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蔓做不到不怪他。她恨死他了,她恨他的虚伪,恨他的欺骗,恨他的温柔,恨他……也恨差一点要跌进他陷阱里的自己。
男人慢步走近她,每靠近她一寸,她便后退,一步一步,带着疏离、怨恨。他都知道,逼至她退到窗户,让她无路可退。深色的窗帘将外面的光线全部挡住,将室内的光线压得低调。
她推他一下,他便靠近一分。
她万分委屈,对着这个男人,说不出口。
多久没见了?路正南记不清了,没算过日子,日夜颠倒,一天二十四小时过成了四十八小时,不眠不睡,忙碌甚至是让他短时间忘了这个女人,可越忘,到了想起来的时候感受来得却更浓烈了。
路正南将她按进怀里。
熟悉的薰衣草香,但有些东西很陌生了。比如,路正南这个人;比如,此时此刻;比如,她。
他呼吸落在她耳畔,“阿蔓,我来晚了。”
下巴上的胡茬擦过她耳尖,引起微微痒意,她忍住了。她目光静静,声音虚弱:“你骗了我。”
路正南神色一僵,紧紧抱着她。
一秒,两秒……
十几秒……
她搡开他,盯着他的脸,再次说:“你骗了我!”
“嗯。”
他还有脸承认得这么干脆?
他拉过她的手,“要不要打我发泄下?”
她搡开他的手,“我没力气!”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马医生,马医生,马医生!”她叫了几声,声音开始哑了,哑到染上了压抑的哭腔。路正南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他,他道歉,诚心道歉,可即便再诚心,到底还是选错了时间,偏偏在她最需要信任的时候欺骗了她。
“阿蔓……”
“别叫我!”江蔓冷声道:“你不过是姘夫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来我家!你有什么资格——”
路正南听不得她拿话刺他,扣住她后脑勺,吻住她那张讨人厌的嘴。她张嘴就咬,毫不留情,他知她怨恨自己,便由得她咬,一半私心认为她会心软,再怎么咬都不会那么狠——
“江蔓!”他按住下嘴唇,又气又恨地盯着她的嘴唇,看着她用力抹掉嘴上的血迹。“你还真咬?”
她用力推开他。他不走,她走。
路正南从身后环抱住她,贴着她耳畔,“我道歉。阿蔓,我们需要沟通,你需要跟我发泄,别一个人憋着。”
江蔓转过脸看他,“我跟一个姘夫发泄什么?”
路正南绷脸,极力忍耐,保持耐心。他拉着她坐下,去客厅将带过来的餐盒拿进房间。他说:“你这几天是不是又吐了?”
她不说话。
路正南端出一碗养生粥,亲自喂她,她不肯张嘴,不肯搭理他,只叫他马上离开。他看着她,“你不张嘴,我不介意我用另一种方式,虽然不卫生。”
江蔓背脊一僵,想到他说的是什么。变态想的东西都变态。她说:“我吃过了,吃不下。”
路正南拧着眉。
“我真吃过了。”江蔓见他不信,干脆拿话刺他:“我有必要骗你吗?我说没说谎,马医生你看不出来吗?”
路正南被呛着了,有气又不能骂她,又爱又恨归根到底还是偏向于爱。他憋了气,干脆自己吃。
他吃了一半也吃不下去了,他收拾好餐盒,跟她坐在一块儿。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本来一开始她说话,他才话题跟她说,她不肯说话,他就没了话题。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揉着她的掌心。“阿蔓,跟我说会话吧,我们需要沟通,怎么样沟通都可以,你要用脚踹我这种方式跟我沟通也行。”
江蔓扯了扯手。
“不沟通,问题就一直解决不了。”他看着她手心的纹路,用指腹描绘着。“阿蔓,说实话,我不后悔我用这样的方式骗你。”
江蔓侧目看他,怒不可遏,站起身,指着门口方向,“滚!”
路正南满脸倦容,胡茬都没时间处理。他暗恼,用力按着发涨的太阳穴,片刻后,他抬眸看向江蔓,自知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让情况变坏,可是错了这个时候,他不知道情况会不会继续坏下去。
他起身,抱住她,怕她挣扎,他主动服软,疲惫地用力睁着眼睛,“阿蔓,为了让梁仲杰跟你离婚,我这几天很累,你能不能关心下我?”
江蔓呼吸一滞,刚要张嘴说话,他退开身子,弯下膝盖,与她平视,轻轻吻她。他低声喃喃:“……阿蔓,我想你。”他拉起她的手,让她摸摸自己被她咬伤的下唇。
两人呼吸靠近在一起——似乎只有这样,路正南才能从中看清她,想要看清她在想什么……她很安静,安静的不正常。她应该暴跳如雷,发现他是冒充的马医生,她应该会仗着他对她的迷恋惩罚他,甚至可能会气到拿刀子,可她没有,她冷静到他患得患失。
“路正南,你不要忘记了。”她慢慢抬眼,轻轻抚摸着他的下唇,用手指带给他男女之间的触感,“你不过是姘夫而已,即便我离婚了,你也只是姘夫——”
路正南搂住她腰,扣紧她的手指,贴着她的脸,“阿蔓!我心甘情愿!”
他贪婪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他想多留,可时间不允许,更怕惹她生气。他嘱咐她好好吃饭,甚至给她留下手机、话梅。
江蔓见到话梅就一肚子火,拿起包装得好好的话梅朝他身上砸,冲他吼,“你怎么能这么骗我!路正南!你到底长没长心!”她憋不住了,气到哭,她被骗走了一半的心,光是这半个心就要了她命。
路正南擦掉她泪水,亲她眼角、脸颊,“心没长好,给个机会,好不好?你帮我补补,好不好?”
心没长好?让她补?这话无耻至极。
江蔓被气笑,还没来得及骂他,他又亲过来。
他总是亲她。
他喜欢亲她。
“阿蔓,我认了,我输了,对你,我是输得一败涂地,我输得心甘情愿。”他要她灭了他身上的火,灭不掉也没关系,他是已经陷入其中了……
江蔓怔了怔,短暂的失神。
他输了什么?他能输什么?输得是她不是吗?她输得这么狼狈……他有什么资格啊?
“路正南,你能滚吗?”她哭着说。
路正南一时哑住,说不出话来,静静凝视着她,片刻后他转身离开。
门在他身后用力关上。
她瞬间收住哭意,擦掉眼泪,走到窗户边,看着路正南离开。
上了车,路正南靠着椅背往后仰着脖子。
更累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怎么这一次他偏偏觉得熬不过去了……总觉得不安,究竟是哪里不安又说不上来。他满心都是她,要想办法哄她、让她开心……可不够,远远不够。他想到梁仲杰对江蔓做出的龌龊事,就不够,他要梁仲杰进坑里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港生,通知谷希成,香港那边准备收线。”
在他看来,如今的中梁已经垮大半了。
父亲告诉他,下棋的第一步是纵观大局,每走一步棋,无论是大局还是小局都要顾及,错了一步可能就满盘皆输。因为对手只会比你更聪明。
父亲就输在太相信朋友,他不知道,有些朋友转身就会拿起刀子,面带笑容地捅你一刀。
路正南看着镜子,抹了抹洗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办公室里充溢着江蔓常用的那些洗护用品的味道。杨咏希进来的时候,路正南正好在打领带。
“关小姐的电话。”
路正南拿起领夹,另一只手接过手机。关子瑜告诉他财务部的问题几乎全部解决,问他什么时候能拿到报酬?路正南把玩着手里的领夹,眼神意味不明,唇线弯起的弧度带着笑意:“关小姐这么急?怕不是搞砸了吧?”
关子瑜声音一急:“怎么会?路先生安排的事情,我怎么敢搞砸?”
路正南声调忽地冷厉下去,“关小姐,你性子急,没关系,但是如果你不改改这毛病,把我安排的事情搞砸了,我不介意把你也扔进去一起砸。”
关子瑜呼吸急了些,但说话总比方才要稳了一些:“路先生,请你放心,我会全力做好这事儿。”
路正南挂了电话。
“老板,中梁的穆总想要见你。”杨咏希将ipad上关于穆总的资料点出来递给路正南。路正南扫了一眼,“你告诉他,没价值,我不见。”
外面,是出奇冷静的寒星疏月,毫无感情地窥视世人。
路正南降下车窗,夹着烟的手指搭在车窗沿边。烟草气息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港生看了眼中央后视镜,“南哥,白惠茹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别让她有机会打电话联系国内。”
“我知道了。”
梁仲杰的龌龊事,他打算这一辈子都瞒着江蔓,不让她知道,即便她偶尔做做噩梦也好,也好过她知道。
他低头,摸出手机,发信息给江蔓。
江蔓收到信息的时候,梁仲杰正好回家。手机似乎是新买的,初始设置,短信一来,铃声响了一下。
坐在餐桌边上的江蔓脸色一僵,没任何动作。
梁仲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次卧,看到了手机。他正要点开信息时,忽然没了勇气,将手机放到江蔓面前,问她:“手机哪来的?”
她神情自若,没回答。
“蔓蔓,还有四十几天,你再等等吧。”梁仲杰扒拉着碗里的饭,大口大口,吃噎着了也还是继续扒拉。江蔓看着他,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
梁仲杰大口喝水,噎红了眼,看着她,眼睛更红。
吃过晚饭,粗粗糙糙地洗好碗放进碗柜里他就离开去公司。江蔓看着碗柜里的碗,心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笨呢,连洗个碗都洗不干净,于是她拿出来重洗了一次。
四十几天,很难熬,想想目标也就没那么难熬了。
晚上,许婉发来了短信,江蔓回拨了电话,在电话里,许婉给她推荐了几个城市,给她说了几个城市的优点,说着说着,她突然转了话题:“你还是别跟我说你要去哪,万一有人来问我,我要是管不住大嘴巴,说出来可就糟了。”
她笑起来,跟许婉说谢谢。
江蔓坐在阳台上,发现有一株盆栽已经萎了,她忙忙起身给它浇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应该来不及了。她失望地蹲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别墅楼。
一对夫妻携儿女在露天阳台上刚吃过晚餐。天黑了,正好可以投影看剧,一家人就躺在沙发椅上,享受露天剧场,不知多惬意……
回房间睡觉时,她才想起路正南的手机,又跑去客厅去拿手机。他的短信很老套直接,无非就是让她好好睡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
他好像一直如此。
每天晚上,只要有机会,他都会说这么四个字。
四十天后,周津告诉她,梁仲杰签字了。但是,梁仲杰没告诉她,还是一如往常。
晚餐间,她提及此事,梁仲杰闷声不吭,自顾自地吃饭。
江蔓摔了筷子,打翻了碗。
梁仲杰放下筷子,摆正她弄翻的碗,放好筷子。
“梁仲杰,你这样没意思,你签了字,就该说话算话!”
梁仲杰顿了顿,呼吸一滞,霍地起身,手里的筷子用力砸进盘子里,菜汁溅了两人一身。
“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是。”她毫不犹豫。
如今,她对梁仲杰已经彻底失望。
对犯了错的男人有期望,就活该她失望到痛,怨不得谁。
梁仲杰伸手,还没碰到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挥开他的手——啪——
拍开他手的声音,肌肤与肌肤碰撞的声音那么清晰,清晰到毫无希望。
梁仲杰绷紧了脸。
江蔓起身,准备回次卧。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她没必要跟他纠缠。她才进卧室门,身后的男人冲了进来,扣住她胳膊,拉过她,迫使她转身,掐住她下巴。
他碰着她了,她要吐。
梁仲杰红了眼,掐住她脖子,吻她——她抬腿往他下腹顶,毫不留情。梁仲杰痛地松了手,江蔓毫不犹豫,第一时间选择冲进厨房,拔出刀架里的水果刀。
“梁仲杰,你别逼疯了我!”江蔓整个人都在发抖,眼里有泪,是恨,是怨,亦是后悔……
“不,我要疯了!我已经要疯了!”
梁仲杰没躲开——
第57章
刚结婚那会,她二十三岁,总是缠着他,电话每天不断,他的心被甜蜜占的满满的,做梦都能笑醒。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她,每天晚上闭眼睡觉前看到的也是她。
那会,他心里想的是,一定要让这个女人幸福,生活无忧。
但,最后是他毁了这一切的……
中梁内部贪污逃税等各种经济犯罪丑闻被一个记者抓住把柄了。梁学群逼他,所有人都在逼他。把他当做依赖的那个女人对他没有任何怀疑。他就在隔壁,看到那个肮脏的男人的手碰到她时,他浑身战栗,干脆不想了,不管父亲死活了,什么都不管了,冲出去一股脑地只管揍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用眼神嘲讽他,“早就说了,你们这种人在事关自己利益是非当前从来就不会把人情当回事。蔓蔓是瞎了眼才会跟你——”
他的拳头没停。
直到对方没了反应,直到梁学群赶来一切才停止。
他狼狈地爬起来,抱着意识不清楚的她离开。
那个男人的眼神他永远忘不了,像一种诅咒。
也是自此之后,有些东西开始变了。
他们做.爱的次数变少了,没有快乐,无法高潮。她开始做噩梦,总是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说有个陌生男人靠近她……他怕药有问题,那天给她吃得少,导致她意识模模糊糊……也幸好,他后悔的早,没让事情发展的更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