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函淡淡道,“此事父皇既已有裁决,何必再提。”
……
“这是怎么了?”宣明帝听见下面的动静,眉头皱紧,询问道。
内侍低头回道,“好像是五皇子殿下,丹华郡主,还有……十二皇子。”
坐在右边仅次于萧贵妃第二个位子上的德妃率先反应过来,带着歉意柔声道,“老五真是不懂事,今日是他三哥得胜归来,竟然扰了宴席。”
“只是些小儿争执,算不得大事。”宣明帝摆了摆手,一个是他当女儿疼的丹华郡主,一个是素来宠爱的皇子,哪里会有什么怪责的话。
长公主也立刻让侍女把郡主领回身边来,也不是什么场合都能任由着她胡来的。
燕瑶还想着和裴凉多说几句话,尽量消解对她的敌意,但母亲传召,她也不能不从,有些不情愿地回去了,临走时还眼巴巴地看了裴凉一眼。
燕瑶一走,五皇子裴毓也不会多留,他素来表现的都是谦和有礼,今日在这重要宴会上表现不好,多是因为燕瑶的举止让他有些失态了。
与裴凉一个处处不如他毫无竞争力可言的皇子争锋相对,实在没必要。
萧函这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孤寂冷清,偶尔思索起燕瑶的反常,和前几日挥鞭伤人的贵女判若两人,而且看向他的目光里隐隐透着讨好。
一个集万千宠爱的当朝郡主,何必要讨好身居冷宫的皇子。
除非……她知道未来是裴凉当了皇帝。
萧函立刻在心中道,“9526,看看燕瑶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在打盹的9526瞬间醒来了,“好的,宿主。”
宫宴上,萧函也看到了这场宫宴的主角,三皇子裴曦,容貌俊秀,风仪俱佳,眉宇间透着灼灼光辉,殿上还有内侍宣读圣旨,封三皇子裴曦为雍王。
相比起这一道圣旨,后面的封赏将领都不算什么了。
萧函注意到许多人其实都松了口气,这要说起三皇子裴曦的出身了,他乃是先皇后嫡子,如今又有平定南泾国的战功,太子之势已成。
虽没有被封为太子,但也是众皇子中第一个被封王的人,极为耀眼了。
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为何没有在裴凉夺得皇位,毁了大延时出现呢。
因为他根本没有活到那时候。
雍王裴曦,不到二十岁就死了。
别看宣明帝皇子众多,但存活到成年的皇子,只有寥寥七八个,也难怪德妃也惊讶于裴凉的命硬了。
而裴曦作为前期最有可能问鼎帝位的皇子,他的死,想必很多人都插了一手。
萧函一点也不奇怪,自古以来皇子夺嫡,手足相残,屡见不鲜,她这原身不就是杀上皇位的么。
而现在,她只需做过闲散皇子,完成任务就够了,以后是谁当皇帝,她实在没必要关心。
正打算做旁上观的萧函却在宴席散去后,被宣明帝召见了。
殿内还有萧贵妃,德妃,长公主,燕瑶,裴毓等人。
宣明帝淡淡道,“十二可是对朕的惩罚存有怨怼啊?”
今日的事虽然只发生在宴会的角落处,但哪里不是耳目,只怕过后就人尽皆知了,同样是宴会上失仪,燕瑶和裴毓有长公主和德妃护着,宣明帝的宠爱。
无背景无宠爱的十二皇子裴凉显然是第一个被问罪,或者即将推出来堵住口舌的替罪羊了。
萧函思索着如何回答,但却敏锐地察觉到宣明帝平淡语气下扫过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厌恶。
似乎也用不着回答了。
对于裴凉没有服软,宣明帝神色更冷了。
“十二年纪尚小,还请父皇宽和一二。”令人意外的,竟是雍王裴曦主动为裴凉说话。
瞧见他,宣明帝神色一缓,“朕知道你爱护兄弟。”
“罢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处罚了。”
裴曦笑了笑,“多谢父皇。”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萧贵妃和德妃的眼神都变了变。
陛下对雍王还真是圣宠隆恩啊。
走出殿外,萧函瞧见廊柱下玉露面带焦急在那踱步。
“殿下。”玉露见裴凉无恙,心中一欢喜,又问道,“陛下没有责备殿下吧。”
萧函瞥了一眼微凉夜色中的宫殿,摇了摇头,“无事,我们回去吧。”
第165章 穿成暴君
殿里又走出两个锦衣玉带的青年,裴曦和萧贵妃的七皇子裴琰。
裴琰瞧见消失在夜色的一主一仆身影, 俊眉微皱, “裴凉也太不知礼数了, 三哥为他说话, 他连句谢谢都不说。”
裴琰出生时,母妃就是正一品贵妃,又担任掌管后宫之职,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除了三皇兄裴曦, 其他兄弟根本入不得他的眼, 更不用说十二皇子裴凉了, 他既瞧不上裴凉的出身, 也厌恶他那阴冷孤僻的性子。
“无事,我也只是说实话而已。”
裴曦虽是刚回朝来,但也听身边的宫人说清了老五和十二之间是什么缘由。他性子虽好,但也不喜淮安姑母家的小表妹骄纵傲慢如此,以往就听说过她欺负几个年幼皇妹的事,此次是父皇做的不妥当。
对淮安长公主府也未免荣宠太盛了。
裴琰也不会揪着一个宫中谁也不喜的皇子不放, 甚为爽朗道, “三哥得胜归来, 我定要与三哥好好喝上一场, 不醉不归。”
裴曦点了点头, 和煦微笑道,“好。”
玉粹宫,萧贵妃问起七皇子怎么还没回来, 宫人回禀道,“七殿下去雍王府了,他身边的内侍回来说,七殿下要与雍王共饮畅谈,今晚就不回宫了。”
萧贵妃面色一沉,不见往日在六宫面前的雍容慈和。
“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压在我头上,死了她的儿子也要教我儿服服帖帖么。”
“娘娘息怒。”宫人齐齐跪伏在地。萧贵妃敢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殿内都是她的亲信宫婢。
三皇子裴曦带着莫大功绩回朝,又受封雍王,荣宠加身,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人难已安眠。
但也因着裴曦的锋芒,无人过多注意到裴凉身上。
除了少数的人,比如淮安长公主。
回府后就问起了女儿燕瑶,“你对裴凉是怎么回事?”
三天两头的就送药材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那般主动亲近。
燕瑶不知该怎么说。
淮安长公主又是一叹气,“我瞧着裴毓就挺好的,等挑个好日子,我就与德妃一起请皇兄赐婚,其实若不是裴曦年长你七岁,又已有了正妻……”还是林大将军的独女。
裴曦才是真的短命鬼呢,再过两年就死了,燕瑶在心中嘟囔道。
她对裴曦印象并不深,其中一个缘由就是燕瑶再骄横跋扈,也不敢惹到三皇子裴曦身上,谁不知道她的皇帝舅舅对裴曦的看重。
可惜意外去世了。
雍王的死,她记得的不多,只隐隐约约后来就没什么人提起雍王了,连母亲也让她在舅舅面前少提,免得惹舅舅伤心。
这些在燕瑶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她更在意母亲说的请旨赐婚的事,连忙道,“我不要嫁给裴毓,绝对不嫁。”
燕瑶支支吾吾,一闭眼狠心道,“我……我喜欢上裴凉了。”
这次换成淮安长公主惊愕了,这女儿家的心思也变得太快了,之前还说非裴毓不嫁的,怎么突然变成了裴凉。
但这可不行,淮安长公主语重心长道,“裴凉哪里配得上你?未来皇兄能不能记得给他封王都不一定,寒露殿又是最清苦不过的了,你喜欢他可有的你吃苦的。”
更何况长公主还抱着那样的心思。
那是裴凉一个早已被皇帝厌弃的皇子,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
听到长公主对裴凉的轻视,燕瑶很是无奈,正是因为裴凉会是未来皇帝,燕瑶才那么努力想要化解裴凉对她的怨恨。她更加不可能嫁给裴毓,因为若是上了德妃和五皇子的船,帮助裴毓上位,迟早会成为裴凉的眼中钉,等他继位后,她和长公主府都要受到牵连。
一想到,十年之后就是她的死期,燕瑶就害怕的浑身发抖。
落在长公主眼里,还以为是燕瑶不高兴,心里难受,她一把女儿搂在怀里,素来在宫内宫外都长袖善舞的长公主在娇娇女儿面前,心肠总是最软的,“好,好,你不喜欢裴毓,这婚事就暂且不提了,裴凉的事,日后再说。”
……
萧函还不知为自己招了一朵桃花,可惜就是桃花,也是带着利用心态的,9526已经探测过了,燕瑶的确是重生者。
瞧着她自从摔伤了头之后种种异常的举止,应该是裴凉称帝后重生回来的。
虽然裴凉的记忆没有多少涉及到燕瑶,但以裴凉未来的暴君之名,燕瑶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
重生回来,比起向她示好示弱,不应该是将祸患铲除于最卑微落魄的时候吗?
虽然后者萧函也不会让她如愿就是了。
萧函也不在乎燕瑶是怎么想的,反正她又不会当皇帝。
今日这一遭,倒是让萧函意识到,想在皇宫里平安忍耐度日,是不大可能了。
无他就是宣明帝的态度,她原以为裴凉只是不受重视而已,但没想到见到宣明帝时,却触发了裴凉深藏的一段记忆。
虽然穿越到了裴凉身上,但不是所有记忆都知晓的,有些隐藏在心底,像是原身想要忘记不愿想起的,萧函一般也不会刻意去了解,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裴凉的秘密,就是他生母的死。
这还是裴凉四五岁时跑到外面偷偷听到几个老宫女闲话说起的。
裴凉的母妃曾是有名的美人,但却是与人订了亲的,还是青梅竹马,不料一日被宣明帝看上了,后令裴凉母妃的未婚夫一家退了亲事,而她则被一道圣旨征召入宫,从婕妤到容妃,一时盛宠。
这番宠爱也惹来了不少妒忌,就在容妃怀孕时,就被人构陷与旧日恋人有私情,宣明帝盛怒之下将容妃贬黜打入冷宫,那位倒霉的前未婚夫全家也被当今治罪,自己也被施了宫刑。冷宫中的容妃生下裴凉,又知道此事后,因忍受不了这番折辱,悬梁自尽了。
虽然后来经萧贵妃彻查,发现容妃无辜清白,但皇帝爱惜颜面,便将此事压了下去。裴凉这位曾被怀疑过血脉的皇子也留在了如同冷宫的寒露殿,没有一位妃嫔敢收养。
9526忍不住道,“皇帝真是个渣。”
萧函也是看清了,宣明帝对原身是厌恶的,但他重视自己的名声,所以除了冷眼看着他被人作践,也舍不得让自己担上一个杀子的污名。
真是活该被裴凉一刀捅了。
寻常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喜恶,顶多就是为恶一方,但身为天子如此,影响的就是天下万民了,未来的暴君裴凉不就是宣明帝造成的恶果。
大延皇朝覆灭,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屠戮百姓,涂炭生灵。
萧函就感慨了一下,反正她是不会留在这宫中受罪的。
裴凉是暴虐野心深藏于心底,所以不得不忍,韬光养晦。
但她又不在乎皇位的归属。
京中渐渐有了传言,丹华郡主忽然痴缠起了十二皇子,人人在背后笑话她没眼光,弃大好前途备受圣宠的五皇子裴毓不要,却看上一个冷宫皇子。
德妃有意与淮安长公主结亲,主要就是看重淮安长公主在宣明帝跟前的分量,宣明帝是那种爱之欲其生,恶至欲其死的人。单看长公主和丹阳郡主的荣宠就知道了。
虽说燕瑶娇蛮了些,但这桩婚事于裴毓有益无害。
可忽然听闻这传言,德妃立刻就不舒服了,她虽希望与淮安长公主成为姻亲,为裴毓增加助力筹码,但也觉得自己儿子是众皇子中最优秀的。如今燕瑶这举动是将裴毓丢在一边,惹人耻笑了。
于是便在宣明帝来她华清宫的一日,说起这事,一番泪雨霖霖,说裴毓自幼喜爱燕瑶,她本来也是想着两个孩子一起长大,结为亲事最好不过了,没想到女儿家心思变来变去,说来都是她处事不妥当了。
德妃的语气倒也委婉,不曾说长公主和燕瑶半点不是,只说自己多思多虑了。
令宣明帝怜惜不已,只道这不怪爱妃,他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谁料这么一出。宣明帝当下出了华清宫,就召淮安长公主进宫。
淮安长公主早在流言传出时就已打好了腹稿,燕瑶是打定主意不肯嫁给裴毓了,淮安长公主虽是贪恋那皇后宝位,但更加在意女儿。
并且可以为了女儿对上德妃。
得罪就得罪了,她堂堂的长公主难道还惧怕一个妃子不成。
淮安长公主在皇兄面前就温言笑道,给这对小儿女结亲,那都是闲暇时说笑的话,燕瑶才虚岁十二,不急着谈婚事,裴毓的年纪倒是该择妻选妃了。
宣明帝一叹气,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说的都有道理,他也不舍得那边受委屈。
第166章 穿成暴君
这时有宫人禀明道,弘远大师求见。
弘远大师是皇家寺院的主持, 每逢七月初三都会进宫为太后忌日祈福, 宣明帝对他还算尊重, 微微颔首, “让弘远大师进来吧。”
不多时,就有一位目光慈秀,颜貌舒泰的僧人进殿来,依佛号行礼, “弘远拜见陛下。”
宣明帝含笑道, “不知大师此次前来, 所谓何事。”
弘远大师问道, “陛下宫中可是有一位十二皇子?”
宣明帝微一顿,这几日似乎频频听人提起十二,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在弘远大师面前表露出来,“是有一位,”
弘远屈身行礼道, “贫僧在去为先太后祈福路上, 偶然遇到十二殿下, 发觉他竟是天生命理孤独, 不可长居于宫。”
宣明帝脸色微沉, “此话当真?”
弘远大师似乎没有察觉到宣明帝严肃的目光,“依贫僧的推演,的确如此, 贫僧不敢不与陛下言。”
宣明帝面色稍缓,他也不认为担任皇家寺院主持多年的弘远大师会欺瞒于他,而宣明帝其实是一个很忌讳的人,颇为迷信看重福缘深厚,单单一个天生孤独命理就足够让他觉得晦气不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