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夏卓群父女走后, 凌夏见薛煦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怎么, 觉得我很残忍?”
薛煦慢吞吞摇头:“那倒没有, 正相反,我还以为你只接受死刑。”
凌夏挑眉, “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么狠毒的人啊。”
“中国的无期一般不会真的无期。”薛煦看着他:“如果在监狱里表现好的话, 大概关个十五到二十年就会放出来了。”
凌夏淡笑, 撕了一颗糖扔进嘴里,“那也不错啊, 唐雁梅今年三十多岁吧, 到那时候就五十多了, 年老色衰, 女人最美的时候都在监狱里度过,对她这种人来说比死更残酷吧。”
“你就不怕夏家动用关系把她提前放出来?”
“她当初用舆论压我,我就不会在网上博可怜吗?”凌夏嚼着糖, 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能够死刑最好。”
薛煦:“……”说了等于没说。
最后,经过漫长的侦查审讯,出乎所有人意料, 唐雁梅真的判了死刑, 故意杀人罪成立。
连凌夏都有些意外,找来准备上诉的律师都无用武之地。
当然了,能判这么快, 他功不可没,唐雁梅无论是故意杀人还是自卫杀人,都推脱不了她事后毁尸灭迹,想要置夏菱于死地的罪名。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虐待夏菱的医生吴广仁在牢里听闻唐雁梅落网,心神不宁,知道唐雁梅这回自身都难保,不可能兑现得了对他的承诺,咬牙把唐雁梅指示的事说了出来,请求减刑,使唐雁梅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而后,怕夏冉冉和唐雁梅的娘家动用关系妨碍判决的公正性,凌夏在网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发微博,澄清了他弑母的事,揭露唐雁梅才是真凶,把视频录音还有一系列证据全都贴了上去。
除此之外,凌夏还写了事件发生的始末,他没否认自己是私生子,把事情经过全写了出来,包括他长期受到生母家暴,包括他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精神疾病。
引起了社会高度关注,网友口诛笔伐。
“小三恶心得要死,原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可怜了孩子。”
“对不起,我们错怪你了。”
“人格分裂是真的假的?这种病真的存在?”
“不管真假,小三的死都和小孩没关系,视频那么清楚,你眼瞎啊?”
“天啊,我看到那男的把女孩推进火里的时候眼泪都掉出来了,太不是东西了!”
“死刑!必须死刑!小三罪有应得,你杀了她我无话可说,可事后装什么白莲花呢,这样和小三有什么区别?”
……
短短几个小时,文章阅读量就过了十几万,成为微博头条,评论转发上万,舆论不断发酵,在公众的监督下,如果判得不公正将会引起滔天的民愤。
就这样,唐雁梅一审就判了死刑,缓刑两年。
庭审当天,夏冉冉伤心欲绝,哭得喘不过气,晕了过去,被徐寒和夏卓群背走了。
薛煦和凌夏听到结果后,除了略微的诧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罪有应得。
他们不会同情唐雁梅。
就像夏菱遭到迫害时,她也不会同情她。
或许对夏冉冉不公平,可当初在精神病院时,如果她能够勇敢一点,对夏菱伸出援手,及时阻止唐雁梅,事情也许就会变得不一样了吧。
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夏冉冉在徐寒的帮助下,请了律师上诉,打官司,四处找人拉关系。
凌夏听后一笑置之,再也没去关注这件事。
尘埃落定。
那天以后,夏冉冉徐寒和他们明显有了间隙,关系疏远了许多,这也是人之常情。
还好周嘉江和季修渊没太大反应,他们本来就和薛煦更亲一点,关系一如往常。
薛煦回来的当天晚上,周嘉江特地在家搞了一个party,他们四人狂欢了整整一夜。
周嘉江喝醉后,抱着薛煦哭得死去活来,“阿煦你太不够哥们竟然不带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学校有多苦逼多寂寞多累啊……”
“你别恶心人了。”薛煦嫌弃的把他一掌拍开。
季修渊在一旁看着他们,尤其是薛煦,发现了他身上的变化,叹息着和凌夏碰杯:“祝福你们。”
“终于放弃了?”凌夏笑着抿了口酒。
“从知道他带你离开的时候,就彻底放弃了。”季修渊苦笑着摇头,扪心自问,他再怎么喜欢夏菱,也做不到薛煦这样。
“你呢?喜欢上他了吗?”他不着边际的问。
凌夏晃了晃杯中的酒红色液体,敛眉轻笑,“我和他不是在交往吗?”
“我知道夏菱喜欢他,所以我是在问你喜不喜欢。”季修渊:“你自己的想法呢?”
凌夏没说话,抬起眼,对面沙发上,薛煦也喝得有些上头,白皙的面孔浮起大片红晕,醉意醺然,漂亮的眼睛有氤氲的雾气,朦胧迷离,忽然,少年转了头,四目对视,凌夏看到他眼中有怒气积聚。
“小、小花,你怎么和季修渊坐一起?”薛煦倏然站起来,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走过来,“你知,知不知道,他是个混账!”
季修渊:“……”说坏话请到背后说,谢谢。
小花?
凌夏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喊他,叫谁?夏花?人还没出来就叫得这么熟练了?
不待他多想,薛煦醉醺醺的,脚步一滑,直直朝他摔过来,凌夏条件反射的扔了酒杯接住他。
少年撞在他怀里,女孩子的身体软绵绵的,他舒服的埋头蹭了蹭,撒娇:“小花,你好香……”
凌夏脸黑了。
季修渊看到他的表情,“你不会在吃醋吧?”
“哈?”
“你脸色很难看。”
凌夏面无表情的狠揪薛煦的脸。
“我吃的明明是屎。”
薛煦和凌夏的生活回到正轨,他们没有立刻回学校上课,薛父给他们请了一个私人老师,先把落下的课程补回来,除此之外,还找了一个医生给凌夏看病。
医生姓黄,单名一个盛字,是个岁数很大,胡子花白的老爷爷,他是美国华裔,长期定居美国,是权威的精神医生。
他是薛家私人医生介绍来的,对人格障碍这种病有浓厚的兴趣,不远千里的坐飞机赶过来,暂住在薛家。
虽然不是漂亮的大姐姐,但凌夏对黄医生并不反感,大概是他长得很面善,小眼睛,圆鼻子,笑呵呵的,慈祥温柔,很有亲和力,气质缘故,连他脸上的皱纹都看上去很可爱。
他一到薛家,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开始对凌夏进行诊断,两人在房间里待了快一个下午,一直没有出来。
薛煦忧心不已,在房间门口转来转去,但又怕吵到他们,脚步声不得不放得很轻,十分憋屈。
可能是治出阴影了,他对医生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
实在等不下去,薛煦轻轻敲了敲房门,试探的问:“那个,你们好了吗?”
等了一会儿。
黄医生苍老温和的声音传出。
“你进来吧。”
薛煦没有迟疑的推门进去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黄医生对面的凌夏。
为了方便治疗,客房已经被改造成了门诊室,床被搬了出去,长条书桌放在正中间,黄医生和凌夏面对面坐着,易于沟通。
凌夏的样子有点怪,深深低着头,长发掩面,看不清表情,他耸动着肩膀,双手紧紧交叠放在膝盖,战战兢兢的样子,气质变得柔弱许多。
她不是凌夏!
薛煦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激动的大步走过去,“小花?是小花吗?”
“啊……啊?”女孩受到惊讶,小鹿般清澈水灵的眼睛怯生生的望向他,结结巴巴道:“你是谁呀?”
她看着眼前漂亮俊秀的男孩,只一眼就低下了头,紧张得手抖。
薛煦怔了,明白了什么,“难道你是……”
“没错,她是主人格。”
黄医生肯定了他的猜测,摸着胡子笑道:“我通过催眠把主人格叫醒,诱导了回来,这是真正的夏菱,她是融合的关键,让她对原先无法承受的悲伤痛苦慢慢接受,加强她和人格之间的沟通交流,促进相互理解,这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薛煦点头,表示知道了,温和的看着畏畏缩缩的女孩,伸出手,习惯性的想摸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却发现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他眼神一黯,收回了手,微微一笑,春风般沁人心肺。
他说:“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薛煦。”
主人格正如凌夏说的那样,是一个性格柔弱的女孩,不敢看人的眼睛,说话带有结巴,动不动就说对不起,唯唯诺诺,很怕生人。
看多了凌夏无法无天的样子,薛煦再看她,违和感非常强烈。
薛煦趁她睡着了,找到黄医生,“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想问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对吧?”黄医生了然一笑。
“嗯……”薛煦觉得自己都快得精神分裂了,“他们的性格真的很不一样。”
无论凌夏,主人格,还是夏花,性格差别都很大,大到薛煦怀疑她的身体里是不是真的住了不同的灵魂。
他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念在遇到夏菱后可耻的动摇了。
“这个嘛,首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他们是同一个人。”
黄医生语气笃定,看薛煦似乎无法接受,他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我问你,假如你小时候性子内向,经历过一些事情,长大后变得外向,你能说小时候的你和长大后的你不是一个人吗?”
薛煦蹙眉,若有所思。
“夏菱这个病就相当于把两个时间段的你割裂开来,放在了同一个时间段。”黄医生尽量讲得通俗易懂,“这里我要提醒你一点,我不确定融合后的她还会不会喜欢你。”
薛煦握紧拳头,“什么意思?”
“就比如一个人小时候喜欢吃零食,长大后喜不喜欢就不一定了。”黄医生:“同理,融合后的她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薛煦表情阴晴不定,最后长舒一口气,松开拳头,说:“那也没关系。”
“哦?”
“大不了再追她一次。”薛煦想开了,笑了笑,表情自信,“别的不说,我敢保证,这个世界上绝对没人比我更爱她。”
大概少了夏花的压制,夏菱的人格互换变得非常频繁,上一秒主人格还腼腆害羞的喊他薛哥哥,下一秒就可能变成了凌夏,邪笑着咬他耳朵,暧昧的吹气,“哥哥,是不是听得很爽?”
他的手悄然探向他的下身,“让我看看有没有硬。”
薛煦每次都被他挑拨得面红耳赤,但表情却正经得不得了,抓住他的手,“你给我适可而止。”
时间流逝,主人格在医生的开导和薛煦的陪伴下,慢慢敞开了心扉,积极配合治疗,尝试着去接受那些不敢面对的记忆。
这段期间,小花始终没有出来过,薛煦憋不住了,问黄医生可不可以像叫主人格那样,把她也叫出来。
黄医生说:“我叫过,她意识应该是清醒的,自己不愿出来,好像顾忌着什么,慢慢来吧,作为承受型人格,她是融合最关键的一步,可以说主人格如果接受了她的全部,融合就成功一大半了。”
不愿出来?为什么?
薛煦不甘心,又去找了凌夏。
“大概是不敢面对你吧。”凌夏看着电视,懒洋洋的摁遥控器换台,“骗了你这么久,换我也没脸出来。”
“你能不能跟她说我不介意?”薛煦殷勤的给他捶背,讨好道:“帮我把她叫出来吧。”
凌夏扯了扯嘴角,表情竟有些不爽,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她不出来更好,看着就烦。”
薛煦好说歹说,凌夏也不为所动,便无奈放弃了,虽然小花没出来,但她好像也在配合治疗,愿意把自己黑暗的记忆分享给主人格,一点点让她接受,这就要看主人格的承受能力了,有时候主人格治着治着就会难受的晕厥过去,说明她依旧无法承受,融合失败。
过去到底多痛苦?
薛煦不敢想,小花以前说得轻松,可有多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
漫无边际的等待着。
从盼望,到失望。
心里像是少了什么,空落落的。
不知是心事重,还是着凉了,天气回暖之际,薛煦竟然感冒了,发烧四十度,浑浑噩噩,吃了药也没用,躺在床上不愿起,也不愿去医院。
薛母看着干着急,请医生过来,医生说睡一夜出了汗就好,不是什么大毛病。
趁薛母不在,凌夏偷偷溜进他的房间里闹他,怀疑的表情,“喂,你不会是在装病吧?我告诉你啊,你装可怜我也不会让她出来,绝!对!不!可!能!”
薛煦脸上是不正常的红,额头滚烫,唇色发白,浑身没力气,听到他的声音,半睁着眼虚弱的笑了,“你出去吧,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凌夏还想说什么,被薛母发现,拎着领子出去了。
“我的乖乖呦,哥哥现在生病了,不能陪你玩,忍耐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薛母总喜欢把凌夏当小孩子。
淘气的小男孩。
凌夏撇了撇嘴,嘀咕,“我才没有这么弱的哥。”
夜深人静,薛煦头疼欲裂,睡得很不舒服,昏昏沉沉时,忽而感觉额头一片清凉,有人温柔的用湿毛巾敷在他额上。
他微微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下,隐约看到了一个清丽纤瘦的剪影。
“妈?”他以为是薛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