:“还敢说话,我看你胆子挺大的。”
安姐儿立马捂着嘴,极力用真诚的眼神告诉少年,自己绝对不说话不乱动,只求壮士您悠着点,千万别手一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安姐儿这几天被齐娘子和这家的大嫂养的白白胖胖的,白嫩嫩的手捂着嘴,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因为恐惧越发的明亮,瑟瑟发抖的模样让少年想起自己曾养过的小狐狸,一有风吹草动就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地求饶。
少年把安姐儿拽了起来:“开门出去,别被人听见了,不然……”说着刀子往前捅了捅,安姐儿险些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能拼命地点点头。
哆哆嗦嗦连滚带爬地去开门,因为这间屋子是主人给儿子儿媳留着的,为了小夫妻进出方便,便开了两扇门,一扇门出去就是堂屋,另一扇门打开就是一望无垠的耕田。
安姐儿被少年挟持着钻进田里,跌跌撞撞地被扯着往前跑,安姐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实在忍不住求饶道:“壮士……大侠,刀剑无眼!这里我再喊再叫也没有人听见,你把刀收了吧……”
今晚月色极好,可惜在场的两人都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欣赏,安姐儿借着月光看到朝着自己的刀尖上闪着冷冷的寒光。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一条河边,月光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蒸腾起一片朦胧的月华,映着面朝河边的安姐儿格外玲珑剔透,真成天上的小仙童了。
少年的视线落在安姐儿身上,安姐儿被盯着头发都要炸开了,少年却突然笑了一声,直笑得安姐儿心惊胆战。
“我认识你,你是那日病了的姑娘。”
安姐儿心里冒出无数个疑问,这是唱的哪出啊?贼人变故人了?自己病的那日……十四五岁的少年……
不会吧?
安姐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华先生?”
少年利落地收了刀,寒光在安姐儿眼前闪过,只看得安姐儿心惊肉跳。
“华老先生是我家供奉的大夫,那日碰巧遇到你高烧不退,就让华老先生帮你看了看。”少年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要不是刚见过少年满脸杀气握着刀要杀人的模样,只怕安姐儿还当他是个人畜无害的俊俏少年而已。
安姐儿心里绷成一张弦,脸上却堆起傻笑,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了,她朝着少年行了个福礼:“我阿姐说滴水什么恩当……当什么报来着……总之就是再见到恩人要好好和恩人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姐儿就是个披着羊羔皮的小狐狸,精着呢,下章将表演装傻充愣的绝技
第15章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对对对!”安姐儿一脸钦佩和讨好,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是我恩人,我绝对不和别人说你是贼……嗯……是大侠,嘿嘿,大侠。”
少年勉强扯动唇角想笑,身体晃动了两下,安姐儿以为少年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人,想跑腿却先软了,跌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喊道:“壮士饶命!”
半天没有刀落在自己身上,她喘口气偷偷瞧了一眼,少年也坐在地上,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安姐儿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气,她抱着脑袋又瞧了一眼,那少年腿上一大片血污,疼的腿都在微微颤抖。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安姐儿麻利地起身,正要跑,却听见“嗖”的一声,一抹寒光从自己脸边闪光,安姐儿惊恐地看着一缕头发慢悠悠地落到地上,这缕头发刚刚还垂在自己耳旁。
安姐儿僵硬地回头望去,一柄匕首深深没入石头里,刀柄还在颤抖,这要是钉在自己脑袋上……
少年惨白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涌泉相报?”
安姐儿哆嗦着嘴唇,拼命地点头:“报!肯定报!”
“会包扎吗?”
“给家里的鸡包过……”
少年沉默了,安姐儿顿时慌了,哭丧着脸:“我……我……”
说着眼泪又要下来了,少年头疼道:“别哭了,过来给我包扎。”说着扔给安姐儿一个小纸包:“这是止血药。”
“是是是!”安姐儿接过纸包几乎是滚到少年身边的,颤抖着手无法下手,少年等得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皱,安姐儿忙道:“你……衣服……”
话还没说完脸就红了,少年的伤在膝盖上面,位置有些尴尬,少年身上穿的又是修身的衣服,从裤脚处把裤子挽起来最多也只能堆到膝盖处,这要是从上面……
安姐儿在心里狠狠咒骂少年,面上还是一脸乖顺,少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眼前的小丫头再小也是个姑娘家……少年惨白的脸上升腾起一抹红晕。
安姐儿强忍着羞意,闭着眼要去帮少年扒裤子,却听见“撕拉”一声,睁眼一看,少年直接把伤口处的衣服撕开了。
少年的伤口上已经裹着绷带,只是现在绷带已经被血浸透了。
安姐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硬着头皮忍着不适解开绷带,小心地将血淋淋的绷带扔在一旁,一道约两寸的伤口狰狞无比,没有了绷带的固定血肉立马分开,安姐儿看得头皮发麻。
“我……我去……去洗帕子……”安姐儿结结巴巴说道。
见少年点了头,安姐儿才敢起身,只觉得腿软的厉害,一路踉跄到河边。
安姐儿蹲着搓帕子时觉得如芒在背,不用回头看都知道那少年肯定盯着自己,如果自己稍有跑路的意思,刚才的石头上还钉着匕首。
安姐儿攥着湿透的帕子小心地擦拭着少年伤口边的血渍,每碰到伤口一次少年就哆嗦一下,这么深的伤口,隐隐都能见到白骨了,少年愣是忍着哼都没哼一声。
安姐儿愈加戒备,对自己都这样狠,对别人下手时更加不会手软。
等到安姐儿重新包扎好伤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因为原来的绷带已经脏了,安姐儿只觉得撕了自己中衣的下摆给少年包好的,少年脸色发青,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夜深露重,以少年的情况如果就这么睡过去,很可能就这么活活冻死了。
安姐儿看着少年呼吸越来越浅,心也提的越来越高,等他睡了,自己就能逃了。
可是这里荒无一人,如果放他在这里睡死过去……
安姐儿有些犹豫,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也算救过自己……
而且阿姐说过,那日救自己的也是大户人家,光是护卫就带了几十个,如果自己就这么跑了,会不会惹来报复,连累了阿姐姐夫和远哥儿……
可是不跑,自己的小命恐怕难保,这人劫持自己到这,只怕没打算留自己活口。
安姐儿踌躇间,那少年突然说话了:“你为什么不趁机逃跑?留下来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当我不想跑吗?我也得敢跑才行啊!
安姐儿欲哭无泪,自己好好养个病,病刚好就遇到这样的祸事,老天爷啊,都说天降大任于是人也,才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自己只是个小丫头,连爹妈都没有找到,你祸害我干什么!
“我走了你会死的……”安姐儿低眉顺眼,嗫嗫嚅嚅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没有力气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少年说话温和了很多:“你别怕,我不杀你,我也是被人追杀的,迫不得已才劫持了你,还得多谢你帮我处理伤口。”
安姐儿暗暗吐槽,你拿刀威胁我,我不帮行吗?
少年声音渐渐低了:“我的侍卫就在附近,很快就会找到我,你先陪我说说话,别让我睡着了,等我的侍卫到了就送你回家见你家人。”
安姐儿心一紧,少年这是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不老实,就见不到家人了。
“说……说什么……”安姐儿满脸害怕,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听我说就行……”少年声音已经非常虚弱了,他上半身靠在树上,强撑着双眼说话。
也许是安姐儿年幼,又一副懵懵懂懂不知事的模样,再加上自己伤重最无助之时,只有这个被自己用刀强行带出家的小丫头在身边,他居然有一吐为快的冲动。
“我姓赵,在家排行第五,你喊我赵五就好……我家住定州……家中除了我没有别人了。”
安姐儿捂着耳朵哆嗦喊道:“你……你别说了!我不想死呜呜……”知道的越多,自己这条小命就越难保。
赵五地扯动着嘴角笑了笑:“我说了我不杀你,我家也是好人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连累你。”
这世上半夜钻进别人家掳人的好人?
见安姐儿惊恐万分,少年赵五无奈道:“是我无礼在先,怪不得你不信。”
安姐儿越发觉得眼前这人反复无常,拿刀要杀人是凶狠无比,现在却又活脱脱是个翩翩公子,哪里看得出来这人刚才还拿刀逼自己。
突然旁边黑黢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窣声,赵五顿时警觉,强撑着要起来,但是失血过多让他没有一丝力气,只能靠在树上微微喘着粗气。
他带着歉意朝安姐儿笑了笑:“如果来的不是我的人,只怕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安姐儿没有听出一丝恐惧,反而听出了一丝解脱。
安姐儿紧张地揪着衣角,听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靠近……
“主人!
从林子里钻出三个壮汉,齐齐跪在赵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