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冯道写下《天道》诗曰:“穷达皆由命,何劳发叹声。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因此,不负初心,方得始终。”
对此,剑尊阴朔有疑问。
“那在道友看来,何为善恶?何为好坏?”
理是这个理,但是你怎么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天道又不可能直白地告诉你你做错了什么,做对了什么?
这个问题……易尘也能答。
【无名】一衣带水:天地“三性”,二分善恶,三为无记性。顺理为善,违理为恶,二者区分于顺益与违损。
【剑尊】阴朔:何为“无记性”?
易尘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灌了一口水,单手拿着手机飞快地扣字道:
“于此世虽为顺益,于他世则不为顺益,故非为善,而为无记性;于此世虽为违损,于他世则不为违损,故亦非恶,而为无记性。”
说白了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归纳总结的事情,就是“无记”了。
比如说,两个国家开战,杀人自然是恶的,保家卫国却是善的,这种不好分说的事情,只能记作“无记性”了。
严格来说这应该是佛家的术语,但是佛道本是一家,其中有许多共通性,而另一方面……道教崇尚“道法自然”而不是“普渡众生”啊!
说白了,道教做事不为善恶,而是为了天道啊。虽然《太上感应篇》里有善恶的划分,但严格来说——顺天为善,逆天为恶,就是这么高贵冷艳有没有!
但是如果这话跟阴朔说了,那以对方的性子绝对会……哦,魔道本就不是正道,通通都是逆天之人,我送他们归西果然就是善的。
不行啊小姐姐!
之后,群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提了好些问题,易尘能答的都尽量答了,几回合下来,她感觉自己身体被掏空……
储存了这么多年冷门到极点的道学知识全部被挖干净了啊!能这么快准狠地问到核心上,这个群里coser的知识储备量真的好可怕啊!
易尘已经黔驴技穷了,对方如果再问下去,她只能假装掉线了。
易尘生无可恋地在手机上戳来戳去,冷不丁地,她看见了自己一直没说话的男神开口了。
【道主】少言:道友言谈有物,意蕴深远,实在令人钦服。不知道友乃九州何门何派之高足?
这句话是询问身份的,根据语c群的规矩来看,就是已经承认了她的水准足够加入他们论道的队伍中,并且要求她现在套一个“皮”。
对方将“少言”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好,易尘已经不再去想着取而代之的事情了,反而对于“留下”这件事情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易尘立刻开始回想《七叩仙门》中的人物角色,但是看来看去,能让她有自信扮演的角色除了少言以外就只剩下女主角白日晞了。
但是……重点在这个“但是”!白日晞是有爱人的啊!
在易尘看来,这个知识储备量极高的语c群迟早要声名远扬的,她如果扮演了白日晞,那将来岂不是要和另一个扮演男主角的人谈情说爱?
更可怕的是,男主角就是少言的晚辈啊!
这是将来要随男主角的辈分一起喊少言“老祖”的节奏?不!我不能接受这个设定!
易尘肃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地在屏幕上写道:
【无名】一衣带水:惭愧,吾名小一,只是天上来的小仙女罢了。
第6章 只有钱
过.分。
太.过.分.了。
这.个.群.里.的.人.真.是.太.过.分.了!!!
易尘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账号旁边刚刚被群主挂上去的“【小仙女】小一”的头衔,开始疯狂地戳自家老友的聊天框。
【好友】一衣带水:我不就是皮了一下吗你还能不能行了啊!给我把头衔撤了啊!!!
【好友】谦亨:哈哈哈哈哈哈——!!!(疯狂摇摆,笑到头掉.jpg)
易尘捏着手机一脸冷漠地想,得了,友谊的哈士奇说死就死,这个朋友看来是不能要了。
易尘还想再磨一下头衔的这个问题的,但是她那股子热血上头的冲劲冷却了之后,就要给自己入戏万分的态度跪下了。
天啊!多大的人了!还玩语c玩得这么入迷!难道加了个“论道群”就真的一本正经地论道了吗?!
她怎么就没能管住自己的手呢?!估计对面那群老干部都在讨论入群的新人居然如此痴迷大道飞升了吧!
读那么多道学书籍是为了修身养性!真的不是为了飞升啊!
易尘生无可恋地合上了手机,倒头一栽,就缩成一团睡着了。
易尘并不知道的是,另一边的确在讨论关于她的事情,评论却与易尘想象的相差甚远。
“小一道友精通道家真意,所见所闻却又与此世大不相同,实在令我等受益匪浅。”满头霜白的青年放下茶杯,绸缎遮目却盖不住眉眼清淡的温意。
“不知元机道友与阴朔道友可有所得?”
“哼。”香木案后,一个容貌不过七岁的少年童子微微扭头,山水墨画般的眉眼都染上了几分不愉之色,反倒让那张惯来严苛肃穆的脸蛋多出了几分红尘稚气。
童子身穿一身纹路精致的蓝白道袍,上绣流云仙鹤,坐姿挺拔端正,气势惊人,一派仙风道骨之姿。
若有不知事的外人得见,只怕要感慨这童子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好一副仙家姿容气度,也不知是哪派名门的高足,须得自他幼时便精心栽培,居移气,养移体,这才有这般过人的风采。
谁也不会想到,问道七仙之一、尊号“天地二仪之师”的云琊仙元派太上长老元机居然生得这么一副稚弱模样。
见他这般作态,那坐在童子对面姿容绝美的女子冷冷一笑,那美得过于凌厉的眉梢微微一挑,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几分冷艳逼人的桀骜。
“论道多日相争不下,还不如一介外人三言两语来得发人深省。吾自然受益匪浅,可这‘天下之师’的却未必有这般不耻下问的美德了。”
“阴朔!”元机闻言大怒,正要拍案而起,身为长者的时千已经无奈地开口劝解道:“适可而止了,二位。”
“小一道友所言之理不过是我等道义之和,只是换了一方言辞,这才更易入耳罢了。”
元机也好,阴朔也好,他们都是当世至高无上的强者,彼此的骄傲与固执不会逊色他人分毫,在谈话论道的过程中自然不懂“委婉”为何物。双方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即便知晓对方言之有理,也只觉得备受冒犯,又怎能说到己身心坎?毕竟对方对自己的道没有足够的尊重和敬意,那任何“忠言”都是“逆耳”的。
而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小一道友”,在论道的过程中主在阐述而非辩解,给予了双方适当的尊重,难怪极端如阴朔,都听进了她的话。
明明对道之一字有着如此真切的见解,性格却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妥帖至极,实在令人……见猎心喜。
“老身倒是没想到,小一道友对道学涉猎如此之深,竟连‘问造化’之道都略知一二。”时千淡淡一笑,有些欢喜,他微微偏首,唤道,“小一道友,可还在否?”
无人应声,半晌,居于主位的白衣男子缓缓摇头,他起身,拂了拂纤尘不染的衣袖,在袅袅的烟缕中转身朝着身后的大殿走去。
“她已不在此地了。”
少言话音刚落,在坐诸位便是微微一怔,因为他们不曾感知到这位“小一道友”的到来,竟然连她是何时离开的,都不清楚。
被“禁言”的药神紫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了,开口问道:“少言,汝知晓小一是什么来头吗?”这天底下能躲过他们耳目而不被发现的,也只有少言罢了。
虽然他们和少言一样同为问道七仙之一,但是少言身为此世天柱,在道行修为上是比他们稍高一层的,毕竟是距离天道最近的人。
“不知。”白衣男子微微摇头,他衣袂上那似乎随性挥就的水墨仿佛流动的长河,将这云巅上的真仙衬得宛如浊世清贵的公子,眉眼温淡,“许是意外之缘。”
在那名为“小一”的道友发声的瞬间,在座的七位仙人掐算的掐算,锁灵的锁灵,探识的探识,却都没有发现这云顶之巅有陌生气息的存在。
莫非,对方真的是天上来的小仙女不成?
“上界是什么模样?那里也有九州四海,有浮罗仙岛,八荒秘境吗?”紫华仰头看着天空,历经万年依旧清澈的眼眸里盛着烟云浩渺,万里水色。
“说什么痴话呢?”坐在紫华旁边位置上,身穿玄色蟒袍的俊美男子有些不快地拧了拧眉,“吾之浮罗仙岛是独一无二的。”
一腔憧憬被人打碎,紫华没好气地道:“是是是,你浮罗上君天上有地上无,你的域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成了吧?”
寻常人被这么阴阳怪气地挤兑一番,脾气再好怕是也要恼了。偏生“浮罗上君”清淮听不出紫华口中的挤兑,反而有些高兴地矜持颔首道:“汝知晓便好。”
紫华再怎么孩子气都被气了个倒仰,懒得跟这个比他还不食人间烟火的帝君计较,气哼哼地收了香木案上的点心,就一溜烟地跑了。
“吾略有所得,暂且闭关,改日再与道友们共论仙道。”阴朔不愿再面对元机那张臭脸,当下也拂袖而去,身姿潇洒。
七人也算是老相识了,留在原位的几人也不在乎他们冒然离席之事,只是反复思索着方才“小仙女”口中漏下的只言片语,只觉得玄奥非常。
时千以指点了几滴茶水,随手在香案上弹了弹,沉默地面对着香案上的水迹,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
“卦象不明,倒是这缘份甚是微妙,不知少言可是算出了什么吗?”
让几位心性恬淡的仙君们无比在意的小仙女此时此刻正在和床铺抵死缠绵,眼睛一闭一睁,天都黑了。
昼夜颠倒昏迷不醒的易尘是被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的。
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还将自己新得的灵感跟编辑一一说来,这才得到了三天死缓,勉强松了一口气。
编辑的电话挂下没多久,另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易尘看着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接通后就是一声无奈的轻叹:
“幼凡,怎么了?”
“易、易姐!”手机那端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很、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你、你还没睡吧?”
易尘将电话夹在肩膀上,下床洗漱刷牙:“你说,我刚睡醒。”
“哦。”祁幼凡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整理了语句,这才说道,“那个,易姐,上次那款定制的香水……顾客不太满意。”
祁幼凡的措辞很委婉,但是易尘也清楚如果不是顾客反映太强烈,这姑娘也不会大半夜给自己打电话:“哪一款?”
“就、就是那款‘空山寂寞林’……”祁幼凡越说越小声,说到后来几乎都要哭了,“明明是按照顾客的要求调配的,而且定制事项都跟她说清楚了……”
易尘抓了抓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漱口后道:“我之前都跟她说过了,松针的气味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闻,那是一种很浓重的木质香,而且在酒精的挥发下会变得相当刺鼻。她如果喜欢冷香的话我可以用广藿香或者杜松给她调,太过浓烈的松味不适合她。”
祁幼凡也知道这是顾客无理取闹,哭丧着脸道:“客人说,她喜欢这款香水的后调但是不喜欢前调,要我们重新调配一次前调。”
“你告诉那位小姐,请不要凭空臆想香水的味道,松针大部分会用于调配馥奇香调的男香,虽然清冽却并不友善,请慎重选择。”
易尘对这个结果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毕竟很多人在初次选购香水时都会自己幻想出香水的气味给人呈现的观感,从而对入香的材料有着超出现实的想象。
“你将我之前实验的第三款柑橘调的香水‘滴翠’拿给她,然后将‘空山寂寞林’挂售,标注好适用于男性。”
易尘的语调清冷而缺少起伏,那过分平静的姿态也让电话另一端的姑娘感到了心安。
祁幼凡连忙点头,将易尘叮嘱的事项一一记录下来,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想,真不愧是易姐啊,在她看来天都要塌下来的事就这么轻描淡写迎刃而解。
从她认识易尘开始,这个年长她两岁的女孩不管何时何地都这么冷静端庄,明明脾气很好,态度温和友善,却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之感。
祁幼凡也不过才十八岁,她是三个月前独自一人来到唐城的,她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受不了重男轻女的家庭,这才耗尽了毕生的勇气离开了家门。
险些流落街头的祁幼凡,在那个时候遇见了易尘,初次见面的场景并不美好,但是祁幼凡只觉得自己看见了曙光。
易尘将她带回了家,给了她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还在她笨手笨脚的时候给予指点和帮助……这世上怎么会有易姐这样好的人呢?她真是太崇拜她了!
——就是易姐平时端庄持重的模样实在太令人不敢冒犯了。
如果易尘知道这傻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忍不住说一句,你的偶像美颜滤镜太厚了啊!
易尘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拿起爽肤水对着自己的脸蛋就是一顿喷,试图让自己的脸补出“温柔如水”的效果,完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只能虚脱一般无力地扶住了镜子。
祁幼凡那个死小孩每次跟她说话都一副被吓哭了的样子是要闹哪样啊?!她真的有那么恐怖吗?!
虽然易尘一直安慰自己“酷炫得没朋友”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但是每次看见祁幼凡那小孩战战兢兢怕得不行的模样,她心里就好气啊!
明明只是差两岁而已,却连朋友都没法做啊!明明是她那天出去丢垃圾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小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