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明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颜勤予换了侍女的衣裳,又另化了妆容,两人便坐着马车往城门去。
颜勤予特意变装,和平日截然不同,又有明辞这个大小姐在,出城本来应该是没有问题。
但关键是,明家人被关进了天牢,还没出来。
明辞在清水庵哪里知晓这事儿,雪坞被捉了,颜勤予当时一直跟淑妃待在一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京都戒严,巡逻守卫加了不少,城门口更有专人查探,为了捉颜勤予,京兆尹还特意从监房把清平候世子拎了出来让他蹲在一边儿盯着瞅,将功赎罪。
刻了尚书府标志的马车穿过街道,缓缓停下。
明辞一路上都攥着手,掌心汗津津的,她这安全就是赶鸭子上架,但没办法。
城门的守卫盯着马车瞧了半晌,那车身上的标志是怎么看怎么熟悉,就是一时想不大起来。
外头守卫久久没上前来,在颜勤予的示意下,明辞只能硬着头皮掀开车窗帘子,尽量露出柔和的笑意,大大方方的,说道:“我想着出城去办点儿事,这拦着是做什么?”
大衍民风开放,明辞才学容色十佳,在京都名声极盛,很少有不认识她的,再加上城外庄子多,公子小姐们都喜欢出去设宴玩乐,城门守卫们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眼熟。
她不露脸还好,她这一露脸,守卫便恍然大悟,“是明二小姐!”
他就说这马车上那符号熟悉了,不就是明尚书府上的。
明辞见人认出她,心下稍定,点点头,笑道:“我赶时间,你且放行吧。”
守卫古怪地看着她,然后就在明辞茫然又惊愕的目光下举起长矛,高呼一声,“快,将人拿下!”
明家全都被关进大牢了,这明显就是漏网之鱼,还这么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嚣张过头了吧!当他们是蠢吗?!
明辞被人押住的时候还是懵的,颜勤予也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踹了一个守卫,拿着剑就跟人打了起来。
守卫嘿了一下,好啊,居然还敢动手,振臂一呼,“拿下拿下!”
而这个时候蹲在角落里的清平候世子激动了,颜勤予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别说今天就只是化了个妆,他蹦起来,指着打斗的人尖叫起来,“颜氏!颜氏!”
守卫:“???”
清平候世子一语如惊雷,城门口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颜勤予会使毒使药,配合着剑术,一时还真没人敢近身去。
照青奉命往万竹山庄找竹家兄妹,连夜赶路,换了几匹马,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一到城门口就遇上这么一场。
竹姒瞥了眼趴在马上已经差不多废了的她亲哥,从腰间摸出一包药就往颜勤予那处撒了过去,城门口倒了一大片。
颜勤予和明辞双双被捉。
颜勤予被押往刑部,明辞则是被送到了程氏他们那里。
看着一牢的人,甚是迷茫,“父亲?母亲?”
看到她诸人也是惊了一下,要不是她突然出现,他们都快把她给忘了。
因为明荌的事情大家都忧心忡忡,望了两眼也没人理她,只明业问道:“你不是在清水庵?是他们特意去拿的你?”
明辞想起城门口那一出就心口疼,含糊地应了两句,一个人缩在角落坐了半天。
缓过情绪,这才问起明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业叹气,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头就传了明尚书降职的圣旨。
明尚书怄得晕了,程氏的眼泪直往外飞,她还记得上回明业挨板子后的菩萨托梦,一把推开明辞,气哭了都,“都是你!”
明辞:“……”关我毛事啊!!!
第84章
明辞觉得自己这一年简直命犯太岁, 要不然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她身上招呼。
自从有一回进宫撞见李南月之后, 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起来。
她被吼了这么一场,心情郁郁, 坐在角落里看着程氏坐在明旭身边哭, 掐着地上随手抓的一把枯草,险些将指甲都给撇断,还是明业安慰了两句,“你别多想,母亲只是一时急了。”
明辞嗯了一声, 眼不见心不烦地别过眼, 真是糟心透了。
程氏不停地哭, 明老夫人被这哭声扰得是心烦意乱,“哭什么哭?晦气!”就知道哭, 整天眼里流水流不完的, 怎么不往浮州治干旱去。
程氏被她一声斥吓得打了个嗝,再不敢出声儿,瘪拉着嘴给明旭顺气。
牢房又安静下来, 明老夫人愁得额上又多了几道褶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日子过得着实不顺道。
……
歇了一两日,明苒稍稍好些, 有了力气,午后便去了趟淑妃宫里。
淑妃刚刚喝了碗安神汤,坐在床上用着蜜饯儿, 白露点了檀香,侧过身请安。
韩贵妃也在,笑着冲明苒点点头。
“淑妃姐姐可好些了?”明苒在白露端来的凳儿上坐下,向床上人问道。
淑妃丢下手里的蜜饯,“我没什么事,倒是你脸色比我还差些。”
明苒笑笑,她其实就只是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事实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她二人寒暄一番,韩贵妃便提起了颜勤予,“是昨日在城门口被抓住的,刑部主审,听我父亲说,她认罪认得很是爽快。”
颜勤予被关在刑部,当天刑部尚书诸人连午饭都没吃就把押堂审讯。结果一大伙子人准备的东西根本没用上,没须得细审,上头问什么她答什么,一上堂就认了联合明荌绑架淑妃的事,一点儿不带含糊。
她和明荌说是在相国寺认识的,明荌无意间撞见元熙帝,魂儿都快丢了,生了些心思。
筹谋了几年,就还差个人进去帮她把淑妃弄出来,当时一眼瞅着就觉得明荌不错。
人看起来胆小怯弱,听话懂事,但实则情绪至上,贪心又愚蠢,很容易诱|导掌控。
明荌喜欢元熙帝想进宫顺便去帮父亲报仇,她想把深居后宫的淑妃弄出来,两人一拍即合。
凌栀花的种子是她给明荌的,先帝时期凌栀花绝迹,在皇家宗祠请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那个时候颜正青在盛州已经小有风头,他志气大得很,哪里会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盛州,听闻这事之后甚感是个好时机,为讨上头欢心,整天弄着栀子花的种子说是要搞什么什么诱变育种。
鬼知道他在弄什么,反正她是不懂,不过最后还真让他搞出来了,可惜兴高采烈地还没来得及献上去往先帝那儿讨功劳,就被她一刀子咔嚓解决了,他弄出来的所有的好东西就全归她了。
明荌要刺杀太后,自然不能让她死了,否则淑妃那里要怎么办,这凌栀花种子就是她送给她保命的。
反正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认了。
不过对于明荌暗害明苒的事情,她是不认的,说是她和明婕妤根本不熟,也就当日万寿远远见过一面,害个鬼都比害她来得有理由,这全然是明荌自己干的蠢事儿,和她可没有关系。
淑妃吁了一口气,她这一两天其实没受什么罪,但确确实实被一出给吓着了,问道:“现下结果如何?”
韩贵妃道:“人估计是不成了。”
大抵是知道这次被抓没得想头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丁点儿没有遮掩的意思。
韩贵妃想着韩丞相传来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景世子那个惨死的李侍妾是她下的手,还说当年颜家灭门也是她干的。”
颜家灭门,那个时候她才多大啊!
淑妃被这话吓着,再不想多提这事儿一句,三人坐一处另寻了话题闲聊。
待明苒从那宫里出来回到扶云殿,竹姒已经在殿内坐了会儿,吃了碗淋了酸梅汁的碎冰。
“还是娘娘这儿凉快,太医院那里闷得很。”到处都架着火炉子熬药,那点儿冰都不够用的。
竹姒跟他哥一起马不停蹄进京来,结果宫里头人已经醒过来没什么大碍了,没他们事儿了,干脆就留下来,借此机会跟太医院的太医们探讨探讨医术。
正好让她哥那个可怜的死宅老男人散散心。
竹姒说完伸了伸手诊脉,明苒笑着探出胳膊,说道:“那你就多待会儿,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太阳大,是不好受的。”
竹姒一笑,探脉之后收回手,道是无甚大碍,又说了些日常养身的话,还是做个揖告辞了,她是个闲不住的,还是要出去跑一跑的。
竹姒走了,下午也没什么事儿,明苒练了会儿字,过后就一个人坐在榻上看书。
兰香西紫不像明苒整天懒得连路都不想走,身体要好得多,正巧蕴芷还在扶云殿当值,她们得空就跑出去找小姐妹玩儿,直到日落黄昏时候才回来,笑嘻嘻的,也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明苒转了转手里的扇子,问道:“你们这是捡着银子了?”
西紫兰香摇了摇头,笑道:“陛下过来了。”
明苒奇怪,不是每日都会过来的,以往也不见她们这样乐的。
思忖间门前已经打起了帘子,荀邺进屋来,擦脸洗手,一道用了晚膳。
小憩消食,过后明苒便去沐浴,穿着雪白的里衣,外罩了件银红的轻薄大袖衫,披散长发擦得半干。
简单清爽的模样。
荀邺将手里的书扔在一边,拉人坐在身边,沐浴后的水汽夹杂淡淡的花香,闻着很是舒服。
明苒偏头看他,侧眸过来,水汽氤氲过后眸子的水色潋滟,像浸过雨水的桃花,少了一分灼灼艳丽,多了一分轻软柔媚。
荀邺摸了摸她的头,揽人入怀,抵着额角,双手收紧了些,垂下眼帘掩住内中的波澜。
明苒抬眼看他,顿了顿,一手挽颈,一手捻着他的身前交襟,主动凑了上去。
荀邺抱着人亲了亲就收住了,低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今日要早些睡,明日有得忙。”
明日?
明苒问道:“陛下这些天事情都很多吗?”
荀邺笑道:“还好。”
两人躺在床上盖了层薄被,又说了会儿话才睡了。
明苒早上是被西紫兰香唤醒的,外头天还未亮,荀邺也才刚走不久。
她搂着被子坐在床上,双眼迷蒙,往帷幔外头一看,被屋里满满当当的人惊了一下,“这是做什么?”
青丛笑道:“娘娘,大好的日子得快快起了。”
今日是封后仪式。
明苒是现在才知道的,不是,这事儿怎么没人跟她通知一声,她也没见着圣旨啊……
她一头雾水,扶云殿已经开始忙了起来。
封后之礼甚重,光穿衣整装就用了就费了不少时候,明苒晕头转向,干脆就什么都不管任宫中女官折腾,站着晕神。
凤袍颜色同荀邺的朝服大体相似的,黼黻繁复,端庄不失华丽。
跟着仪队从扶云殿出去,到朝政殿前玉阶之下,可见翠羽凤驾,鸟羽宝扇,青鸾步障,两侧身穿绛红色官袍的大臣早早就候着,拱袖肃立多时。
荀邺立在上面,一身玄衣纁裳,身后朝政殿大开的正门,威严庄重的朝服愣是叫他穿出几分君子的味道,明苒就站在下面,两人之间隔着殿前的丹墀玉璧。
她到现在都还是懵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在有女官全程引礼,只需照着做就是。
直到宣册封诏书,朝政殿前三跪九叩完,荀邺从上面慢步下来,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往上去,听着那底下的声音她才恍惚着反应过来。
所谓封后,也就是走个仪式昭告天下。
明苒没什么感觉,就是累趴下来,从一早上开始折腾,从扶云殿到朝政殿,再往皇家宗祠往法华殿,再转回来,一天就算完了。
荀邺过扶云殿来,洗漱完进屋里,穿过连珠帐就见她已经倒在床上,半趴着,双手枕着头,小狐狸趴在她旁边,蓬松的尾巴一晃一晃的,从她拐肘边扫过。
一人一狐狸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像是条从水里蹦出来的小鱼,焉耷耷的没什么精气神。
见到他来,一起转了转眼睛。
荀邺有点儿无奈。
挥了挥手,叫屋里伺候的都退下了,揭下外衣搭在架子上,在床边弯身凑近去瞧她,低声笑道:“皇后娘娘怎么瞧着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呢?”
他垂下的长发落在颈间,痒得慌,明苒挪了挪脑袋,坐起身来,揉了揉头发,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啊。”
荀邺笑而不语,在床上坐下,明苒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信。
拉着人上来,支身放下帘子,近了些,两手捧着他的脸,弯着眉眼,说道:“我明明很高兴的。”
他费心这样的准备,当然是高兴的,累只是因为她惯来懒,不喜麻烦,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她在他双唇上轻啄了啄,倚在肩头,伏在耳畔,声音软柔地轻声唤了一声,“夫君……”
荀邺动作一顿,旋即将人扣在怀里,微眯了眯眼,“再唤一遍。”
她歪歪头又唤了一声,出口来的声儿,细柔婉转的。
这称呼着实动听,叫他面上笑意愈深了些,将碍事的小狐狸赶了下去,抿了抿唇,笑道:
“皇后娘娘,你我夫妻洞房花烛,就这一声夫君可怎么成呢。”
第85章
涌来的风穿过窗纱, 惹得案边烛火曳曳。
听着夫妻二字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一口一个皇后娘娘,落在耳中更觉得有意思, 明苒倒在软枕上不觉笑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 她轻眨着眼,拽了拽他的亵衣,看他修眉秀致,长睫绒绒,轻言带笑。
弯了弯唇角, 将身偎贴, 扬了扬头, 修项秀颈,蛾眉宛转。
荀邺低低说了什么, 扣着楚楚腰肢, 埋首发间,尽是芬芳馥郁。
……
……
今日又起了个大早,天刚亮, 青丛就引着人端着洗漱用物往里来, 挂起帐子,轻唤几声。
荀邺走的时候明苒其实就醒了,听见声音坐起身来, 拥着薄被打了个哈欠。
腰酸腿软的,咸鱼她不大想动,但今天还有事儿, 只能坚强地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