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邵君理的脸微侧,棕色眼珠锁着阮思澄:“不过,对于合并,思澄应该是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
“对,”暗自惊叹于对方对她的了解,阮思澄把几缕头发撩到耳后,“我的意思……合并不是绝对不行,在资金、技术等等方面甚至还有诸多好处,前一阵的资本游戏我也感到很厌倦了。但是,对于合并我有条件。”
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我必须是新公司CEO,甚至是董事长加CEO,并且,对管理层有决定权。我要建立比较适合我风格的管理团队,他们了解我,可以配合我。”
“…………”卓立戴溪眼神复杂。
阮思澄又阐明观点:“对于爱未,不算100%无法接受,但对深度的管理层,100%无法接受!卓总,戴经理,两个王总,邵总,我并非是不愿撒手。可是,从陈一非的这件事,我断定深度医疗的管理层目光短浅。首先……其次,挖CTO,表面上是非常聪明,却不想想——他今天能泄露思恒商业秘密,明天就能泄露深度商业秘密!如果深度有在技术上实现领先的野心,就不应该干这种事!”
“……”卓立、戴溪考虑片刻,道,“我们一直考虑的是,咱们提名联席CEO,你们两个都是CEO。两个团队各做各的,都有自己的CEO。Co-CEO,在这两年的合并案中也出现好几次了。”
阮思澄摇头:“都已经是一个公司了。他们团队出了出岔子,我还不是得擦屁-股。”
卓立、戴溪有些无奈:“如果坚持这个要求,合并难度相当大了。根据打听来的消息,对方对这十分看重。”
“答案是No。”阮思澄道,“只要不是唯一的CEO,且能自己组建团队,在合并前确定是否接受合并的思恒股东大会上,我一定会投反对票。被逼天天砸钱竞争也没办法,没人愿意投钱那天就黄了吧。不用劝了,这是底线。”
“嗯……”邵君理又喝一口茶,辣了个长音:“作为一致行动人,我自然也投反对票。”
戴溪:“……”合并算作重大事项,要三分之二以上通过。阮思澄加邵君理,铁定超过三分之一,是已经有否决权了。
于是这事就敲定了。
阮思澄也研究过了,因为深度有足足五个创始人,还融过天使轮、A轮以及A加轮,CEO和CMO的股份不多,CEO占8%,CMO占7%,合并过来再被稀释,加在一起也就能占新公司的5%左右,还好,重点还是管理实权。要能早点把那两人赶出公司,把没成熟的股份拿回到手里,就更好了。
散会以后,卓立、戴溪、王祖威等几个人先拔脚离开,邵君理则拖在最后。
知道对方肯定要跟自己公司的王祖威一起离开思恒医疗,可太久都没说情话,阮思澄又怪想念的,拖在后头,眼珠一转,在路过会议桌时,一把掐下会议桌上花篮里的一朵玫瑰,追上去,从邵君理身后拉住对方袖子,趁着前面没人回头,把那朵花给塞进了对方手心,还说:“邵总,这个东西您拿回去。”
“什么?”
“一点心意,您拿回去。不值钱,但能代表我的想法。”
邵君理一愣,而后好像猛地意识到了手心里是什么,回头瞥了眼阮思澄,接着攥住那朵花儿,拢在掌心,又把手插进兜里,好像平常那样走路。端着花儿时,特别谨慎,跟电视里端高脚杯似的。
不过,阮思澄却可以看到,那个男人为不弄皱那朵花儿,手指一直分外小心,将裤兜的布料都撑起一块儿。
阮思澄:“……”
她第一次送别人花。
一朵玫瑰。
而且开得特别好看。
…………
又是几次开会以后,思恒有了心里预期,跟深度那边第一次碰。
他们先对新公司的名字进行了番讨论。
俩家都跟融完一轮。思恒这边估值高些,深度那边估值低些,于是,思恒一方很自然地提出要叫“思恒深度医疗公司”。
“这不好吧!”深度那边某几个创始人提出异议,“深度不像是个名字,反而像在衬托思恒!深度,不像是单独存在的,好像是跟它后面的‘医疗公司’连在一起的!不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而像,思恒/深度医疗公司!听着感觉思恒在做什么鬼的深度医疗!”
阮思澄的脑瓜子疼:“那你们说,叫什么呢?”
“深度思恒医疗公司。这就不会有歧义了。”
阮思澄:“…………”
啥玩意儿。
光是一个公司名字,就讨论了八个小时,最后对方终于接受“思恒深度医疗公司”,虽然语气不情不愿。阮思澄觉得,这场谈判,大概是会旷日持久。
第二次会,他们双方确定合并方式,最后决定采用“新设合并”和“完全换股”。就是双方成立一家新的公司,类似于母公司,发行新股,与此同时,“思恒”“深度”原有股票换成新股。交易形式不是现金,而是股票。
第三次会,终于谈论到管理层和法人代表。
果不其然,爱未、深度甫一上来就抬出了他们CEO的闪亮履历!还说:“依马诞的从业经历,更适合当新公司CEO……这是他在爱未、深度所做出的成绩清单……”
阮思澄她当然不干!!!
“不行。”相比深度那边说话的是爱未战投部的资深大佬,思恒这边比较怪异——是天使轮投资人邵君理,只见他的气势压人,“思恒的CEO掌舵公司,这点我们绝不让步。”
爱未大佬:“…………”顿顿,争取道,“邵总,相信马诞。马诞他的能力很强,有15年管理经验,毕竟阮总年纪不大,难免有些不周到的。合并以后公司规模扩大一倍,对CEO的管理能力要求更高了。阮总从来没有带过好几百人的大团队,可是马诞在爱未时已积攒了丰富经验。他创业前手下已有二三百人,可以适应思恒深度的步调节奏。”
邵君理则嗤笑一声:“阮思澄的能力和水平还轮不到你们否定。按她表现出的东西,管新公司问题不大。”
“……”深度医疗那个马诞这时笑笑,“阮总终究是个女生,不久也要结婚、生子。公司正是关键时期,不好耽误人的家庭。我就不一样了,大老爷们,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的嘴巴又扁又翘,阮思澄老觉得对方像个钱包。听到这话想,她真是想扔他嘴里两把钢镚,再合上那个钱包,说,钱给你,闭嘴吧!
邵君理又嗤笑一声:“阮总以后结婚生子……就更轮不到你们评论了。阮总还有她的先生当然有能力处理好。在那之前用不着假设。”
“…………”
邵君理的右手四指在桌面上貌似无意又杂乱地敲了敲,实木的闷响响彻了整间会议室:“怎么讲……我只相信自己的CEO,换别人来总得看着,很累啊。”
“…………”深度来的七八个人彼此交换了通眼神,“邵总,以后您也会信马诞的……”他们清楚,邵君理虽只是天使投资人,但王选和扬清集团、思恒高管都听他的,轻率不得。
“不可能。”邵君理说,“几年下来,我了解她,阮思澄跟我特别合,这世界上再没有了。我见过的管理者没有一万也有几千,有资格说这样的话——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事儿挺不可思议的。我很相信自己的CEO。她哪怕用手-枪指着我的眉心,我都不担心。别人可不行。要总觉得不大放心,这资投的就不舒服。”
爱未、深度:“……”
两小时后,见思恒方硬的简直像块石头,坚决不让步,谈判进入僵持阶段,一直都在原地打转,深度方也没有想法,只好建议先散会了。
第四次会,继续讨论CEO的问题。爱未、深度建议马诞当CEO,阮思澄当董事长,在官衔上还大一些,被阮思澄以“无实权”给拒绝了。
第五次会,爱未、深度宛如摆出最大诚意,提议搞Co-CEO,联席CEO,马诞和阮思澄两人都是CEO,平级,不分大小,阮思澄却照样油盐不进,宛如顽石,拒绝劳什子“联席CEO”——她就要当名正言顺的老大!才不想跟深度的人搞宫斗!
深度医疗金主爱未,一方面为自己考虑,一方面为曾经承诺,也不答应让阮思澄独立管理新的公司。
于是,在由谁来掌舵新公司的关键问题上面,双方无法达成一致,阮思澄还有马诞谁都不想“退位让贤”,谈判基本宣告破裂。
第63章 合并(二)
谈判基本确定破裂那天, 阮思澄也觉得不爽。
她超讨厌做无用功!诚如卓立所强调的, 与深度合并, 可以节约大笔资金, 可在过审以后收费,可以吸纳专业人才,可以完善AI产品……从理性看好处多多。然而, 失去完全控制,这是无法接受的事。眼见双方寸土不让,一切回到坐标原点,思恒、深度又要比赛,说不闹心是假的。她又要想竞争策略以便“压下”对手公司。
恶性竞争,她不喜欢。
为争取合作,她甚至对爱未说了:“深度医疗和陈一非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门儿清。‘思恒深度’高管职位……我不认为深度的CEO可以胜任。”然而, 爱未是个典型商人,并不觉得十分严重。虽然略微有所顾虑,却还是认为,让自己手中的棋子当CEO更加重要。
扬清思恒、爱未深度双方并未明确“破裂”, 但是开完会后, 在惯常的约定下次会面环节, 扬清、爱未两方面都谦虚礼貌地表示,大佬们挺忙的, 如果对方意思不变, 再开会也没啥必要, 可以暂停一段时间,等到哪天想法变了,再通知自己讨论就好。
于是,在亲切友好的气氛当中,双方又从“潜在的family”变回要撕到末日的对手、敌人。
从爱未的大楼出来,阮思澄又长长叹气。
邵君理问:“回公司吗。”此时已是下午一点。
阮思澄在手机上查:“堵,回去要一个小时。算了算了,今儿不想再工作了,贼TM闹心,我跟凤毛说一声儿,有点晚了,不回去了。”
“嗯。”听阮思澄唉声叹气,邵君理思考几秒,问,“去散散心?”
阮思澄说:“……去哪儿啊,到处是人。”此时心情实在不佳,听人吵闹会更焦躁。
“去钓鱼吧。”
“……哈???”有些时候,邵君理的大脑回路阮思澄也不能明白。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反对?”
“那倒没有。就是,以前只捞过,没钓过。”
“那正好,走吧。开春比较适合钓鱼。”
“噢。”
因为要取钓竿等等工具,邵君理先开车回家。路上,他戴上了蓝牙耳机,用语音命令手机:“电话……周介然。”
等到对方接起来了,邵君理毫不客套:“周,‘幻境’那边开没开呢。”
“下个月。”
“嗯……也行。我带朋友去散散心,三点左右叫人开门。”
“行,挂了。”
邵君理却根本没理,又问:“湖里都有什么鱼?要做饵食。”
周介然说:“不知道。”
“问问,问完发个微信。”邵君理道,“‘幻境’做过垂钓方面的宣传册,不难问到这些东西。”
周介然又:“行,挂了。”
“嗯。”
见邵君理摘下耳机,阮思澄睁大眼睛:“周介然?我们房东‘清臣集团’的CEO?传说中的国民男友?他动不动就上热搜,你们两个居然认识!”
“不稀奇。”邵君理答,“都在圈子里头,而且都在Stanford念书。”顿顿,“他念本科,我念博士。不过,他学的是经济,没有技术。”
阮思澄:“…………”
她想:你还真是攻城狮啊!码工码婆,永远有着谜の骄傲,就是:学经济、学金融、学法律、学……赚得多又怎么样呢?我有技术!我会敲码!
会敲码很了不起吗?!
虽然,邵君理是特会敲码。
她也知道邵君理老diss周介然的原因了:他们关系好。
话说到这,邵君理家正好到了。阮思澄在车里边等,邵君理去收拾东西。
十分钟后阮思澄再见到人时,发现对方一手拿着黑色钓竿等等工具,一手捏着他的手机:“……对,海蜈蚣、虾、鸡肉……嗯,辛苦了。”
邵君理还换了衣服,比较休闲。他把东西塞进车里,回到主驾,从泳池的另外一边离开别墅。
到渔具店提了东西,一路把车开到清臣下个月才开始运营的度假村“云京幻境”。
邵君理给里面的人打了电话,没一会儿,便有一个姑娘跑着出来开门,又指了指通往垂钓地点的路。
他们两人沿路开了五六分钟,最后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它在郊区一座山下。山上的水充足磅礴,直直落入一个大湖,还形成了多个浅滩,好像一些形状不同的绸带镶嵌在地表。与市里面的湖不同,这里并未受过污染,蓝绿色的水十分清澈,只要细看便能发现大小的鱼,也不知鱼蛋是从哪里冲过来的。
而每个浅滩之上都建有一些红色亭子,用栈桥相连。湖的四周全是树木,山水湖景浑然一体。
最大的湖上有瀑布。水从石头缝隙冲出,虽然不大却有气势,隆隆响着,冲出一片氤氲,交汇之处甚至还有一道小型彩虹。在阳光之下,湖的表面宛如被镀上了层金,波光粼粼,向着远处层层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