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妈妈做得那些事。”她转过头，毫不畏惧地盯着他的眼睛，直白地说，“周淮初，我心里有怨气，你不明白吗？”
他喉结上下翻滚，想说话却堵在胸口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鹿萧脸色很平静：“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一个人在学校也没有那么难过，可是一见到你我心里就会难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会更难受。”
她这番话说完，周淮初身体顿时变得僵硬，嗓子也有点干涩，长长久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的确不该这样子，明明很清楚她心里的纠结，却还总是让她为难。
他整个人像突然垮了下来，昏黄的路灯光映在他脸上，晦涩痛苦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秋风萧瑟，如同他此刻僵直的背影。
临走前，周淮初说了最后一句话：“我答应你。”
*
大约那天晚上是彻底消灭了他心里仅存的一些期冀，此后很久鹿萧当真都没有再见周淮初出现过，舍友看她整天的状态，也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什么，都很识相地对周淮初这三个字闭口不谈。
今年江临的冬日来的极晚，直到十二月底才堪堪下了第一场雪，整整持续了三四天，气温直降到零下十几度。
因为临近寒假，雪停之后，这个周末，室友们一致商量着要去西山滑雪。
鹿萧想起她和周淮初当时在西山看流星雨的情景，便跟着她们一同前往。
雪下之后，整个西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因为是周末，滑冰场人也很多，她们进场的时候，刚好有人从里面出来，走近之时，童菲戳了她一下说：“你看对面有个帅哥好像在看你。”
鹿萧愣了下，抬眼看去，隐约发现有个挺眼熟的人就站在对面。
那人应该也看到了她，擦肩而过时，还向她点头示意。
鹿萧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淡淡笑了下，等走开之后，才忽然想起那好像是之前她在西山见过的周淮初的一个朋友，好像是个地质学家，叫江途。
童菲来了兴趣：“谁呀？认识？”
鹿萧简单解释：“一个朋友的朋友，也算不上认识。”
“哦哦。”
她心想是不是周淮初也在，进滑雪场的时候还特地到处留意了下，不过并没有，她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腿根本不适合做这种运动。
童菲和徐思雨玩得很娴熟，方婷婷跟鹿萧技术就显得生疏许多，时不时引起一阵笑声。鹿萧有点尴尬，她心思也没在这个上面，几番下来，告诉她们说她要去酒店等她们，出来的时候直接打电话联系。
童菲几个人正玩得兴起，随口就说：“好的好的，知道了。”
也没人再管她。
从滑雪场出来，鹿萧并没回酒店，而是径直走到不远处山脚，上次他们看流星雨的那个小山坡。
第五十章
从滑雪场出来江途坐在车上， 突然想起刚刚那张脸……
最近科学院一群同事没少私底下议论周淮初， 说他跟变了个人似的， 整天阴沉沉地不像样，手底下的一些助理，研究员干起活来也都战战兢兢。
这种情况明眼人一看便知， 江途默默吸了根烟，拿起手机给周淮初拨了个电话。
十几秒后， 周淮初的声音出现在听筒：“怎么了？”
江途直截了当：“我在西山滑雪场碰到你那个小女友了。”
周淮初沉吟片刻：“我知道了。”
*
前几天下雪， 这两天雪停之后， 西山上特地来看雪景的人不少，鹿萧一路走过去都能碰到三五成群上山的人。
雪天路滑， 西山景区东西双峰巍峨险峻，管理人员甚少，因此只开通了主峰道让游客通过。
而看流星雨的地方恰好就在西峰山脚附近，一片还没有开发好几乎没人会注意的小山丘， 当初会选在那里也是因为视野空旷，人烟稀少。
走了半个小时，鹿萧终于走到地方，此时山丘之上， 白雪覆盖， 皑皑一片。完全不同于夏日枝叶繁茂，花草丛生的景象。
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半年都要过去了。
她走到之前他们搭帐篷的那棵树旁边，想起那晚凌晨流星雨来临， 他表白时说的那种情话，不由自主就笑了出来。可笑了没几秒，又鼻尖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们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彼此，其实这段时间她自己还是想了很多，无论她怎么怨她妈妈，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根本没有办法舍弃对他的感情。
她心里很矛盾很困惑，却没有人能给她建议，更没有人能替她解开心结。她很想告诉父母问问他们她到底该怎么做？
鹿萧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对面的天空。
“爸爸，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他，纠结了这几个月，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你会不开心吗？会怪我吗？”
明明知道不该去想这些，可仍然会忍不住思念他，想他深情的眉眼，温暖的怀抱……
心好痛。
*
今天天气并不是很好，下午四点多，天色有点暗，在山丘上只待了十几分钟，鹿萧就准备回酒店。
她顺着刚才那条路往回走，上来的时候满脑子心事，倒是没注意，现在仔细看了才发现周围荒芜一人，虽然对面不远处就是景区的大门，她甚至还能眺望到许多人影，但一个人走在这上面还是挺害怕的。
越想心里越发毛，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匆忙了许多。正胡思乱想着，前面突然十分应景地一声巨响，鹿萧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往前眺望，好像是半山腰厚厚的积雪压坏了一整根树枝掉了下来。
惊魂甫定，她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被砸到，这么想着，顿时加快步伐往前走，有点后悔一个人大雪天的跑了过来。
等她急着走到一半时，这才发现，旁边她走过来那条路上竖了一个指示牌——雪天路滑，未开发区域，禁止入内。
可能前几天下雪的缘故，指示牌被积雪覆盖她刚才过来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会儿倒在地上她才堪堪看清上面的字样。
可看清之后，心里反倒更加紧张。
不过还好，马上就要走出去了，她继续往前走，然而，天不遂人愿，没走几步，山顶不断有层层滚落的积雪跟石块，远远看去，不远处正对面的出口几乎已经被封。
鹿萧越发慌乱，拿起手机想给童菲她们打个电话，却悲催的发现根本没有信号。
她叹了口气，想起旁边还有个小路，只好心惊胆战地拐了个弯，继续往前走。
*
而这边，童菲几个人从滑雪场出来的时候，已近五点。
她们原本是准备晚上住一晚，第二天再回学校，于是四个人订了两间房。徐思雨和方婷婷一间，童菲跟鹿萧一间。
等童菲回到房间，打算休息一下找鹿萧一起去吃饭，可是却发现她并不在里面，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有点奇怪，拿起手机给鹿萧打电话，三次之后都是无法接通。
童菲这才有点着急，跑过去找了徐思雨跟方婷婷。
“她刚才说的很清楚，她在酒店等我们，让我们出来电话联系，可是电话现在根本打不通啊。”
徐思雨又用自己手机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会不会她等不到我们就又跑去滑雪场了？”
方婷婷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几个人这么想着又快速从酒店出去，准备到滑雪场附近找一圈。
于是，周淮初到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对面有几个女生在一起，他瞬间便想起来那是鹿萧的室友。
等刚出了酒店门，童菲边走边说：“可是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她要是在滑雪场，应该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对面一群人正从西山主峰脚下走出来，徐思雨看了两眼，忽然说：“会不会她也进山了？山里信号不好。”
童菲很着急：“就是怕这个，她一个人进什么山？而且一会儿天就黑了，出事了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身后突然有人出声：“出什么事儿？”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居然是周淮初，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们。
他旁边站着的方婷婷一时惊讶出声：“周，周……”
她周了半天却说不出话，周淮初蹙了蹙眉，直接问：“鹿萧呢？”
徐思雨尴尬地说：“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在找。”
童菲看他着急的神色，从头到尾尽量简洁地解释了一遍。
“我们一起去了滑雪场，中途萧萧先出来了，说会跟我们电话联系，但现在却找不到人。”
见周淮初正要拿出手机，童菲说：“已经打了十几遍了，无法接通，我想是不是她进山了，这两天主峰上看雪景的人很多……”
本来刚刚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看他们一脸严肃的神色，徐思雨也焦急了起来：“要不要报警啊？”
童菲解释说：“成年人了，消失个两三个小时，怎么会出警？我们还是先自己找找吧。”
听完她们的话，周淮初朝对面看了一圈嘱咐说：“你们先去滑雪场再找一圈，找不到就去主峰脚下等着，雪天晚上会封山，如果快封山的时候她还是没出来，就去景区保卫科，听懂了吗？”
童菲点头，又问：“你呢？”
“我去找她。”
至于去哪儿找，童菲没问，她们只按照周淮初说得一一照做。
*
在西峰山坡上正往回走得鹿萧丝毫不知道外面大家焦急的情景，她走得很快，这条小路一路畅通无阻，只是眼见着天色越暗，心里越来越害怕，走几步就想回头往后看一看，总觉得后面是不是会有什么东西跟着她。
不怕洪水猛兽，就怕灵异鬼神。
从小就没少看这种鬼故事，前段时间还看了个小说，说有的山上阴气重，尤其那些没开发的地方，没有人烟，孤魂野鬼怨气很深，专挑上来的人吸阳气。
当时看的时候就当普通小说看个乐呵，根本不会多想，此时却满脑子都是黑衣黑发面色惨白伸着双手要来抓她的山鬼。
越不想去想，那些画面反倒越往她脑子里蹦，鹿萧快速往前走，隐约能看到远处景区的灯光。可走得太快了，脚下不稳，一不小心就滑倒在地，整个人磕到雪下的石块，疼得要死。
等她还没抬头的时候，余光却仿佛看到对面有个人影在动，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简直快要吓晕了过去，顿时就忍不住喊了出来：“啊——”
“萧萧！”
周淮初立时走近，抱着她的肩，他焦急地问：“怎么了？”
她好像什么都听不到，只捂着脸边喊边挣脱：“啊——”
“是我！”
周淮初一路走过来，心里紧张焦急慌乱，一直不敢去想万一她要是出事了他要怎么办。
此刻看到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他低头静静地看她，握住她的手，声音放得很轻柔：“你看清楚，是我！别怕。”
鹿萧听清他的声音，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抬头确认是他，她顿时哭着喊：“你吓死我了！”
“我刚才还以为是鬼呢！”
周淮初把她拉到怀里，轻抚她的背：“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他慌乱焦急过后，听到她那样嗔怪的责备恍然又想到了从前，心里既心酸又有点想笑。
他轻抵着她额头：“萧萧，我有点开心。”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周淮初低声解释：“你很久没有这样跟我说话了。”
鹿萧愣了一秒，才发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于是马上推了推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周淮初苦笑了下：“早知道我就不该多嘴。”
“什么？”
“我不说话，你是不是还能多抱我一会儿？”
“……”
鹿萧没接他的话，抿了抿唇，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
她一愣：“找我？”
“嗯。”周淮初解释，“我听江途说在滑雪场见到你了，我就立刻赶了过来，后来碰到你的几个室友，她们正在到处找你。”
“哦，她们吓坏了吧。”
他顿了顿，看着她：“我才是真的吓坏了。”
“你不知道我刚才一路过来找你有多担心，我害怕你会出事，又害怕你还是不愿意理我……”
鹿萧别过脸，忽略掉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猜的，因为我前段时间也来过。”
“哦。”
“我们走吧，她们还等着我。”她说完就准备起身。
“嗯。”周淮初看看她问，“你可以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她刚才倒在地上磕了腿，那一下很疼，其实也没大碍。
鹿萧摇摇头：“不用，我没事。”
而且雪路这么滑天气这么冷，她反倒很担心他的腿。
“嗯。”
周淮初也没勉强，只扶着她起身，两个人一起并排走在山路上。
原本鹿萧刚刚走得就已经离山脚不远了，此刻走了几步，手机已经有了信号，她立刻给童菲她们回了电话，报了平安。
此时夜幕已彻底降临，周围空无一人，白雪皑皑，他们静静地走在这条路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相处过了。
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于他而言，已是难得的幸福时刻。
短短的七八百米路，周淮初心里陡然就有点不太甘心，觉得似乎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他想了想，终于开口说：“我从小到大来过西山无数次，你知道为什么只有这一片这么多年还没有开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