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知道你所为何来,而不是说能体谅你的难处!王华一向知道他脸皮极厚,听话只听自已想听的,也懒得和他争辩这个,而是从手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纸合约递给他,“你先看看这个吧。”
杨怀德一看这个,还没接过呢,心无端地往下沉。
王华也不管他,直接将合约放在桌面上,“这合约上的条款是当初林家为取得那砍伐资格证时所签下的,如果你想要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且先看完这个再说。”
看到这合约,李怀德心一凉,林家怎么会签下这样的合约?!他抬头,看向王华,目露哀求,很希望他刚才看到的不是真的。
可惜王华摇头,打碎了他的妄想。
难怪之前林蔚然说砍伐资格证的事他们林家不能做主。
为取得这个砍伐资格证,林家承诺五年内给太原府原衙交十万两的税。
合约上还明确规定了,他们林家和太原府府衙双方,无论是哪一方因砍伐资格证的事反悔,将砍伐资格证转让他人,涉入进来的第三方,得双倍赔偿他们双方的损失。
也就是说,他们双方签定这纸合约时,都无意违约。
所以,不拘他们杨家是从王华这边介入还是从林家那边介入,都一样需要拿出二十万两。
真拿二十万两出来,要死人的!
即使杨家只需付六成,也到了十二万,加上原先已经花出去的四五万两,他们杨家为谋这个秘方,竟然前前后后要花十七万两银子!
一时间,杨怀德感觉到有些腿软。
想他们杨家只是太原府的新晋小世家,比不得那些传承了数代的老牌世家,家底不够丰厚那是一定的,不然他也不会心动着想抢林家的姚金炭烧制秘方了。
这十七万两,相当于动了他们一半的家底了。
第一次,杨怀德有些怀疑他们之前的决定,甚至后悔。
此时的杨怀德还没想到,这二十万两仅是拿到了砍伐资格证而已,他们杨家还需要像林家一样,承诺五年内给太原府府衙交税十万两。
一时间,王华竟觉得他有些可怜。
杨家为了这个姚金炭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具体数目暂时不知,但明面上的银子都已经达到了七万。再加这二十万,杨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了。变卖部分家产是必须的。
他们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此时的杨家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没有退路!这是他们自已选的路,即使跪着也得走完,想回头?那不可能!
想想几日前,杨家靠着皇上的旨意逼迫林家转让技术时有多得意,现在,皇上的旨意成了双刃剑,再难他们杨家也不能撂挑子。否则,闫家不会答应,因为杨家烧不出姚金炭就是欺君!
此时闫家反而成为了第一个压着他们往前走,不允许他们后退的人。这事关闫起峰这位堂堂太府寺寺卿的颜面。而且闫起峰上书过此事,相当于替杨家背书了,杨家没办好这事,闫起峰也会跟着吃挂落。
走到这一步,就不知道杨怀德会不会后悔?
“太守,这鹿渭镇的砍伐资格证,你可以再颁发一张给我们杨家吗?至于他林家答应的,五年内交给府城十万两的税收,我们杨家也可以。”杨怀德的心在滴血,但两权相害取其轻。银子,能少给就少给一点吧。
“对不住,鹿渭镇所有山头的灌木砍伐资格证有且只有一张,不会再增加了。”
当初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宫令箴就和他说过了,谁也不是傻子,同一个地方这样的资格证有且只能有一张。否则谁还愿意每年掏那么多银子就为办一张不知道多少人都可以拥有的资格证呢?
他也觉得很有道理,物以稀为贵嘛。
现在看来,宫令箴来办这资格证时,提出这签署这份协议,恐怕就是防范这样的情况出现。
他是第一次签发这样的证件文书,当时他还觉得麻烦呢,在他治下,一张资格证而已,他随手就签发了。而且谁会抢啊。
不过这样的协议一签,府衙五年内能进帐十万两,给他感觉很不错。
鹿渭镇这个灌木砍伐资格证属于瘦田无人争,耕开有人争系列的,“……这个鹿渭镇的灌木砍伐资格证值钱就值钱在这里,咱们不能开这个坏头是不?”
杨家想无偿得到转让,那是不可能的。
“其实你可以在别的山头再办一张这样的砍伐资格证嘛。”王华建议,他突然觉得这样子来钱很快啊,多来几个人,搞不好来年太原府府衙的税收能番个一番呢。
杨怀德:……问题是,另处的山没有桃金木!
他派人寻访过,有桃金木的山头都在鹿渭镇,你说气不气人?
这林家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随便一圈,便将生长有桃金木的山头全部都囊括其中。他真不信林家一开始会像他那样费功夫去查访过才决定圈下那一片地地办下那样一个资格证!
“王大人,能不能帮下官和林家那边的说合一下?咱们可以这样,每年咱们杨家也给府衙交税,就比照着林家说的来,五年十万两!然后呢,砍伐证依然握在林家手中,我们杨家向他们购买灌木行不行?按市价来!您帮忙说合一下吧。”
脑子转得挺快的,王华看了他一眼,摇头,“这事怕是不成的。”
杨怀德只以为是林家心存怨恨,“为什么不成?我们杨家又不是不付钱!姚金炭烧制技术转让之后,这砍伐资格证在林家手里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他咬着牙发狠道,“而且我们杨家不将这个砍伐资格办下来,固然没办法烧制姚金炭,可他林家五年内要付十万两,我看他如何付得起!”
说这话,王华瞧他是气昏头了吧?“你确定你要和林家耗着?我劝你最好不要。”林家能支撑到几时不好说,但你杨家要是一直不出成果,皇上都会不满。
“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合约你也看了,不要总想着一些歪门邪道。况且你们烧制姚金炭是皇上多点的,也算是替皇上办事了,最好是每一道程序都按着理法清清白白地来!”
林怀德从府衙出来,想了想,又去了闫府。
得了门房林怀德去而复返的通报,闫起峰心知有异,没像上午一样避而不见,而是决定见一见他。
杨怀德一进来就是一番诉苦,将在府衙发生的一切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闫大人,你一定要替我杨家做主啊。当初为了姚金炭的烧制技术的顺利转让,我们杨家承担了他林家与沈家炭铺合约无法交付产生的债务,那林家办下来的砍伐资格证也应该在此列才对。不能坏的就要我杨家承担,好的就不给我杨家,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啊。”
“你的话也不不无道理。”
闫起峰的肯定让杨怀德眼前一亮,“是吧,闫大人也这么觉得的吧?”
闫起峰抬了抬手,“你方才去见了王华了?他怎么说的,你如实说来!”
杨怀德张了张嘴,实在是不想提这一茬。
但闫起峰不是好糊弄的,言明如果他不如实道来,那就可以走了。
杨怀德无奈,只得将在他在府府衙的遭遇说了一遍。
“大人,你可得为我杨家做主啊,这二十万两,我杨家真拿不出来了!”
“可是你指望本官没用!正如你所说,那林家取得那个砍伐资格证是与太原府府衙签了那么苛刻的协议的。而且还规定了,不拘是哪一方反悔,违约需要赔双倍的违约金。其根本就是为了防止你杨家这样横插一杠的情况,这事即使本官插手,也完全不占理。”
最重要的是,他闫家已经又将虞国公府往重里得罪了几分。
王华是太原府的太守,他断断是不可能去得罪王华的,谁知道他还要经略太原府多久呢。虽然自已太府寺卿的官阶比他高半级,但现官不如现管,要是得罪了他,他闫府一大家族还在太原呢,不是自找麻烦吗?
将杨怀德打发了之后,闫起峰的心腹惊呼,“走一步看三步!这是谁给林家当的军师?将杨家坑得好惨。”
杨闫德心知,这怕是逃不了那一位的手段了。
杨怀德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闫府。
杨府里杨太太也在着急等待,她已经得知了他们的人被晋阳县的官兵们拦着不让砍桃金木的事了。待将人等回来,见他这样神魂不属,杨太太就知道事情坏了。
一番询问,听完杨怀德叙述整件事之后,杨太太尖叫,“这林家有完没完,协议怎么签了那么多?哪有这么做买卖的!”他们杨家要被坑死了!
杨太太一心认定是林蔚然搞得鬼,上次与吉祥炭铺签的那个补充协议不也是如此吗?
她买卖做得多了,真没见过这样式的。
心思深沉,多智近妖,以前在侯府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妖呢?
“不对,老爷,我不相信林蔚然那个贱丫头能有这么深的心计,一定是有人在帮她,对,一定是宫令箴在帮她!”
杨怀德整个人都萎靡极了,“谁出的这计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杨家已经在坑里了。”关键是这坑还是他们杨家自已坑的,或者说是自已迫不急待地往下跳的。
“闫大人那边怎么说?”
杨怀德摇头,在闫府时,他多少看出来一些,闫起峰怕是没办法提供有力的帮助了。
“对了,还有李氏!”杨太太灵光一闪,将李氏推出来,林蔚然总不能和她养母要钱吧?
杨怀德对此并不乐观,因为他是看过那纸合约的人,不是李氏去闹一闹就能达到目的的。不过李氏还是要去找的,如果真要出这二十万两万,李氏的八万一定跑不了。还有就是,让李氏去恶心一下林家,给他出一口恶气也行。
李氏接到杨太太约见的纸条,不情不愿地赴约了。
可是才坐下没多久,李氏就大动肝火。
“之前是你们说,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我才跟你们合作的。现在你们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让我豁出老脸去求她林蔚然?”
李氏这回是尖叫了。她当初多么看不上的一个人啊,现在要她去求她,脸呢?她不要脸的吗?
林太太也很恼火,哼哼,“谁知道你教出的女儿那么能啊。这陷阱一套一套的,真是坑死人不偿命!”纵然杨太太不相信这些局是林蔚然设的,但此时她为了说服李氏,也要将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杨太太也不耐烦劝人,她也烦着呢,“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但如果你不去的话,就拿银子吧。”
李氏红着眼看着杨太太,二十万两,按照分成比例,她得投八万两!她上哪弄那么多银子!还有之前投的三万多,一共要投十一二万,李氏觉得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了。
“不投了不投了,你将之前我投的银子还我,多的不说,给我回三万两银子就行!”李氏一句话就要撂挑子。
“你想退出去?不可能!”
上了船,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现在杨太太已经觉得抢到的这门买卖有些邪门了,从一开始就不大顺利,每次以为总算能放下心来的时候,总有意外发生。
搞到现在,每次有点风吹草动,她总是胆战心惊的。
“我不想赚这钱了,不想掺和这事了!你真是个大骗子,我信了你的邪才一步步投了那么多钱,现在还要我投八万?没门!”
杨太太冷笑,“别忘了咱们是签有协议的,那三万多两,你要是不干,那以后姚金炭赚钱了,你也别想拿回去!这八万两,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不然我就拿着咱们签的协议找上林老夫人还有南阳侯,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人是不是和你一样,想不认账?!”
李氏:……
太原府府城城门处
这一日清早,城门刚打开,供来往的人们进出太原府。
此时,有一支入城的队伍早早侯在城外,等待入城。城门一打开,从城里看,这支队伍极长,从城门排到了城外,一眼还望不到头,很是少见。
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原府经常有队伍结伴进城。可如果这支队伍每个人都带着东西呢?或挑着担子,或抬着箱笼等等,队伍最后面还有二三十辆马车。而且队伍里九成以上都是二三十岁的汉子,其中还有镖局的人在前后护着。这阵仗就恐怖了。
惹来议论那是必不可免的:
“这是送嫁的队伍吧?这么多的箱笼。”
“没听说府城近来有哪家士族大户娶了望门贵女啊。”
在诸多的猜测中,入城的队伍上来一位面如冠玉的少年公子,只见他给守城门的官吏出示了一块令牌和一纸手书,然后便得以放行。
这支队伍入城,从开始到结束,一人接一人,足足走了一刻多钟。
出入城的人中,有与守城官吏相熟的,嬉皮笑脸地朝他打听,“这么丰厚的嫁妆,是哪一户人家嫁女?”
这些才不是嫁妆,应该叫聘礼才对!沈府大管家的儿子在心里默默地道。
他日前陪着府中小公子与沈大夫人的侄子沈朗上京,恰巧见过刚才那位与守城官吏交涉的少年公子,认出他正是虞国公府大房的嫡长子宫琛。
目前他亲娘宫大夫人在太原府中,他哥宫藏也在,都是在为虞国公府与枣林林家订亲一事忙碌着,如今六礼中已经完成了三礼。
宫琛此时押着大批的箱笼财物出现,除了下聘,不做他想。
下聘之后便是请期,一个月内走完了六礼中的四礼或者五礼,想必离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这婚事有点赶啊。
不过想想那宫议谏的年纪,也不难理解为何这么匆忙了。
守城官吏将那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说了一句,“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这是为何?”那人纳闷,他是南阳侯府一个小别庄的管事,姓王。每个月隔几天就给侯府送一些新鲜的果蔬,和守城的官吏们都混了个脸熟,有时还相互开个玩笑什么的。这是第一次对方给他冷脸呢,也是新鲜。
刚才入城的那一队人马他在城郊就遇到了,他们送果蔬的螺车就坠在他们身后,王管事自然免不了好奇一番。
守门官吏见他上赶着找虐,也没拦着,“因为刚才那队人马是虞国公府的,打头来交涉的正是虞国公府的二公子宫琛。”
守门官吏对南阳侯府四五姑娘抱错一事也是知之甚详,只不知四姑娘林蔚然离府的时候,侯府为何默许。现在林四姑娘高嫁,怕是侯府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王管事喃喃,“原来这不是送嫁,这是国公府来下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