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守则——溪畔茶
时间:2019-06-05 09:12:29

  朱逊烁愣住了,他没想到皇帝会知道这些,反应过来后,马上去看楚翰林——只可能是他向皇帝告的状!
  楚翰林坦然回视,他在代王府里低调忍让,明哲保身,不表示他见了皇帝以后还三缄其口,他凭什么替朱逊烁保密呢?
  他去代王府,是教书,也是带了眼睛和耳朵去的,所有他的见闻,都会禀报给皇帝,这才是他作为官员的那部分职责。
  朱成锠的目光似无意般也从楚翰林面上掠过——他都说了?说了些什么?
  朱成锠在心中飞快将自己所为过了一遍,才安稳了些:还好,他没有像二房那样张扬的把柄。
  张冀已经死了,死人就算证不死朱逊烁,至少,是不能再爬起来翻供的。
  但马上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听见皇帝道:“不过,你收买内侍杀害展见星这件事,罗卿和楚卿详勘后,都认为是有疑点的,那个内侍既然要你兑现诺言,又为何在死前将你叫破呢?”
  朱逊烁这下顾不得瞪楚翰林了,整个人都活过来,忙道:“皇上英明,对极了,我真收买了张冀,他这么把我卖了,我怎么可能还给他什么,这不是自相矛盾吗!都是大郎陷害的我!”
  皇帝道:“这却也没证据——”
  “有的,皇上,张冀还有个妹妹春英!”朱逊烁抢着道,“春英之前被撵出去了,张冀说不定就是为了春英才听大郎指使去杀人,春英现在没了影子,我派人都找不到,很有可能是她知道点什么,已经被大郎灭了口!”
  展见星听到这里,不由看了他一眼,原来他还去找过春英,只是很显然下手晚了一步,恐怕事发当晚,春英已经在朱成锠掌握之中了。
  朱成锠维持住了表情,脸上甚至还有点失笑:“二叔,你说什么呢,春英活得好好的,陶氏正打算着给她找个人家,她虽不是大房的人了,毕竟伺候过我几日,弄成这样,我也有几分可怜她。二叔若不相信,回去我叫她来给你当面给你看看。”
  朱逊烁哑口了,朱成锠既然敢让春英出来,那春英就一定只会说他教的话了,他见也白见。
  这时候太医在外求见。
  皇帝听见便叫他进来,然后往下指了指展见星道:“他的脖子上是掐伤,有三四天了,还没有看过大夫,你替他看看,该用什么药,回头送来。”
  太医应是,展见星惊呆了——太医是替她叫的?哪怕皇帝先前是当她面吩咐的,她也一点都没有联想到!
  太医转身,请她到门边更亮堂些的地方,展见星恍惚着去了,听太医的话把脖子仰起来,太医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她两句,展见星恍惚着答了,然后,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太医心下有了数,回去向皇帝禀报道:“这小哥儿主要是外伤,里头的喉管也有一点挫伤,但无大碍,待臣开了药,养几日就好了。”
  皇帝点点头,太医躬身下去。
  皇帝并不觉得召太医来给平民看伤有什么稀奇的,如常继续说回了案子:“再有,你说九郎推七郎入水之事,这件事却是现有人证的,你如何还咬着不放?朕看别人冤屈你未必然,你冤枉别人却是确凿的。”
  朱逊烁听了一万个不服:“皇上,展见星只见着了半截,算什么人证!”
  展见星的神智完全回来,她躲不过去了,她知道。她静静站回到朱成钧身侧。
  皇帝道:“他是见着了半截,却坚持偏向了九郎,你不想想为什么吗?”
  朱逊烁道:“无非是七郎不懂事,先前欺负了他罢了,他的话就更不能作准了,他的立场就是偏的,皇上要我想,我觉得他是怀恨在心,伙同了九郎一起报复七郎!”
  皇帝摇了摇头:“七郎欺负他,九郎就没有欺负吗?九郎,”他目光转向了朱成钧,“朕听说,你跑到人家里去,威胁人替你写课业是不是?”
  朱成钧终于出了他自进殿以来的第一声:“嗯。”
  “你还好意思应声呢。”皇帝没好气地伸手点点他,“朕特意你给派了先生去,你就这样糊弄惫懒,又不好好学习,又欺负人,你惭愧不惭愧?”
  朱成钧道:“惭愧。”
  他话极少,但他实在生得好,这便占了极大便宜,皇帝见他外表好好的一个少年郎,里面却有点痴痴的,这都是被圈坏了的缘故,代王及朱逊烁作恶的时节,他还是个婴童,那些恶事与他并无一点相干,他却跟着受了多年苦楚。
  皇帝心里因此生出怜惜来,对着这样的自家子侄,他就说不出重话来了,又点点他:“朕回头再和你说。”
  重向朱逊烁道:“你说展见星心有怀恨,那他为什么只怀恨七郎,不怀恨九郎?打从你进来,朕就听见你说这个害你,那个也害你,你自己便没一点过错吗?”
  他问这话本是要朱逊烁反省的意思,但朱逊烁生平从不懂得“反省”二字怎么写,倒仿佛是得了提醒,马上转头去向展见星道:“对了,一般的为难你,你为什么倒肯帮着九郎?一定是他收买了你!”
  展见星道:“没有。小民只是实话实说。”
  “你那叫实话实说?你当本王傻子吗?看不出来你偏向着谁!”
  朱逊烁说什么,展见星并不害怕,但是,她感觉了前方楚翰林忽然转过了头,带着思索的目光向她看过来。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是有破绽的:她跟朱成钧的关系变化得太快了,这一切别人或许还不留神,但楚翰林全部看在了眼里,没人提,他不一定想的起来,可是一提,便让他感觉到了奇怪。
  少年人的友谊也许来的就是一拍即合,但朱成钧明显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是活泼的性子,这一条不适用于他们。
  她对朱成钧的偏向,因此缺乏动机。
  她需要把这个动机交待出来,否则,在皇帝那里可能就真的落下了“收买”的疑云。
  她带着擂鼓般的心跳,屈膝跪了下来。
  “皇上,小民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请皇上恕罪,容小民说出。”
  朱逊烁如获至宝,不等皇帝发声,便几乎要跳起来:“果然,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从实道来,再敢有一丝隐瞒,就是欺君!”
  他这个时候是快疯了,皇帝明察秋毫,没把张冀的锅算到他头上,他觉得自己已经清白,而他设的局如果成功,那朱成锠倒要完了,他就要成功了!
  至于展见星说的会不会一定对他有利,他居然没有去想,人被胜利冲昏头脑时,难免如此。
  朱成钧微微低下了头,看着展见星乌黑的头顶,白玉般的侧脸,指尖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他以为自己不会生气的,但他现在真的有一点、不,有很多点生气。
  他怂恿过他很多遍,他都坚持不肯去说,他已经快要相信了,他却受不住压力,又这么容易说了出来。
  展见星微哑的声音在殿里缓缓响起来:“小民所以帮着九爷,确实有隐情。因为那一晚,是九爷打昏了张冀,救了小民的命。”
  朱逊烁和朱成锠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什么?!”
  罗知府和楚翰林未出声,但目中也是震惊。
  连皇帝都把身躯拔直了点,专注地看下来。
  “九爷不许小民说出来,因为怕坏了别人的事,遭至报复。”展见星定定地说着,“藩王府里的事,连罗府尊也不能过问,九爷救了小民,小民不能恩将仇报去牵连他,所以一直对此闭口不言。”
  皇帝的表情严肃起来,展见星一介庶民,受到磨难便也罢了,朱成钧作为王孙,在自己的府第里居然也活得如此战战兢兢,救了人做了好事都不敢声张!
  这是过的什么日子!
  他道:“九郎,这是真的吗?”
  朱成钧:“……”
  他呆呆地。
  皇帝没怪罪他,反而看他更怜惜了,看这孩子叫吓的,现在说出来都还害怕。
  他便安慰道:“好孩子,你别怕,有朕做主呢。”
  朱成钧终于飘乎乎地道:“是。”
  他眼睛整个亮起来,脸颊都微微红了,仿佛激动的,皇帝一看,更叹息了,这个侄儿真太惨了,平日还不知受了多少罪,有个长辈给他说了句话,就高兴成这样。
  朱逊烁也很高兴:“好啊,你们果然是有瓜葛的,所以你才替九郎遮掩,偏着他说假话!”
  展见星道:“小民有所偏向不假,但并无一丝虚言。九爷此前欺负小民,小民也没有忍气吞声,他威胁小民写课业,小民有意写得十分工整,让先生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害他被加罚了十遍。”
  楚翰林在旁背书:“此事不假。”
  展见星继续说:“但九爷在这种情形之下,发现小民可能遇到危险,仍旧不计前嫌,出手救了小民。九爷对无亲缘只有嫌怨的小民如此,又怎会是推兄长下水的人?”
  “小民相信并偏向的,不是九爷的恩德,而是九爷因此所展现出的品德。”
  她最后一句话终于在大殿里落了音。
  ……
  朱成钧明亮着眉眼,摸了摸心脏的位置。
  不是错觉,那里真的有一点发热。
  至于之后皇帝如何斥责朱逊烁,给朱逊烁选了个偏远封地,要他回去便启程离开代王府,朱逊烁如何不甘吵闹等事,都不在他的心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里本来没有心肝。
  从这一刻起,有了。
  ~
  嗯上章是我写的有点隐晦了吗?小九是误会了,以为星星被内侍打断的那句话是有可能要说出他见死不救的事。
  (对了,我改的是一句话简介,不在文案里,一般是榜单上显示在文名后,改成了狂野王爷的心肝,打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又哆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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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来推个朋友的脑洞文文,画风跟我大不同:《尖叫女王》by银发死鱼眼
  祝央知道自己明天会死于女鬼索命,临死前夜买醉狂欢。
  第二天醒来,脑子因为醉酒断片,家里一片狼藉,电视机里卡着个往外钻了一半的女鬼。
  女鬼已经死了!
  猪朋狗友们纷纷控诉她是怎么惨无人道的将女鬼摧残致死。
  祝央: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我是娇花一样的柔弱女子,碰到可怕的事只会尖叫。
  对此,以为弄死辣鸡碧池手到擒来却被反杀的女鬼,表示有话要讲。
 
 
第31章 
  朱逊烁的吵闹未能扭转乾坤, 他被皇帝下令拖了出去,只剩下不甘的怒叫似乎还回荡在大殿之中。
  殿外已是暮色,夕阳隐去了宫殿后, 最后的霞光铺在重重檐脊之上,绚烂而美丽。
  案子已结, 罗知府等不能长留宫中, 伏地告退, 朱成钧要跟着朱成锠往外走, 皇帝出声留了他:“天晚了, 小孩子家禁不住饿,九郎便留下,陪朕用个晚膳再走。”
  朱成钧道:“是。”
  然后他手臂一伸,把旁边的展见星拉住了。
  展见星要挣脱,朱成钧力气比她大, 拧着不肯放,并且理直气壮:“你比我还小点,不是更禁不住饿?”
  可她不是皇亲啊!
  展见星哭笑不得, 解释:“九爷,皇上留的是你。”
  他这脸也太大了,自己不客气不说, 还想买一送一。
  他两人在下面争执,把皇帝看笑了, 皇帝一边慢腾腾从御座里起身,走下来, 一边和蔼地道:“好了,展见星的药还没送来,就留下顺便等一等罢,朕这里不多个人吃饭。”
  太监要出去命人备起御辇,皇帝摆了摆手:“朕坐了这半日,腿脚发麻,走着回去吧。”
  太监便指挥着长长的侍卫仪仗们调整了一下,抬着空御辇跟在了皇帝庞大的身影后。
  皇帝太胖,走路走得很慢,他说话也慢悠悠地:“九郎,你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朱成钧走在他后面一点,道:“读书。”
  皇帝摇头笑了:“你读书才几天?朕问的是之前那些时候。”
  朱成钧道:“捉迷藏。”
  “天天就玩这个?”
  朱成钧道:“嗯,不想叫他们见着我。”
  皇帝会意他说的“他们”是谁,接着问道:“见着了会怎么样?欺负你吗?”
  “不全是,他们也互相欺负,我不想看。”
  皇帝心里立时软了一下,痴虽痴了点,这真的是个心地纯良的孩子啊。他点头道:“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你不看为好。”
  又道,“往后不会了,朕已经令你叔叔就藩,你大哥——”他沉吟了一下,“你大哥应该不会再为难你。”
  朱成钧这个样子,完全没有和他争爵的本事,朱成锠既犯不着对付这个庶弟,经此一事,也应当知道照应他才对自己更有利。
  朱成钧嘴上应了个是,但面色木然,显然对此全无触动。
  皇帝没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唉,朕知道,你这个大哥也——但没有实据,算了,盼着他能改前非罢。若还生事,再另说。”
  朱成钧没吭声,发觉到展见星脚步缓慢,走得比他又后面了不少,反手就去揪她。
  皇帝又看笑了,且不知为何,还偏想引着他说话:“九郎,你欺负人家的伴读怎么就兴兴头头?朕和你说话,你倒呆呆的。”
  朱成钧把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跟他相持的展见星拉到身旁,才心满意足地道:“皇上,是我的。”
  皇帝奇道:“什么你的?”
  “我的伴读。”朱成钧道,他仰了仰脸,望向皇帝的目光中似强调,又似恳求,“本来就是皇上给我找的伴读,是七哥抢走的。他现在要跟二叔走了,该把伴读还给我了。”
  是的,朱逊烁既要赴封地,他那一房自然都要走。
  皇帝:“……”
  他一时好气又好笑,重病的堂哥要走了,这傻侄儿装都不装个样子,马上惦记着要把别人的伴读抢来,还找理由说原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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