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觉得你男人怎么样?”
  切,真俗气!
  简嘉有种羞耻感,听这话从陈清焰口里说出。她红着脸继续咬手指,“你快去吧,别迟到。”她太喜欢他这个样子,庄重的冷清,禁欲的撩拨,节制的迷纵,一种随时能去毁灭又重塑,可以占有也能抚慰的极端矛盾。
  她不想被陈清焰看出来,觉得这更危险,陈清焰总是旁若无人自然而然地把他所有令人可以再次为之心动的特质淋漓地表露,像炸.弹。简嘉恐惧自己再一次的粉身碎骨。
  夜里,他让自己痛又过瘾被野蛮控制,异常喧嚣,陈清焰几乎要把她骨骼都给拆了再拼凑,他本身,就是最丰饶的黑夜。两人都像得雨露充足的热带雨林植被,疯狂生长,彼此争夺日照和生存空间。
  但两人在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那刻,简嘉想过,她是愿意去一无所知的命运里再走一遭的。
  现在是白昼,他双眸清亮瞳仁极黑,冷清寡淡,仿佛不会为世间任何人事所动。他会自动收了他的火焰。
  “程程,有一天如果我可以达到老师的成就,我会在台上说出你的名字。”陈清焰眉峰逼人,他一路披荆斩棘,要的是她的陪伴。
  简嘉随后被他要求着一同去103。
  她见过张院士,在婚礼上,陈清焰给老师敬酒时十分规整,他在老师面前同样沉默少言。不过,奇怪的是,陈父管不住他的地方,老师却可以。但老师对最心爱的学生偏又有说不出的袒护。
  车子缓缓驶进103,陈清焰忽然说:“有时间我们谈谈你的职业规划,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简嘉没接受,也没拒绝,她眼睛盯着窗外。在103门诊大楼前,可以轻易判断出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外地人。那些手里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神情总是显得迷茫无措的人们,有的十分贫困,来103,长途跋涉寻找生的一丝机会。
  她承认,她没吃过看病难的苦头。因为有陈清焰,无论是母亲,还是姥姥,他在给她解决无处可躲的现实生活,生老病死,陈清焰的特殊身份注定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是过客。
  车子停好后,简嘉转过脸,静静看了他片刻:“陈医生,我看过你老师的事迹,他是你的标杆,你要不断朝前奔跑才能够追上老师,甚至超越他。”
  “是在鼓励我吗?程程?”陈清焰从车上下来,第一道晨光打到他脸上,迎着朝阳,显得英姿勃发。
  简嘉从这个角度看他,心跳加快,她第一次觉得陈清焰……显得崇高:“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好多病人,其实103门诊前每天都人山人海,你和你的同仁们是他们的希望。我一路都在想你的老师虽然退休了,但薪火不灭,他留给你们的宝贵精神会一直传承下去,这就是不朽。陈医生,我相信你,你会一直都记得自己是别人的希望。”
  她懂他所说的老师告别会很重要。是结束,也是一代人的成长,后人在前人的肩膀上,再攀高峰,生命才是永恒的主题。
  陈清焰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一双眼睛变得深沉难言:“程程,谢谢你。”
  简嘉冲他笑了笑,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她上前来,帮他最后整理衣服。然后,送他坐上电梯。
  进入会场,陈清焰负责做最后的检查工作,发言稿、热水、话筒等。底下,与会人员陆续到场,座位上都有名字。很快,两位院士和院长、工作部的主任等人来到会场。
  他看到老师,微微一笑,坐到了下面第一排。
  大屏幕上,老师的事迹短片是陈清焰亲自选做,他坐姿笔挺,沉默地看着镜头里的老师年华流逝,但精气神永不衰竭。
  他的老师,是重器。
  在两位院士发言后,掌声雷动,陈清焰和老师的目光几次交汇,师生间的默契依旧不言而喻。
  当他上台献花时,掌声又起,陈清焰走上前和老师握手,老人的骨关节因为常年手术暴露在x光下而变形。他情不自禁又低头看了几眼,熟悉的,扭曲的,无声的那双手,也曾为他引路,并将继续引路。
  “老师,辛苦了。”他停顿了几秒,老师展颜,看起来不过是个白发苍苍温和慈爱有趣的小老头。
  老师的手,特意重重地握晃了他两下,有托付,有激励。
  等轮到陈清焰作为科室代表上台发言,他脱稿,调试好话筒,风姿峭拔:
  “今天,张清扬院士要和各位骨科同仁做暂时的告别,但我想,他并不曾离开。张清扬院士荣誉满身,在生命的时时刻刻里充分实践了对国家忠诚、对患者负责的精神。
  短片里,意气风发的青年人,转瞬两鬓染霜,几十载匆匆,张清扬院士从未停下过奋斗探索的脚步,未改初心。
  他走过的路,见证了祖国骨科医学艰难却又蓬勃的发展。他身上的品质,执着、创新、耐心、尽职、关爱,永不过时,永远激励我辈砥砺前行,灯塔的意义在于指路,也在于目送,连接着生命的过去和未来。 无数次的向死而生,都无一不在考验我们身为医者理性和感性的交战,是再坚持一刻?是放弃?生死场上,我想,老一辈所留给我们的东西,一直都会是我们最好的陪伴,传承看的见或是看不见,都将融入骨血,帮助我们更好地去体会生命的意义。”
  他嗓音深沉醇厚,字正腔圆,有种娓娓道来的肃穆。陈清焰年轻的脸上,写满的正是“传承”二字,只不过,他的路还很漫长。
  最后,他侧过脸,深情地看了看坐在台上一直面带笑意的老师,“诚然,我们都知道医学不是万能的,但我们依旧会全力以赴,这条路,没有尽头。在这里,祝愿两位院士健康长寿,在退休的晚年里依旧能够享受医学本身带给他们的快乐与满足,谢谢!”
  大家听得一面心有所感,一面又忍不住悄声议论了两句陈清焰。
  散会后,同仁们三五结伴而出,张清扬叫住陈清焰,笑说:“你这发言,文艺得很,很好嘛。那句过去与未来讲的不错,我知道你爱读书,这个习惯好。”
  被老师调侃,陈清焰淡淡笑着,他偏过头,又跟老师低声交流了几句,老师边听边拍了拍他。
  看的程述眼酸,等碰上头,拿肩膀撞他一下:“学长,你这够可以,真他么煽情我都听得热血沸腾,就差泪流满面。”但他同时坚持认为,这里有陈清焰嗓音和说话节奏把握的功劳。
  要知道,陈清焰本身离煽情太遥远。
  “哎,我说张老对你的宠爱真是溢于言表,他看你那表情,真的跟看儿子一样。你发言时,老人家看着你,”程述酸不拉几扯两句,“部长看你都没那眼神。”
  “老师退休了,属于他的时代渐渐过去了。”陈清焰眼睛黝黑,他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但语气笃定,“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完成的东西,继往开来。”
  程述耸了一把肩,他不像陈清焰,内心深处藏着很深的情怀一类的东西。他爱玩,业务精湛,本职工作做的不错,这就够了。
  中午的时候,难得约上简嘉,三人一起吃了个饭。程述倒不愿意当电灯泡,但他那颗八卦的心在熊熊燃烧,想知道两人到底现在算怎么回事。
  吃的火锅,程述边蘸料碗边跟简嘉学陈清焰的发言,一脸的深沉。
  “程程啊,你不知道,陈清焰这个人忒自负的。从来不打草稿,上去就是叽里呱啦好一阵,把底下人全扫懵逼了。”
  说完,自己乐的不行,“张老心里估计在想,哎?这小子今天装的不错啊!”
  简嘉跟着笑呛了,吸进鼻腔,**辣冲的难受。陈清焰看看她,倒了杯温果汁给她。
  他懒得理程述在那贫嘴。
  简嘉还在不停咳嗽,他站起来,走过去轻抚着她的背,问说:“有那么好笑?”
  他太高,弯着腰在等她舒服一点。旁边,有人在他脸上张望着,陈清焰的皮囊可以在任何公共场合引人注目。
  这个时候,他换上了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衣服。
  简嘉咳出了眼泪,脸颊通红,大眼睛里水光萌动,意外地有女人的妩媚。她终于平息下来,慢慢咬着吸管,眼帘垂下:
  “陈叔叔,你是文艺青年原来老师也知道的吗?”
  这下,轮到程述笑呛,为“陈叔叔”这个称呼,他暧昧兮兮地看着陈清焰,“学长……”
  陈清焰忽然冷冷警告他一眼,程述反应够快,一下想起陈清焰交代的:不准再喊“学长”,这两个字,不要再出现。
  “学长”两字,陈清焰记得简嘉说过喜欢,他在想,那应该是小女孩青春期懵懂的投射与幻想。如今,他觉得,简嘉不会再喜欢听到这个称呼。
  “哦,陈主任,”程述话转的特别快,“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简嘉早红了脸,她一时忘记,在程述面前叫出了本属于两个人的私密小情趣。
  于是,她不发一言猛喝果汁,吸的爆出两声响。
  这顿饭,似乎吃的相当愉快。简嘉知道两人下午要去做什么,她给他留空间,在程述去开车的时候,她有点矜持地甩开陈清焰伸过来的手,心绪微乱。
  但陈清焰坚持要牵她的手,对她的反应似乎早有准备。
  简嘉看着他那双总是在不动声色中就可以轻易吸引到女人的眼,觉得窒息,她忽然抱住他的腰,戳了下他的胸口,轻笑说:
  “其实,我和一个男人恋爱了,陈医生,你不可以再来找我。”
 
 
第123章 
  世界一下就安静了。
  南城冬天太阳也白的晃眼, 今天的蓝天, 干净到一丝云彩都没有。就是纯粹的蓝,在天际, 变成恍惚的白。
  陈清焰失去了判断, 他好大一会儿都没说话。眼睛阴沉,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神情变的有点怪异又冷漠。
  他满脑子都只剩下, 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在抱着简嘉,吻她, 和她缠绵。也就是,他对她做过的事情, 别的男人也统统做了。
  所以,陈清焰问出的第一句是:“你们到最后一步了?”
  他心里充斥着满满的恶毒,把鹿皮手套拿掉,用干燥有力的手拽着简嘉一路拖到墙根, 心跳得像□□炸了。
  五脏六腑都跟着地动山摇。
  “程程, 回答我的问题。”他命令她,英俊的脸又开始像英国那一次即将扭曲。但这一回,陈清焰显然极力压制住那股戾气,能毁灭自己,也能毁灭他人。
  英俊的人, 狰狞时, 会显得越发丑陋, 因为对比强烈。
  简嘉一点都不怕他, 反而在笑:“很早以前就到最后一步,对了,我想我们会有二胎计划,最好一男一女,儿女成双。”
  两人的目光剑拔弩张,陈清焰发现简嘉其实从一开始就能让他轻易动怒。他想起来了,他从一开始就经常生她的暗气。
  比如,发现她在“龌龊之徒”,他不快。比如,她在自己窗口期的勇敢陪伴。比如,她在香港的飞机场一个人睡着。
  比如,她要离婚。她一直在不断地触发他情绪的按钮,陈清焰不是轻易被触动的男人。
  只是,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他情感内敛,火焰只在肺腑里燃烧,走到脸上,只剩冷。他一向把最深的自己,藏在最深的地方,独生独死。
  “我知道,你很容易被男人爱上。但你只爱我,儿女成双,只能是跟我,别人不配。”陈清焰的记忆闪回光盘里,他要看着女儿成长当掌上明珠,如果她长大有男人敢像自己一样欺负她,陈清焰会毫不犹豫打爆对方的头。不结婚?那也没关系,他陈清焰的女儿养一辈子又怎么样?
  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双标。
  眼睫毛不停地微颤,但瞳仁凝定,里面只有简嘉一个人的成像。她知道他很快就要失去控制,陈清焰又成了苏醒的豹子,脊柱会爆发出突然的力量,啃噬,厮杀,都有可能。
  “你错了,陈医生,你忘记我说的了吗?过去的你一点都不配拥有我,比你有资格的男人多了去。你以为你是谁?”简嘉居然依旧在笑,靠近他,解开他大衣扣子让冷风灌进去,一手摸向他的腰揽住,一手轻抚他的胸膛:
  “我已经想好了,要和某人有一个新的开始。当然,这会儿让我更确定了这个想法,你知道的,其实我也很倔,下决心做一件事时没人能拦得住我。”
  话到一半,简嘉察觉到陈清焰在发抖,隔着毛衣,他肌肉在动,整个人说不出是恐惧是惊怒,或者其他,可简嘉还在漫不经心地挑战他的神经。
  “我会把在英国买的礼物送给他,我知道,他会像那份礼物一样散发光芒,纯净又温润,经得起时间考验。你知道吗?我看到了他身上的光芒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喜欢,所以,我尊重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黑暗是他的黑暗,光明是她的光明,相爱时,应该呼喊彼此的名字。简嘉继续说:“陈清焰,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没听到。
  陈清焰头昏脑涨的。
  他已经用热烈又世俗的方式爱着她了,送花、做饭、从生活到工作。同时没有丢掉审美的一面,他会写信,会倾诉衷肠,但还是没用。
  不,这不能单纯用“有用”“没用”来衡量,是在赎罪。他做错事,和世界上任何人做错事一样,总要受到惩罚,总要付出代价。
  这一点,陈清焰知道自己并不特殊。
  他有点迷茫地看了看她,逼着自己去思考她这次可能又突然翻脸的原因。也是这一刹那,陈清焰明白了这其实只不过是重复、换位,以前简嘉一定也是这么迷茫地在思考,为什么他看起来又不高兴?为什么他会突然翻脸?
  这样很公平。
  “如果你不高兴,让我知道原因,是因为下午我要去陵园吗?我可以不去,程程,你说出来,我哪里让你不愉快了……”他终于从稀薄的氧气里,抓到一丝线索,自以为的线索。
  简嘉打断了他:“不是,你如果不去我会觉得你挺不是东西的。不是我圣母,是因为我没你想的那么小肚鸡肠,我会跳出来看这件事。我知道,和死人计较没必要。”
  “那你是……”陈清焰喉咙发疼,他觉得肋骨少了一根,骨架坍塌,少的是简嘉,眼前的姑娘,“你可以惩罚我,但别赌气,我会等你如果你真的和别人好了我会把你抢回来,你如果敢和别人结婚,我一定会让你结不成。”
  他眼睛发红,像被冷风吹的有流泪的迹象。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