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太后竟然想把他的小姑娘送过去。
而且,以小姑娘的容貌,那董阁老必然心动。
万德祥神色一凛,“要让暗卫准备动手吗?”
“不急。”萧决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大桌上轻轻点了两下,“先看看董阁老的反应。”
董阁老现在还是中立派,既不亲近他,也不亲近太后。朝中有很多人是正统派,即便他这个太子身体“不好”,也坚定地拥护他。也有些人,只忠于皇位上坐着的人,不会提前站队,将来他或者萧岷谁坐上那个位子就忠于谁。
对于这样的人,萧决没有什么意见,但若是董阁老接受了太后的这番“美意”,那这样的人也就没必要留着了。
不过,毕竟是一个阁老,不能随便上去一刀就给杀了,肯定要筹划一番,做成意外死亡的样子。
萧决吩咐道:“董阁老年纪大了,必然生过病,派人去查他的脉案,先从太医那里查起,他自恃身份,没准用过宫里的太医。要是太医院没有,再去京都的医馆或者大夫那里查起,他这样的人,请医延药肯定不会用无名之辈的。”
“查出了他的脉案,就送到百里春那里去,让他研究个‘合适’的死法出来。”
万德祥应下。
傍晚的斜阳透过窗棂,照在萧决的脸上,肌肤如同上好的美玉一般,鸦色的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只是这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寒霜,“要让他以合适的死法死在合适的时候才行。”
第39章
董阁老见了姜婳的画像,顿时心动不已。
姜纬本人就生得很是俊美,现在虽然消瘦了,但当年却是丰神俊朗,不然也不会被长公主看中。而当年的姜夫人,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听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这样的父母生出来的女儿,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可事无绝对,董阁老也不想白白被太后糊弄了。
他本来就是中立,以他这阁老的身份,将来无论是太子登基还是二皇子继位,他都能继续顺风顺水地待在内阁。可要是提前站队就有风险了。
董阁老盯着画像,沉思良久。
以当年太医的传言来看,太子的身体应该是好不了了,就提前支持了二皇子也行,还能占个从龙之功。更何况——
董阁老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落在画像上,这样美的少女,即便他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
没两天,太后就得到了董阁老的回信:曼珠沙华虽美,奈何从未亲见。
太后骂了一声“老狐狸”,派人传了信,说是过几天就是自己的寿辰,宫里要办一场宴会的。
董阁老自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这是要借着宴会,安排他和小美人见面,或者直接发生点儿什么也未可知。
……
姜婳不知道太后的安排,却收到了太子的请帖,说是他想画一幅画像。
这是姜婳答应下的,当初收了太子送来的两幅师父的画作,她就答应了回报他两幅画像。
带着自己惯用的画笔颜料,姜婳来了东宫,万德祥亲自在宫门处等着,把她迎到了嘉溪殿。
上次姜婳来东宫换衣服的时候来过这里,院中的那株白梅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在树下落了一层细细的琼英,阵阵清幽的香气萦绕鼻尖。
不知为何,姜婳想起了上次萧决站在树下的情形,他明明是高贵雍容的,那时看起来却有几分萧瑟孤寂,似乎在这树下站了一生一世似的。
此时的萧决依然站在那虬曲苍劲的梅树下,朱红色的锦袍外罩着她亲手做的那件雪白狐皮大氅,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孤独一个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看向姜婳。
见小姑娘披着件蜜蜡黄绣折枝花的斗篷,捧着鎏金双鱼纹的小手炉,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而灵动。
萧决微微一笑,犹如春分拂过百花盛开,原本笼罩在周身的孤寂之感突然消失了,他的眉眼顿时生动起来,鸦色的长睫下,黑漆漆的眸子里有了几分暖意。
“婳婳,来。”
他朝着她伸出手,那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无疑是极好看的一只手。
想到这手曾经握着自己的胳膊,姜婳脸有些发烫,她微微偏开了目光,恭恭敬敬地褔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萧决也知道小姑娘是不会来握他的手,只是他想起前世两人也曾牵着手在这院里散步,那时她有了身孕,肚子一天大似一天,百里春叮嘱她要每天慢慢走上一刻钟到半个时辰,这样将来生产的时候能更顺利,他提前请来的几个稳婆也是这样说的。涉及到腹中的孩子,她自然是无有不从,每天上午走上一刻钟,下午也走上一刻钟。
她性子谨慎,有了身孕更是如此,她不敢去别处,只在这嘉溪殿的院子里转圈。
心爱的女人腹中有了他的骨血,他自然也是满心的欢喜,尽量抽出空来陪着她,常常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散步,有了他的陪伴,她也会去外面的园子。
那个时候,真是他一生中最甜蜜的时刻了。
只可惜,他的小姑娘、他的爱子,他都没能护住,连他自己也……
胸腔中血气翻涌,萧决心中一凛,连忙抛开这些念头,好在,上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的小姑娘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娇俏鲜妍。
这一世,他要和她长命百岁,恩爱缠绵。
“婳婳用过午膳了没?”小姑娘没有理会他伸出去的手,萧决也没觉得尴尬,自然地收了回来。
午膳?现在才是巳时,用的哪门子午膳?姜婳摇摇头,“尚未用过。”
太子笑道:“我也没用呢,正好肚子饿了,用过午膳再画吧。”
万德祥朝着身后的小内侍挥挥手,小内侍心领神会,飞快地去传膳了。
虽然离平时用午膳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呢,可人家尊贵的一国储君说肚子饿了,姜婳也不能不让人家吃东西,画像的事只好等到太子填饱肚子再说。
姜婳跟在太子的身后进了屋,很快,一溜的小内侍拎着食盒进来,把饭菜都摆在桌上。
“婳婳,坐。”萧决解了大氅,指了指上首左手边的第一张椅子。
姜婳愣了一下,这桌子边摆了四把椅子,太子肯定是要坐上首的,她要是坐那张椅子,两个人就挨着了。
姜婳假装没看见太子的示意,拉开了最下首的椅子坐了下去。
萧决又气又笑,挥挥手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万德祥带着小内侍立刻,屋里离开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萧决并没有像姜婳想的那样去坐上首,反而拉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两个人还是挨着了。
姜婳的手指紧了紧,她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离得太近了,她隐约间闻到了他身上清冽的男子气息,就像那次去善觉寺,她扑到他怀里时闻到的味道。
她犹豫着是不是该换把椅子,坐到他的对面去,可她和太子已经坐下了,再起身换位置的话又好像做得太直白了。
“婳婳是不是热了?”太子的手突然伸到了眼前。
姜婳吓了一跳,正要站起来,太子的手指已经勾住了她斗篷的系带,修长的手指很是灵活,两下将她的斗篷解了下来,顺手搭在一旁的椅背上,“看你,进屋也不解斗篷,额头上都见汗了。”
他的语气自然又亲昵,姜婳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好似有一匹调皮的小马在她心上撒欢奔跑,哒哒哒哒……
“婳婳怎么了?”萧决扭头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你很紧张吗?”
“没、没有。”姜婳拿起玉箸,胡乱地夹起什么塞到嘴里。
萧决含笑看着她,她的目光有些躲闪,雪腻晶莹的脸颊上染上了绯红,好像三春枝头娇俏的桃花,鲜妍动人。
小东西害羞了。
她肯定是喜欢他的,不然,好端端的,慌乱什么?脸红什么?
萧决的脸突然又凑近了些,“婳婳,你刚才塞到嘴里的是一块姜,真的不吐出来吗?”
姜婳一滞:“……”
她已经察觉到了味道不对,可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实在是有失体面,她都准备若无其事地硬给咽下去了,他偏偏还不放过她。
“是吗?”姜婳一咬牙,“我觉得这姜还挺好吃的呢。”
姜稍微有些大,不然她可以直接吞下去,现在只好假装没事,在嘴里慢慢嚼着。
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姜婳的脸越来越红。
萧决黑眸含笑,这次估计不是因为害羞了,小东西在苏州养了六年,口味上喜欢清淡偏甜,她不喜欢姜,更受不了这份辣。
眼看着姜婳拼命把那口中的姜咽了下去,小脸辣得红红的,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起了水雾,萧决心情甚好。
小东西为什么要吃姜?因为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又害羞又慌乱,夹错了呀。
小东西现在这样子,像极了前世被他在床榻上欺负的时候,偏偏她越是可怜,他就越是想要欺负得更狠些。
第40章
像是不忍心看姜婳被辣得眼泪汪汪,萧决夹了一筷子糖醋鱼,直接塞到了姜婳的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中和了姜的辛辣,嘴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姜婳的眼睛却睁得更大了,她猛地扭过头盯着萧决,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喂她吃了东西?!用他自己的筷子?!
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亲密,更何况,姜婳本来就小心谨慎,此时的情形,再加上太子一直以来对她的格外宽容大度,不由得她想多了。
“怎么了?”萧决黑眸含笑,“还辣吗?”
姜婳默默地摇了摇头。
萧决又夹了一筷子鲍汁嫩菜心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吃吧,这是你喜欢的。”
她喜欢的?
姜婳疑惑地看了看太子,这确实是她喜欢的,可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就算两人曾经一起用过膳,她最多比别的菜多夹了一两下,他堂堂一国储君,怎么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萧决轻声道:“若是喜欢一个人,眼里心里都是她,就算是再细微的地方,也能注意得到。”
喜欢?
姜婳的脑袋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开始胡乱地奔腾,心跳得飞快,险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吧嗒”一声,姜婳手里的玉箸掉在了桌上。
萧决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椅背上,上身微微倾了过来,鸦色的长睫下,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婳婳,过完年你就十五了,我接你到东宫,好不好?”
姜婳的心中一片混乱,勉强听清了他这句话,她的唇张张合合,好容易发出声音来:“不——”
“你就住在这嘉溪殿,好不好?你的名号不是‘林溪客’吗,这嘉溪殿同你的名字正相合。”其实,这里原本不叫嘉溪殿的,是前世她住过来之后才改的名字,取的就是林溪客里面的“溪”字。
“不,殿下!”姜婳惊觉他的脸靠得太近,慌乱地站起身来,险些带翻了桌上的茶杯,“殿下,我、我不入东宫!”
萧决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子形成了极强的压迫感,他低着头,盯着姜婳忽白忽红的脸。
半晌,他深深吸了口气,俊目闭上又慢慢睁开。
“婳婳,我知道这件事我说得太急,吓到你了。”萧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舒缓,免得让已经受到惊吓的小东西更加慌乱,“可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觊觎你,我自然可以把他们都杀了,可只有你进了东宫,才能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念头。”
姜婳悄悄地退后了半步,稍稍离开他远了一些,似乎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她的脑子也随之清明些。
他们?指的是谁?
姜婳努力回想了一下,她自从回到京都,不算父亲和弟弟,见得最多的男子就是太子了,要说觊觎,别人见都没见过她,从何说起?
萧决也知道她不相信,拉着她的袖子,让她坐到椅子上,“来,婳婳,我慢慢跟你说。”
“前两天你去了太后的慈安宫,见到了一个女画师,对不对?”萧决声音低沉,“那个女画师就是太后叫去给你画像的,你走了之后,那画像就送到了内阁的董阁老那里。”
“董阁老?”姜婳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她虽然在苏州六年,可对京都的形势并不陌生,就算不知道各朝廷大员是支持太子还是更亲近太后,可内阁中都有哪些阁老她还是很清楚的。
董阁老年过花甲,曾近娶过三房年轻貌美的继室,都是几年就香消玉殒。死因可以瞒过,这件事可瞒不过,京都的人都是知道的。
太后把她的画像送给董阁老?
姜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后跟升起,飞快地爬过脊背,窜上了头顶。
“婳婳也想到了太后的用意,对不对?”萧决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那董阁老原本是持中立态度,既不支持我,也不亲近太后。太后这是想要用婳婳联姻,给她自己拉拢好处。”
姜婳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细嫩的掌心,“她、她凭什么认为我跟她是一派的?!”太后害死了母亲,她与太后有不共戴天之仇,要是有机会,定要将太后千刀万剐,就算是将来成了亲,她的夫君也绝对不能支持太后。
她眼中的滔天恨意没有遮掩,萧决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婳婳,就算你恨太后,可名义上你是长公主的女儿,无论嫁给谁,都会跟太后绑在一起,除了我,明白吗?”
“殿下,我不——”
“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先跟你说说当下的形势。”萧决拦着了她拒绝的话,听她拒绝的多了,他都担心自己会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把她纳入东宫,“那董阁老看了你的画像,已经决定投靠太后一派。”
他放慢了声音,细细给她解释,“不管你的意愿如何,董阁老若是如愿以偿,他承的是太后的情,以后也会处处支持太后的决定。至于你,若是真的进了那董府——”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若是你真的进了董府,就算你和太后势不两立,又能影响董阁老多少呢?就算你真的能影响董阁老,那姜府里还有你的父亲和弟弟,你难道就不管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