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是谁帮得她?她又可曾露过面?
只要没有露过面,那么只要把知道此事的人都杀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查到珍儿的头上。
王珍闻言,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她半仰着头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好一会才轻声回道:“我,我让玉露去找了舅舅。”
她的声音极其细弱,可冯婉却还是听了个分明。
扶住人的手一僵,脸色也唰得一下变得苍白起来,她应该猜到的,以珍儿的本事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肯定是寻人帮了忙,而能帮她得自然只有她那个弟弟。
她那个弟弟虽然是个没本事的,可认识得人却有不少。
如今黑衣人被抓,只要逼问之下就能知道是冯荣遣人去做的,而她那个弟弟又是个贪生怕死的,难保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说出阿珍的事,以此来让王家大发慈悲……所有的力气消失殆尽,冯婉瘫软坐在椅子上,就连握着王珍的手也松了开来。
她生平还从来没有这样无力的时候。
就连上回在正院,被庾老夫人当众揭发偷拿公中银子的事,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力过。
王七娘是什么人?
不仅是正院那个老太婆的心头宝,更是王慎的嫡女,如今他们的心肝宝贝出了事,必定是要彻查的。
到那个时候。
别说冯家保不住,只怕珍儿也要遭难。
“母亲……”
王珍看着冯婉变幻莫测的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口中是轻声说道:“母亲,您还好吗?”
她还好吗?
冯婉心里就好似有一口气吐不出来。
她垂眸朝半蹲在地上的王珍看去,眼看着这一张疼爱多年的面容,不知怎得,突然伸手狠狠地朝人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你这个糊涂东西!”
……
此时的京兆衙门。
秦渭这厢刚送走如晦,这还没吃上一口热茶,便又听到外头的人过来回话,说是“成国公身边的安护卫来了”。耳听着这话,他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长长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把手上才握过来的茶盏重新搁在桌子上,起身往外走去。
身边的衙役见他苦着脸,便道:“大人若是不想见他们,就让小的出去吧。”
说完——
他又不以为意得跟着一句:“不过是些无品级的护卫,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必纡尊降贵去见人?”
耳听着这话,秦渭却是啐了一声,斥道:“你知道什么?他们两个虽然只是护卫,可你也不看看他们身后是什么势力?一个齐王,一个成国公,哪一个我得罪的起?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要是得罪了他们,日后可有我好果子吃?”
何况今日出事的,一个是齐王,一个是王家。
他既然受命调查此事,怎么着也得亲自去接见一回。
那衙役耳听着这句自然也不敢多言,忙喏喏应是,而秦渭跨出门槛看着侯在院子里的安泰,便也换了副面容笑着迎了过去:“安护卫既然来了,怎么也不进来?”
安泰耳听着这话,也没拿乔,朝人客客气气得拱手一礼,而后便道:“小的只是来替我家公爷传句话,便不进去叨扰大人了……”等这话说完,他是又跟着一句:“今日我家郡主遇害,虽说没受什么伤,可到底是受了惊吓。”
“何况这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使一日没被捉拿,我们郡主的安危便一日没有保证。”
“所以此事还请秦大人费力些,早日查出来,也好让我家郡主早日安心。”
这一番话语,不卑不亢,倒是让秦渭听起来舒服许多,因此等人说完,他便也颇为客气得与人说道:“安护卫放心,本官一定会让人紧盯着,势必早点查出真凶。”
长乐郡主身份尊贵。
要是留着这样的隐患,日后再受伤,他这个少尹的位置也算是做到头了。
所以他比谁都紧张。
安泰闻言,便也未再多言,朝人拱手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而秦渭再送人离开后,自是又沉着脸让身边的衙门去嘱咐一句,就算严刑逼供也得早些把幕后主使的人吐出来,哪里想到,身边的衙役还没去回话,里头便有人过来回禀了:“大人,查出来了。”
第117章
耳听着这话,秦渭自是欣喜万分。
只是眼看着面前这个来回话的衙役的神色,心下便是一沉,他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问道:“幕后主使是谁?”
衙役闻言,却还是犹豫了一会,而后才上前几步,附在人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吏部侍郎冯荣……”这六个字轻飘飘得传入秦渭的耳中,让他神色大变。
吏部侍郎冯大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可让他奇怪的却不仅于此,这位冯大人和王家可是姻亲,近些年来关系一直不错,好端端的这位冯大人为何要买凶杀害长乐郡主?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衙役看着他的神色,也不敢说话,只能低头沉默着。
不过他也没有沉默太久……
便听到秦渭沉声问道:“此事可属实?”
那衙役耳听着这话,自是忙开口说道:“大人放心,里头那些人本来就只是为了钱财,没什么道义可以讲,小的还没怎么着他们,就都给供出来了。”边说边把手中的认罪书呈了上去,跟着一句:“那些人把时间地点说得十分清楚,还有他们事先收到的订金也都藏在城北的一间民宅里头,小的先前已让人去取了。”
说到这——
他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却是踌躇一句:“只是,大人,咱们真得要去捉拿冯大人吗?”
王家和齐王虽然下了死令,可这冯家也是不容易得罪的,何况这王家的三夫人还是冯家那位当家老爷的亲姐姐。
这里头的关系实在错综复杂。
别到最后,那些上头的阎王打架,倒让他们这些小鬼遭殃了。
秦渭先前沉默不语,心里也是有这番计较,只是想着先前齐王让如晦过来传得话,还有先前安泰过来说得那些话……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行了,把认罪书给我,不管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背地里到底有什么阴私,我们只管找到人就行了。”
衙役闻言,忙把认罪书奉了过去,见人接过才又问道:“您现在去冯家拿人吗?”
耳听着这话,秦渭却摇了摇头。
他握着手中的认罪书,看了看头顶的天色,沉声说道:“我先去趟王家,该怎么下决定,还是由他们自家人做主吧。”
说完,他也未再多言,只是握着手中的认罪书,大步往外走去。
……
而此时的王家。
这会天色已晚,不拘是屋子里的烛火还是外间长廊以及院子里的灯笼都已被人早早就点了起来。
王珺午间的时候歇了一觉。
这会用完晚膳也不愿去外头走动,索性便靠在引枕上歇息。
如今夜里多寒,屋子里的炭火也都摆了起来,上好的银丝炭,一丝味道都没有,罩在那镂空的雕花箱笼里,烧得整个屋子都热烘烘的。因着屋子里热,王珺倒也没穿多少,一身素色绣丁香的长褙子,底下是一条浅色的长裙,腿上也只是盖着一块白狐毛毯。
屋子里并没有随侍的人。
这是王珺先前发的话,别人只当她是受了惊吓要歇息,自然也不敢轻易过来叨扰。
这会她大半身子靠在引枕上,手里握着一本闲书,可心思不在上头,一晚上也没翻几页。
目光一眨不眨得望着不远处绘着美人小像的灯罩,王珺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涣散,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耳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眼,眼瞧着是连枝走了进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合了手中的闲书,坐直了身子。
问道:“怎么了?”
连枝闻言是先朝人福了一礼,而后才同人说道:“奴去打探过了,五姑娘先前就去寻了三夫人,后来徐嬷嬷被打发出来,这母女两人便一直待在屋子里。”
耳听着这话,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等把手中的书放在一侧的架子上,才又问道:“你哥哥他们没事吧?”先前事情多,她也没顾得上,这会想起才问起。
连枝闻言,脸色却有些不好,她心里还是有些怪哥哥的,先前说得好好的,要是有个不对劲便出来……想着今日那几支箭,尤其是最后一支,可亏得最后齐王出现了,要不然郡主如今还不知道会怎样?
王珺见她不说话。
便抬眼朝人看去,眼瞧着她脸上的面容,心思一转便明白过来了,她抬了手,招人过来,等人走近便问道:“你在怪你哥哥?”
连枝听着这话,轻轻咬了咬唇,在她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嗓音低哑得说道:“要不是齐王,您今儿个差点就没命了。”
“今日的事都是我安排的,何况我原先就让你和你哥哥说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出来,再说……”王珺说道这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一句:“我们即便安排得再好,有时候也抵不住场上的变化。”
“今日事态危急,你哥哥他们纵然有心也赶不过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连枝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不过见郡主没有怪责,她心里总归还是好受了许多,便同人说道:“哥哥先前着人送来消息,让我同你说声歉,还说对不起您的嘱托。”
闻言——
王珺倒是轻轻笑了下。
她握着连枝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而后是与人说道:“回头同你哥哥说声,今日的事,我很感谢他们,等有机会我再寻个时间亲自与他道声谢。”
连枝耳听着这话,却是忙道:“万万不可。”
她板着一张小脸,拧着眉说道:“您是什么身份?哥哥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让您纡尊降贵道谢的,何况他也没做什么。”说完,看着眼前少女的面容,她还是轻轻补了一句:“奴会把您的话传递给哥哥的。”
王珺见她如此说了,倒也没有太执着。
刚想再与人说道几句,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匆匆,应该有不少人,王珺听着这些脚步声,那双远山眉便轻轻拧了起来,这大晚上的是谁来了?还不等连枝出去查看,那块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而后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头。
站在帘后的妇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常服。
她的面容白皙、双眉紧拧,因为走得急的缘故,气息也有些微喘,却还是掩不住身上的那一份温婉。
“母亲?”王珺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似是以为在做梦,等伸手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瞧错后,便掀开身上盖着的白狐毯子,趿了鞋子走了过去。
边走,便问人:“母亲,您怎么来了?”
她出事的事应该还没传到外头才是。
母亲怎么会过来?
崔柔此时站了有一会,气息也总算是渐渐缓和过来了,耳听着这话,她并没有说话,只是落下手中的布帘,握住王珺的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瞧着她没事才开口与人说道:“我从荣安侯的口中知道你出事的消息,心里担心便忙过来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没出门,甚至连自己的屋子都很少出去,就是害怕遇见温有拘。
今日傍晚,嫂嫂那处收到母亲从金陵寄来的家信,她得了消息便打算过去看看,没想到刚刚走到院子便瞧见急急赶来的温有拘。
而后便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娇娇出事了的消息。
刚刚得知此事的时候,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根本顾不得什么,让人套了马车便立刻赶了过来。
如今见人安然无恙,这颗高高悬起的心才总算是落了下来。
耳听着这番话,王珺倒是也没说什么。
虽然外头人的还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可这位荣安侯和萧无珩的关系向来不错,想来他是从萧无珩的口中知道此事的,想到这,王珺便暂且压下心里的思绪,与人说道:“母亲别担心。”
一边说着话,一边是谐着崔柔的手往软榻走去,等坐下后,她亲自从连枝的手中接过茶盏给人奉去,口中是跟着一句:“齐王来得及时,我没出事。”
崔柔接过茶盏也没喝,只是握在手中。
她先前来得急,也没同温有拘打听许多便急急赶了过来,倒是不知道这里还有萧无珩的事,如今见人说起,便问道:“今日齐王也在?”
王珺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把今日在郊外的事,大致同人说了一遍,掩去了里头的一些危险,又把萧无珩的好多说了一些。
可即便她把那其中的危险削弱了许多,崔柔还是听得脸色煞白,她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的茶案上,而后是紧握着王珺的手,说道:“我先前还不知道,今日真是多谢齐王了,等什么时候得空,我一定得亲自登门拜谢才行。”
别人不知道,可她却还记得。
当日在围猎的时候,也是这位齐王殿下救得娇娇。
这样说起来,这位齐王竟然已经救了娇娇两回了,于情于理,她都得好好谢他一回。
王珺耳听着这话,刚想说话,便又听人问起:“可查出是谁做得了?”
崔柔不明白,娇娇虽然平时性子是骄傲了些,在长安城中的贵女圈也的确和她们合不拢,可也从来没跟谁结仇过,好端端的,这是谁要害娇娇?尤其还派出这么多杀手,一看就是要夺了娇娇的性命!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眼看着母亲紧拧着眉,王珺还是按照先前同祖母和父亲说的话与人说了一番,然后又握着她的手,与人说道:“您别担心,天子脚下,定然是有公道在的,何况……京兆衙门已经把人都抓走了,这会估摸着也在审讯了。”
那些黑衣人可没什么道义和情意,被人严刑逼供,必定是会出卖冯荣的。
至于秦渭……
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隐瞒。
数数时辰,以京兆衙门的那些手段,那些黑衣人也应该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