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是笑话你,姐姐是替你高兴。”苏安突然敛了面上笑意,多了一分哀伤。
“再有两个多月,我就要嫁去西凉了。你和卉儿的亲事,姐姐都可能无法亲眼看到。不过能在走前看到你得世子这般疼惜,姐姐走也走的安心。”
见苏安如此语重心长,苏鸾也止了嬉闹的心思,突然陷入即将与苏安远隔千山万水的伤感中。
苏安虽不是她的亲姐姐,却也是她在这里最亲近的人。
苏鸾知道此刻苏安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便抓起她的手宽慰道:“大姐姐放心,你虽然要远嫁西凉,但我会在一直在京城。父亲母亲还有柳姨娘,我都会代姐姐尽孝。苏卉未来的亲事,我也会尽量的帮她掌好眼,不让她被坏人骗。”
苏安抿唇,差点感动的落下泪来。
她与苏卉都没能随上父亲的目达耳通,反倒有些随了柳姨娘的心拙口夯。故而她很担心苏卉会犯她十七岁时犯过的蠢。
虽得上天怜悯给了她再生的机会,可她不想苏卉也如她般,一只脚迈进了棺材,才知道懊悔。
所以苏鸾如今说的这些,句句安慰到了她的心坎儿上。
苏安终是没让眼眶中打了几转儿的泪落下来,近来苏家好事不断,她不能哭。
苏安强撑出一个笑脸儿,又抱愧道:“鸾儿,父亲母亲说接下来新府那边只会更忙,而你要全心为我操办嫁妆了,你要受累了。”
“这是喜事啊,有什么可累的!我就喜欢去准备那些漂亮的衣饰吉物,每日看着都觉喜庆。这个差事还是我跟苏卉抢来的呢。”苏鸾笑着道。
苏安仍有愧疚,又道:“只怕这个把月的,你会没时间见世子了。”
“不见就不见呗,今天不刚见了么?”苏鸾依旧一副没所谓的表情。
马车在长街上稳稳的前行,车轮发出辘辘的声响,车里的姐妹两人说说笑笑。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苏鸾的确没有什么时间再见陆锦珩。
直到苏府办乔迁宴的这日,许多豪门显贵亲自带礼登府道喜,陆锦珩也来了。
这一个多月里苏安虽留在苏家待嫁,可宫里的东西却是没少赐过来。
苏家给苏安准备了一份不薄的嫁妆,皇上也命皇后给苏安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
京中的勋贵们表面上个个轩昂伟岸,实际上多半都是会看风向的墙头草,眼看着苏家得势,一个个的便都凑了过来。
若说苏道北刚封伯爷那会儿,还有许多人不好将拜高踩低的嘴脸表现得太过明显,这回苏府乔迁却是再没人愿端着了,谁也不愿冷落了这位朝中新贵。
因着今晚有几位朝中真正的权贵登门,故而苏道北与儿子苏慕远皆是锦衣华服加身,父子二人一同站在新伯府的朱漆大门前迎客。
此时天将黑不黑,喜庆的大红灯已经挂起,在他们头顶笼下一抹红光,映得那本就因高兴而红光满面的脸,更加的喜气。
来的这些贵客们其实有些他们也不熟悉,甚至还有看着面生的,但只要是登门的,苏道北便带着儿子上前寒暄一番。
“哎呀呀,伯爷亲自在此迎客,真是折煞我也!”
“哪里哪里,应该的。几位大人今日拨冗前来便是给苏某面子,快里面请。”苏道北招呼着客人进府。
客人回头看眼苏慕远,赞许道:“苏公子敏而好学颖悟绝伦,这回春闱顺利中试,秋闱定也能取得好成绩,苏家果真是能人辈出啊!”
“哈哈哈哈——犬子只是运气好,运气好。”苏道北谦虚的应着,脸上和心里却都是乐开了花。
苏慕远颔首送那位大人进了府,脸上也是挂着喜气。
姐姐和妹妹将苏家带向繁荣,他身为苏家这代唯一的男儿,又岂能落后于她们?那岂不成了吃软饭。
哼,他才不要。他要凭自己的力量,成为姐姐妹妹们未来的仰仗。
她们日后过得幸福,他便为她们锦上添花。她们日后万一过得不好,他便是她们娘家的底气!
目送方才那位大人进了府,苏慕远见府外又停了一顶轿子。
只看那撩开轿帘的手,苏慕远就笃定要出来的是雍郡王世子。
世子的那双手白皙清癯,如玉雕一般精致,便是同为男人的苏慕远也印象深刻。
陆锦珩今日特意乘轿,是因为陪皇上下棋从宫中出来时已不早了,若坐马车便要绕大道,乘轿则可以走小道捷径快上一些。
整整一个半月没见的人,如今早一刻见到也是好的。
苏慕远特意下了台阶去迎世子,而世子却似无心多与他寒暄,只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大步不停的进了府,径直朝着前厅去。
站在门口的苏慕远望着世子的背影,一个疑问闪过:这到底是苏家还是陆家?怎么陆锦珩一点儿也不像来做客的。
“世子。”前院儿里正端着托盘往前厅送的水琴和小桃,停下来给陆锦珩行了礼。
陆锦珩不认得小桃,却认得水琴,正好询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后院呢。”水琴答道。
前院儿宴官员勋贵,后院儿招待女眷,这是一般家宴的正常安排。陆锦珩知道若只依礼,他今晚是见不到苏鸾的。
过往有旁的客人,陆锦珩特意压低了声量交待水琴:“悄悄给你家小姐说,我在东苑的假山后等她。”
皇上赐给苏家的这处府邸本就是陆锦珩代为挑选的,故而他对这里的布景倒也极其熟悉。
这时正巧有客人向陆锦珩见礼,陆锦珩颔首回礼,然后给水琴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的兀自往东边走去。
水琴只得将手中托盘交给旁人代劳,调头回后院儿将世子的话转告给自家小姐。
苏鸾听后略觉无语,一层愁色漫上眉心。要知道今晚有多少贵客登门,府里有哪一个角落是绝对隔墙无耳的?
不过她还是依陆锦珩所说,暂时放下手边的事,去往东苑。
走在游廊上,苏鸾的心也开始“突突突”的跳。由缓至急,最后甚至自己能听到。
一个多月不见,若说她半分思念不曾有过那肯定是骗鬼的。不说别的,只说梦到陆锦珩就有七八次。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见的这段时日苏鸾才终是信了,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对陆锦珩动了心思。
东苑的假山布景绵延数十米,且峰峦叠嶂错综复杂,就如同个小型迷宫一般。苏鸾也不知陆锦珩会在哪一处,便毫无章法的一处处寻。
而此时的陆锦珩就在一块山石的后面,他特意埋伏在此处就是想给苏鸾一个出其不意。
突然,陆锦珩透过山石的孔洞看到一条快速闪过的粉色飘带。
东苑远离宴请女眷的后院,暂时应该没什么人会来,陆锦珩笃信就是苏鸾。
他悄悄加快步子从石头前面绕过,藏在阴影里。
等听到轻缓的脚步声确定苏鸾过来时,陆锦珩突然从阴影里跃出,堵到‘苏鸾’的面前!
“啊——”伴着一声女子尖细的叫声,两个人都吓到了。
女子自然是被这突然蹿出的不速之客吓到,而陆锦珩则是被这张并不属于苏鸾的脸吓到。
陆锦珩失望又隐含嫌弃的皱了皱眉:“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京城里陆锦珩不认识的贵女有很多,可不认识陆锦珩的却没几个。
就见那女子朝陆锦珩恭敬有礼的福了福身,正经八百的将自己介绍了一遍:“臣女俞霜见过世子,臣女的父亲是工部尚书俞灏,因着忠贤伯府此次的修葺工作是由工部一力负责,故而伯爷特意请了臣女的父亲前来赴宴。”
第143章
听这姑娘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陆锦珩更不耐烦了, 连先前起码的克制都没了, 不耐烦道:“本世子是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没问你父亲是谁。”
“可是世子刚刚问了臣女是何人, 臣女若只报自己的闺名世子定是不知道的, 那便等于没能向世子解答明白。故而臣女只能将父亲的名讳一并报出, 以便世子了解臣女的出身。”俞姑娘说这话时虽略带委屈, 却又有着据理力争的倔强。
陆锦珩有些无语, 对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再者俞灏对苏府的修葺的确是尽了心力的,苏家人想答谢人家, 他又岂能因着这姑娘的无心冲撞而让俞灏难堪。
“罢了, 你快些离开这儿吧。”说着,陆锦珩绕过俞家姑娘打算继续去找苏鸾。
“世子!”就在陆锦珩走出五六步时, 倏尔听到背后那姑娘叫他。陆锦珩只放慢了下步子, 却是没驻也没回头看。
俞家姑娘是个执着的性子, 见陆锦珩不回头, 她也固执的将先前没答的那个问题答完:“臣女来这儿,只是因着想去正厅找父亲, 迷了路。”
陆锦珩蓦地驻下步子。她迷路事小,可她总兜兜转转的走不出去东苑,岂不是给他和苏鸾的幽会添乱?
怎么会有这么碍事的人啊。
无奈的叹了一声, 陆锦珩转身又走回去,亲自给俞家姑娘指了指正确离开东苑的路线。
俞霜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收回眺望路线的目光, 投在陆锦珩的脸上。
此前她听许多贵女圈儿的小姐妹说过,长公主在城郊别苑养的面首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可后来机缘巧合她见了,觉得也不过如此。
再后来那些小姐妹们又说,所谓的‘大周第一美男子’不过是坊间花名叫来玩儿的,毕竟真正的大周第一美男子不论身份还是脾性,都不是她们敢随便惦记和说笑的。
也就是那时,刚随父亲调任回京的俞霜才头一回听说了雍郡王世子的大名。
俞霜此前也从不信男子的脸可如女子一般白皙细腻,今日却是开了眼。她如此近距的盯着陆锦珩的脸,却是没有半分的瑕疵。
更不要说那深邃摄人的黑眸,俊俏笔挺的鼻梁,还有那完美中透着薄凉气息的唇。
俞霜的失神让陆锦珩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直起身子冷眼瞥她:“快走吧。”
“谢世子。”饶是俞霜拼命告诫自己要克制,可那微微泛起羞赧的脸蛋儿还是深深的出卖了她。
俞霜赶忙顺着陆锦珩所指离开。其实陆锦珩先前的指路她也没听进去几句,谁要这伯府那么大,拐拐绕绕的说老半天,越听越迷糊。
终于看着这碍事的姑娘离开,陆锦珩转身想去找苏鸾,却在视线扫过一块低矮的石头时蓦地惊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陆锦珩脸上的诧然,很快转化为喜悦。他大步朝苏鸾走去。
苏鸾看上去很乖巧的坐在那块矮石头上,面色无波的瞪着朝自己走来的陆锦珩……好似有点儿不太高兴。
陆锦珩走到苏鸾跟前,双手温柔的将小小的人儿提起,搂进自己怀里,使劲儿拥了拥。
这么久不见了,日思夜想的,原本陆锦珩还想做更多,可是抱了一会儿后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苏鸾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是啊,她从刚才看到他,就一个字也没说,一个表情也没露。
想及此,陆锦珩蓦地将苏鸾松开,纳闷儿的看着她:“苏鸾,你见到我不高兴?”
苏鸾瞪了一会儿陆锦珩,而后垂下眼睑,极敷衍的说了一句:“高兴啊。”
“这一个多月来我想尽法子要见你,可你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分不出半刻给我。我的气尚且没消呢,你怎么还摆起脸色来了?”陆锦珩眉头微锁,似有些憋屈,又有些生气。
“世子不必将自己说的这么委屈吧,毕竟你见不到我,可以见别人呀。反正京城贵女扎堆,美人如云。”
陆锦珩隐隐感觉出这话中的不对劲儿。这才想了想方才看到苏鸾时苏鸾的表情,又想了想他给那个工部尚书的女儿指路的情景……
难不成苏鸾是误会了什么?误会他在与她幽会之前跟别的女子见面。
“苏鸾,你不是吃醋了吧?”陆锦珩不可思议中又透着点点期冀的问道。
“才没有!”这下苏鸾脸上终于有了表情,虽是动怒,却也让陆锦珩看出她的心虚。
“呵呵,”陆锦珩失笑,越发觉得苏鸾是当真吃了醋。他如获至宝般的抱着苏鸾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
真真儿是觉得哪个角度看都美如画!
谁让她居然真的为他吃醋了呢。
“刚刚那个姑娘只是问路。”陆锦珩怕将认错人的桥段说出来后苏鸾更生气,故而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下。
只是这轻描淡写的解释,反倒更令苏鸾不开心。
问路?
陆锦珩什么脾性她又不是不知道,好端端的他会那么耐心且温柔的给旁人指路?
呵呵,只有在送别人上黄泉路时,他才会有这种热心肠。
苏鸾一瞬不瞬的与陆锦珩对视着,只是陆锦珩眼中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与眷恋,苏鸾的眼中却俨然是在看一个说谎精。
这时不远处有个自言自语的声音,打断了苏鸾与陆锦珩二人间的沉默局面。
“哎?我这是到哪儿来了……”
透过山石上的孔洞,苏鸾看到兀自低喃的是一位公子。走走停停四下环顾的,看样子是迷路了。
这里是忠贤伯府,苏鸾的家,身为主人她自是有义务去为客人引领解惑。
可对方是外男,她是闺阁女子。若拘于礼节她又当视而不见,趁早远离。
纠结了片刻,苏鸾便绕过陆锦珩走到那迷路的公子身边,见了个礼,问道:“公子可是迷路了?”
那位公子不好意思的笑笑,低着头不敢抬起。因为刚刚只无意瞥见一眼,便如见惊鸿仙子踏尘而来,他委实招架不住这坠入凡间的美色。
“是。在下去了趟净房就……”说到这儿,公子脸蓦地一红。他这是醉了么?还没吃酒怎么就醉了!当着个姑娘家的面怎好说去净房!
公子立马改口:“灶房!在下是去了趟灶房,然后就回不去前厅了。”
“哦~”苏鸾扭头看看此时正站在山石旁,盯着她一举一动的陆锦珩,突然就笑起来。而后热情的给这位迷路的公子指引回前厅的方向。
公子再三道谢后,由心的夸赞苏鸾人美心善,之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