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正南抬腕,看了眼时间。“你找哪位医生?”
“啊……”江蔓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眼力见啊?她都说自己有事了,还问那么多?
“这个,路先生……这是我的隐私……不方便告诉您吧?”
医院里人来人往,尤其是一楼大厅出入口附近。江蔓被身后冒冒失失跑着的年轻男生撞了下,人来人往间浮动的气味忽然间被一阵清淡的味道覆了过去——
路正南扣住她双肩,用掌心抵着她肩膀,避免她会直接扑倒在他身上。他沉眸望向冒冒失失的年轻人,“公众场合,请你小心点。”
年轻人尴尬地道歉后就急忙忙地跑开了。
江蔓退开身子,鼻前萦绕的气味还散去。“谢谢路先生。”说完她低头要走。路正南抓住她手腕,沉声道:“看着路走。”
江蔓抬起头看他。路正南已经松开了手,在她看过来之前挪开了视线。他说:“江蔓,小心点。”像是意有所指一样。江蔓纯当他是友好的关心。
治疗室,她坐在帘子内,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今天她来得很早,四点一刻就到这儿了,女助理很意外,但还是很热情很友善,替她准备好了安神茶。江蔓也知道了女助理的名字,她叫徐霖。
等到四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她听到了马医生的脚步声了。她坐直身子,放下手中的杯子,听着外面的开门声、关门声、拉椅子的声音。
“梁太太,好久不见。”外面的声音好像变了一点,又好像没变。
“上次不还是叫我江小姐吗?”
“忙忘记了——江小姐,最近好吗?”
江蔓笑着说:“挺好的。”
那边的人看着帘子内的阴影,唇角微挑:“可你的语调告诉我你并不好。”
江蔓愣了愣,“咦”了一声,说:“语调?我的语调还能告诉你这个吗?”
帘外的人笑道:“当然,语气、语调、说话速度、表情、眼神,包括你的动作都能告诉我很多。”
江蔓看着帘子,心想幸好是隔着帘子,不然她肯定要被马医生看得透透的了,毫无隐私可言,不过现在好像也没多少差别。
“嗯,我现在是不太好。”
“方便说吗?”
江蔓犹豫着,她在想要怎么说才合适。
在她犹豫的时间里,帘外的人问:“江小姐,你带手机了吗?”
江蔓的思绪被打断,愣了片刻才回答:“带了,怎么了?”
“如果因为你的丈夫而苦恼,我建议你的手机壁纸应该换了——抱歉,上次是无意间看到你的手机壁纸。”
“啊……没关系……”
帘外的人起身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蔓捏着手机,低着头看着上面的壁纸。
她都快忘记了。
江蔓抬起头,看向外面的日光。她打开手机相机,走到窗户边上,对准焦距,拍下残阳,设为壁纸。与此同时帘外的人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的话梅已经没了,剩的都是空袋子。他前几天让人买的话梅都在车里,忘记拿上来了。
算了,他作罢,坐回椅子上,翻开书,继续与江蔓对话。
“江小姐,你最近这几天都没过来,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
“嗯……”
“和你丈夫有关?”
江蔓低着头,捋着耳边的长发。“我突然不认识我的丈夫了,我跟他摊牌了,结果很糟糕,他的强制性让我毫无办法,他说的话就跟刀子一样,而我……呵呵,一点回击能力都没有,只能靠暴力了,啊,对了,我才知道原来我武力值还挺高的。”或许是情绪太低落了,说到最后的开心点她就欢快地笑了起来,接着,她又笑不出来了,说:“女人为什么得依靠男人才能活呢?”
帘外的人合上书。
“江小姐,我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你还想跟你的丈夫做.爱吗?”
江蔓一时无言,她想起前段时间对梁仲杰行使暴力的过程中自己湿了的事情,想起梁仲杰当时的表情、声音……她厌恶地皱眉,用力回答:“不想!一点都不想!”可回答之后,她竟觉得难受,低着头,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
一滴。
又一滴。
“婚姻中若是没了性,还可以剩什么?马医生,你知道吗?”
“婚姻中没了性,爱迟早也会被时间消磨殆尽。”
帘外的人看着帘上的阴影没了话。她的话,是真,又不够真,身为男人的他暂时找不到可以反驳江蔓这句话的话语。
他同是男人,若是告诉他,婚姻不能有性……健康的一对夫妻,没性只有爱,那该是谬论了。
这天,残阳还没落下去就被从北方来的乌云覆住了。她离开治疗室,前脚踏出医院一楼正门时,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间就变成了磅礴大雨,江蔓不得不转身跑回去,跟其他人一样站在大门口看着这场大雨。
天骤然黑了下去。
路正南脱掉白大褂,进了另一间房间,穿回自己的风衣外套下楼。港生还在外面等着,见路正南从侧门出来了,撑开伞下车接他。
“南哥,你心情似乎不太好?”
路正南看向这似乎不会停的大雨,视线飘到正门附近。那儿站满了人,她肯定也还站在那里——不,依照她那样的性子,说不定可能会冒雨离开。
“港生,还有伞吗?”
“……没了,就买了这一把。”
路正南坐进车内,让港生暂时别上车。他想了几秒,又从车内出来,拿过港生手里的伞朝正门方向过去。港生觉得奇怪,连忙坐上车,发动车跟上去。
路正南撑着伞挤过人群,走到江蔓身侧,扯掉怪在她耳朵上的耳机。江蔓惊愕地看向突然冒出来的路正南,张了张嘴:“路、路先生?”
“我送你。”路正南抬手绕到她身后,扣住她的右肩,带着她迈步走进雨里。大雨落下,砸在伞面上,嘈杂声击进江蔓另一只戴着耳机的耳朵里,混着音乐声乱了起来。她扯掉另一只耳机,看着路正南线条流畅的侧面,很不适应这个男人突然的靠近,正想开口拒绝时,又听到他说:
“江蔓,我以为你会冒雨离开。”
“哈?”江蔓为他怪怪的腔调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么大的雨,我傻了不成?”
港生坐在车内,心想南哥不会要把梁太太带上车吧?那他上次送她,岂不是要暴露?他坐在车内,强装镇定。
路正南撑着伞,江蔓突然伸手将伞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路先生,你肩膀湿了。”
路正南扫了眼自己的肩膀,再看她,她正低着头操作叫车app,雨丝飘进来落在她手机屏幕上,她飞快用衣袖擦掉。
“路先生,你不用送我啦,我叫的车马上就到了。”
路正南看着她,扣着她肩膀的手还没松手。江蔓愈发觉得奇怪,忍不住动了动肩膀,“路先生?”
“阿文是我弟弟,你是她姐姐,我应该照顾你。”他别过视线,拉开车门,推着她上车。
港生闭了闭眼睛。
江蔓局促不安地坐在车内。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路正南,她浑身不舒服,他的眼神里明明就有讨厌她的意思,可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江蔓不喜欢这类人,装得太沉,心里肯定有很多东西,这类人最危险了。
江蔓贴着门坐着,看到后视镜里的港生,惊讶:“咦,是你啊?”
港生笑笑回头:“你好,梁太太。”
“你怎么会……”江蔓想到了什么,偏过脸看向坐在一旁的路正南,想到有那种可能性,她立即闭上嘴,不说话了。
路正南抽出前座椅后袋里的平板电脑,声音不轻不淡道:“先送她回去。”
港生心想若是林慎在就好了,他那么口无遮拦,说几句话肯定能让南哥透露一些什么。现在,他是不明白南哥的行事意义了。这样近距离接近梁太太,梁仲杰迟早会发现的。
车子停在别墅区附近,路正南将伞地给江蔓,头也没抬,视线全在他手里的平板上。江蔓轻声道谢,没接伞就下车了,冒雨跑回去。
港生回头看路正南。
路正南将伞放在车角落里,看着上面的水迹慢慢滑进车垫里。
“南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梁太太?……港生的话没说完就被路正南的眼神打断。
“嘘——”路正南食指竖在嘴前。
车外,大雨仍在下,且丝毫不减弱气势。
江蔓冒着雨冲到家门口,浑身湿透了。她站在门口,手指沾了水解不了指纹门锁,她甩了甩手,却又迟疑了。
她好像……不是很想回家。
路正南看向车窗外的建筑,一辆路虎车从侧面开了过去。
路正南抬手,用指节敲了敲窗户玻璃,发出点点响声。
他笑着回答港生刚刚的问题:“没为什么。”
港生发动车子。他很担心现在的状况,南哥这样的方式迟早会引火上身。感情是最不能控制的,即便是南哥这样会算计的人也不能把控到最完美的度上。他很想提醒南哥……但他到底只是手下,做不到像林慎那样口无遮拦,即便怕南哥也什么都敢说。
“对了,我上次让你买的话梅呢?”
“啊……南哥,你忘了吗?上次梁太太好几天没过来,你分给我们几个吃了。”
第15章
江蔓迟疑着不回家的样子被梁仲杰看见了。她擦了擦手,回头看他,笑说:“没带钥匙,手沾水了,开不了。”
梁仲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探究里面的真假,可她伪装的太好,他找不到假。抬手按了下指纹锁,推着她进屋。
“去哪了?”梁仲杰紧握着她胳膊,看着她脱掉换上拖鞋。她俯身要将湿漉漉的鞋子放在一边时,梁仲杰拖着她直接进了浴室。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你宁愿淋雨也不打电话找我是不是?”他拿过架子上的浴巾擦着她湿漉漉的脸,摊开浴巾直接盖到她头上,捏着亮边擦着她头发、脖子。
“你不是要去邻市吗?而且是你自己也打电话跟我说你今天不回家啊。所以,我干嘛还要打电话给你?”
梁仲杰动作顿了顿,揪了揪她的脸,“那边项目合作人还在飞机上,大概凌晨到邻市,我明早过去也行。你以前不是不管我忙不忙都会打电话给我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江蔓垂下双眸,抬手要自己擦。梁仲杰没管她,仍是自顾自地擦着,然后推着她进去,给她放热水。
江蔓推着他,说:“你出去。”
“我也被雨淋湿了,我也要洗。”
江蔓看了眼他只潮了一点点的头发丝,暗骂他无耻。梁仲杰像l*q是听到了她内心话,捏着她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
“骂我了?”
“没……”
梁仲杰亲了下她,“随便你骂,反正在你面前我就是无耻、变态、混蛋。”说完,他匪里匪气地一笑。
江蔓觉得这人是无耻到一定境界了,所以才这么不要脸,人不要脸真是无敌。江蔓怕梁仲杰又要弄她,只得服软,哄他出去。
梁仲杰被哄高兴了,自然是什么都依着她,出去在客厅等着。看到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包,里面手机在震动,他拿了出来,是何美杉。他不耐烦挂掉,接着他就发现一向是他和江蔓合照的壁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夕阳照。
他不由地不舒服。
等江蔓出来的时候,梁仲杰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两手拿着她的手机转来转去。
“刚刚有人打电话?”
“嗯,是何美杉。”梁仲杰抬眸看着她,看着她伸出的手迟迟没反应。
“手机给我啊。”江蔓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梁仲杰左右动了动下巴,往她手掌心里蹭,下巴稍微有点刺,刺的她忍不住用力由下而上地拍了下他下巴,“你干什么?”
梁仲杰摸了摸下巴,也不生气,也不说话,就拍着他身边的位置,示意江蔓过来坐下。
江蔓拧眉审视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问题,可他就坐在那里,眼眸含雾,什么都看不透,说是笑又不像是笑。
她怕他又发神经,顺着他的话过去坐下。发梢上的水珠滴在浴衣上,慢慢渗进去。她擦着头发,没看他,说:“你有事就说,我要去吹头发。”
梁仲杰撩过她肩头的湿发,用眼神品味着她细长脖颈至侧脸的流畅线条。若是以前,江蔓肯定享受他这样暧昧的眼神,现在嘛只有怪异。
“梁仲杰,你有话就说,行不行?”
“你手机壁纸换了?为什么?”
江蔓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这种芝麻小事。“哪来的为什么,觉得夕阳好看就换了啊。”
“不许换。”他将手机塞到她手里,“换回去。”
江蔓侧目看他,“我为什么要换回去?你现在还要干涉我的喜好了是不是?”
“这不是喜好问题。”
“不管是不是喜好问题,你现在就是干涉我!连换个手机壁纸你都要管?你以前怎么不管?”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这话她也说过,现在被他用来反击自己了吗?
江蔓沉沉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我不换。”她起身要走。梁仲杰用力将她拉回沙发,“换了。”
江蔓笑了一声,朝他伸手:“你把你手机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