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邵君理想:这样一来, 要调查的范围缩小了,因为“顾客”肯定是在7到9月买的真品。
这可真是毒辣无比。
负责人又说:“不过,幕后黑手还真认真!把药瓶给重新做了!我们本来都以为重金属是抹上去的。”
“抹上去的?”
“对,把辉锑矿与铁熔炼,金属锑就挥发出来,呈蒸汽状,还不稳定。锑会立即在空气中氧化、附着,人只要把智能药瓶放在上方就OK了,搞出2000ppm那叫一个easy。”
“还能这样?”
“对,人家居然重新做了。”对方又叹,“君理,他们真想弄死扬清。”他说完后解释了下。原来,对锑的检验,全都是看该容器被浸泡后的锑迁移量,之后方法才不相同,有石墨炉原子吸收光谱法、原子荧光光谱法、电感耦合等离子体质谱法、电感耦合等离子体发射光谱法……因此,直接抹锑也能栽赃,只是比较容易拆穿。
听到这话,邵君理的眼神冰凉:“我知道。”
…………
扬清集团互联网加整整查了8个小时。
然而,对于幕后黑手,却始终是没有头绪。
“菲菲药房”并不同意泄露自己顾客姓名。扬清集团只问到了“在卫生部调查当天,在有消费者去退货过”这样一个关键信息。菲菲药房的政策是,对于药品,只要从来没有拆封,七天内可退货换货,对于非药品,比如血压仪、血糖仪、体温计、只要没有使用过,一个月内可退货换货,扬清集团智能药盒也在这个范围之内。
销售法务两个部门按邵君理给的方向把超标的智能药盒顾客信息逐一调查了,没看出什么。一共30个智能药盒都是不同的人买的,其中28个意大利人,两个中国人,但看不出任何问题。唯二两个中国人,一个还在学校念书,一个早就移民过去此时正在超市工作,都十分正常。购买者的姓名和退货者的姓名也对得上。
至于调查普通顾客,就更没有任何收获了,即使调查范围已被缩小至7到9月。中国因为网购方便,智能药盒基本通过淘宝店和官网出售。使用者是老头、老太,购买者是他们的下一代甚至下两代,75%的药盒被寄到了使用者家,剩下的则被寄到了购买者那。
作为“三巨头”,扬清产品早已深入14亿人的日常生活。扬清有社交网络,有聊天工具,有购物平台,有支付工具……可以搜到不少信息。并没有人买过数量超过2的智能药盒,也不存在“几个顾客处在一个同事群组”等等情况。
…………
这天下班,吃完晚饭,阮思澄问邵君理道:【君理,今天晚上回不回来?】
邵君理回:【够呛,别等。】
【还通宵吗?】
【差不多。】
阮思澄又继续问:【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邵君理把当前困境通过语音讲了几句,继续说:“幕后这人挺谨慎的,不大容易被揪出来。”
“……君理,”阮思澄小心翼翼,“你要自己亲自看吗。”
“嗯,叫分公司和销售部把查到的整理出来了,我今晚上自己看看。我不相信没有漏洞。”
“需要多久?”
邵君理说:“不知道。12个小时?从现在到明早8点。”
“君理,”阮思澄问,“我能不能也去扬清?可能可以帮帮忙呢。”
“……”
“你看一半我看一半。我要是能达到要求,咱们两点就结束了,还剩六个小时睡觉。而且,就算不这么分,咱俩一人过上一遍也更容易发现问题。”
邵君理想想:“行,来办公室。”
“好咧。”
15分钟后,阮思澄被章锦曦给领进总裁办公室了。她把外套随手一挂,又把电脑放在茶几上,一步一步走到桌前,说:“把超标的智能药盒顾客信息发过来吧!我看看。这不需要公司权限,相对比较好入手些。”
邵君理抬头看了看她。
她穿着V领的收腰裙,玲珑有致。长发还是盘在颈后,妆容精致,很成熟,很好看。
邵君理手操纵鼠标,说:“刚分享了。”
“好。”
邵君理的机械键盘是分体的,能拆开来,左手摸一半,右手摸一半,不需要把胳膊收着。两半键盘还带弧度,非常符合人体工学,一般来说极限黑客才会喜欢这种键盘,阮思澄每回看到都在心里觉得神奇。
阮思澄说:“我看看。”
“你就负责那一部分。”邵君理说,“我不管了。工作量比预想的大,我这边儿没余力了。明天必须开始反击,再久丑闻过时了,没人关心了,社会公众只会记得杀人药盒。”
阮思澄郑重道:“好,我知道了。”
回沙发上打开Excel表,阮思澄便开始看了。
白雪公主小姐姐把一份咖啡落在桌上,阮思澄笑着说谢谢。
她一行行地查过去。
距离早上,仅仅还剩12个小时。邵总,没让那些副总来查,甚至没让章锦曦看,却叫自己过来帮忙,是不是说明,他最相信她的能力?觉得如果她也看不出来,那就确实是看不出来了?别人也没用?是不是说明,他在认为她已可以和他自己并驾齐驱了?
整颗心都微微发热。
大概到了12点时,邵君理的那半边儿挺突然地沉默下来。
“???”阮思澄注意到了,问,“君理,怎么了?”
邵君理的几个指节在桌子上敲了敲,笑:“有个公司不大对劲。”
“嗯?”
阮思澄把鞋子穿上,咔哒咔哒地跑过去:“怎么了?!”
“嗯,”邵君理把阮思澄给拖到自己的大腿上,“终端顾客他们查过,并未发现任何问题,我相信。所以,我首先从扬清集团在欧洲的经销商入手。”
“嗯。”阮思澄接话,“幕后黑手想做药瓶就必须有真的药瓶……否则扬清一收回来就会觉得不对劲了。现在二者完全一样,正常来说,扬清集团会认为是代工厂的错误所致,比如没有脱锑工序。”
邵君理点头:“对。所以,这个‘黑手’肯定得买一些药盒回去研究。不是一个,是挺多。”
邵君理的右手食指点着屏幕上一行字:“这是英国的经销商,这是他们客户名单。看这儿,这家叫作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公司是6月份才成立的。咱们两个已经知道,所谓黑手动手栽赃的时间点是这前后,因此,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十分可疑。”
“嗯,明白。”购买药盒是7到9月,仿造的也是7到9月的瓶子,如此推算,成立公司是6月,没毛病。
邵君理又说:“你再看看,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在8月曾一口气跟英国的经销商买了×个智能药盒……虽然他们6月7月,也在同个经销商那买了不少别的产品,但似乎是掩人耳目,因为他们8月以后再也没有下过单了。我刚才查了,这个公司在9月份已经注销,不存在了。”
“……”
她很明白邵君理在想些什么。
这个叫作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公司,可能,存在意义就是做局。
“幕后黑手”拐了个弯购买这些智能药盒,在欧洲注册公司,从英国的经销商买,再注销公司,青烟一般了无痕迹。
还真是够高杆的呢。
阮思澄问:“怎么办?能查到是谁开的吗?”
“不能。在英美,股东、董事是保密的,只能查到注册地址、成立时间、注销时间、报税日期、年审日期。”
“哎……”
对方步步都算好了。
这可真是一场硬仗。
“放心,”邵君理的薄唇吻吻阮思澄的一侧额角,一声轻笑,“做好自己那一部分。至于这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有马脚的。”
“君理……”
说到这里,阮思澄的发髻一松,竟是发圈断了。
“……”阮思澄问,“君理,你有长铅笔吗?”
“嗯?”
“盘头发。”一根铅笔就能盘了。
“有。”邵君理从面前笔架抽了一支HB的铅笔,而后生怕有灰似的,两只手的拇指食指从正中间滑到两端,再回来,再过去,把每个棱都擦干净,才递给阮思澄。
“……”接过带着温度的笔,阮思澄的老脸一红,赶紧把头迅速盘上,觉得脑袋都变热了。
第88章 高危(八)
抬腕看表, 中国时间晚上10点, 英国时间下午3点, 邵君理叫那经销商把往来eMail全转给他。
一边是扬清集团, 一边是注销的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该经销商也没纠结, 把30封eMail一一转发。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一直是正常下单, 也不存在保密协议。
发信的人叫Liz Zhang, 是个女名,然而实在是烂大街。Liz是伊丽莎白“Elizabeth”的简写,太多太多叫这的了, Zhang又在百家姓排第一。不过, 显然, 这个Liz Zhang和Global Healthcare Wholesale的老大“Lizi Zhang”是同个人。她中文名叫“Lizi”,英文名叫Liz, 二者谐音。
阮思澄老是觉得她在哪里见过这名。
哪儿呢??
Lizi Zhang……Liz Zhang……
她翻腾着层层记忆, 甚至拿过她的手机把电话簿和微信里每一个人都过了过,没想起来谁叫这名, 也没想起谁提过这名。
怪了。
“行了君理,”不再想了, 阮思澄说,“我去继续查退款了。”
“嗯, 好乖。”
“喂……”
被确认是“杀人药盒”的退款者们在表面上很正常。于是, 阮思澄把Facebook和Twitter打开, 拿着扬清智能药盒退款支票的拷贝件一个一个输入名字并且逐一查看“好友”。
在英国, 基本人人都在用Facebook,加加熟人,发发照片。
有人不让陌生人看他Facebook的好友列表,但大部分都没屏蔽。
没屏蔽的,每个人的好友列表里面都有好几百人,多则上千。阮思澄滑着滚轮,一屏一屏地看下去。
半小时后,凭借超常的记忆力,阮思澄发现,好几位退款者的好友列表里都有一个叫Benjamin Cheung的,感觉是个香港男生,而Benjamin Cheung主页赫然写着,公司:Peng Pai!!!
澎湃!!!
阮思澄把嘴唇抿抿,继续查。
全看过后,她发现,还有几位“消费者”的好友列表里都有个叫Lindy Fu的女生,没写中文名字,也没说工作单位。阮思澄想了想,把她头像拷贝下来,发给邵君理,让邵君理在中国的社交网络、聊天工具上搜搜图。几个小时以后,扬清AI的工程师说,他发现某个聊天账号的头像跟Facebook这张一样。他们调出实名信息,请澎湃的一个朋友在内网上查了查,看见……果不其然,这个Lindy Fu,也是澎湃的员工,目前在意大利的分公司工作。
也是澎湃!!!
作为女生,她就知道,Lindy Fu在几个平台上的头像是同一张!
人嘛,都会选择最好看的一张照片当作头像,而各方面都适合的其实还是挺难找的,一个阶段很可能就一张看着还算顺眼,别的都不如它。
阮思澄又从头到尾挺细致地复查了遍,发现两条漏网之鱼。她又想出一个办法,最后发现也来自澎湃。
“……”
呵呵。
“君理,”阮思澄到他的身边,说,“傻逼黑手就是澎湃!”
“来,说说,”邵君理把对方抱着,“怎么想到的?”
“简单。幕后黑手想做的好,就不能光是把掉包了的药盒退给菲菲,让卫生部拿走抽检,还需要在扬清宣布召回以后把大量的有毒药盒也交回去,否则就太不对劲了。因此,他们需要提前购买,掉包做局,等着召回。幕后黑手毕竟不敢让毒药盒真被卖到顾客手里。”
“当然。”
阮思澄说:“‘菲菲药房’退货政策一直以为都没变过——怎么买的怎么退。现金买的现金退,信用卡买的信用卡退,电子支付买的电子支付退,这样最后才好走账。但是对于这次退款,你却决定只用支票……扬清承担全部损失,菲菲那份照拿不误,还让员工到现场去专门负责这个事情。你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拿到顾客信息,你一开始就想到过扬清可能被嫁祸了。”
“嗯。这边整个管理流程应该不会出大问题。”说到“嫁祸”,声音冰凉。
“澎湃呢,在菲菲的那些药盒应该是用现金买的,也想用现金原路退了。他们觉得有产品和购物小票,本人过去就可以了。可突然间,你要名字!可以写在支票上的真实名字!还要出示本人证件!这个事儿比较突然,两天以内就得解决,而澎湃呢,为了造假,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不然,总不好说,菲菲药房库存里的智能药盒全部超标,菲菲药房卖出去的都没超标吧?那实在是太诡异了,一看就有猫腻儿呀。库存里面还有10个呢!卖出去了30多个,总要把些也超标的混入召回的产品里。”
顿顿:“然而时间比较紧张……一下上哪拉16个人?只能澎湃自己的人求求周围亲戚朋友。然而嫁祸需要隐蔽,不大可能众人皆知,所以肯定,每一个知情员工都要拉来好几个人!大家工作这么久了,都会有些当地朋友,室友啊,校友啊,等等,拉到几个熟人不难。可是澎湃完全忘了,这些‘顾客’在Facebook上有共同好友!扬清没把收回来的智能药盒堆成一堆,而是可以精确到谁退回来了哪个药盒,总结出了问题名单,所以呢,我就翻呗,果然发现一些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