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这堆花酒越放越醇,今年肯定比去年还好喝,要不给老师带一点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酒,但好歹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也算是你的一点心意。”
时蕊放下酒坛子,微微一笑:“不了,火车上不让带酒,不要浪费了。”
“那就放着吧,我们在家里也舍不得喝它,就等到我家小蕊嫁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喝。”
憧憬着那一天,奶奶满脸都是慈祥和欣慰的笑意。
时蕊红了脸:“奶奶,你也想得太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一想起就觉得温暖。可转而又会有一丝丝心痛。
因为他们之间横着三个字——不可能。
路过父亲的房间,时蕊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父亲已经睡了,他从没睡那么早过。她相信他是醒的,相信奶奶和她在厨房里的对话他都听见了,他只是不喜欢离别。
时蕊没有打扰他,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清早,天蒙蒙亮,时蕊拖着行李走出来。
父亲的房门是紧闭的。
时蕊停下脚步,冲着门说了一声:“爸,我走了。”
里面没有回音,但她知道,父亲是听见了的。
时蕊轻轻叹了口气,拖着行李走出了家门。奶奶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一包糖,是过年剩下的。
“我跟你爸都不吃糖,拿去路上吃吧。”
接过那包糖,时蕊心里很不是滋味:“谢谢奶奶。”
昨天晚上奶奶对她各种叮嘱的时候,都还是笑呵呵,这会儿却突然就眼睛红了:“小蕊啊,要好好学习,我们时家就指望你了。”
时蕊也跟着鼻子一酸,她抱了抱奶奶,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转身离开时眼泪掉了下来。
走出很远,她回头望,看到奶奶还站在村头,眼睛又模糊了。
上了火车以后,她收到程迟发来的信息,问她几点的车。
她想到凌晨一点太晚了,不忍心让他这么冷的天大半夜来接她,回了一句:
——算了,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听话,快说。
——凌晨一点。
——好。
程迟发出一个好字,盯着这几条对话看了半天,情不自禁就扬起了唇角,一颗心仿佛插上了翅膀,飞了起来。
从前,从来都是觉得假期不够用,这一次竟然会觉得假期如此漫长,还无比期待着开学的到来。
-
B市到了,时蕊一下火车,便感觉温度明显低了很多。
出了火车站,她并没有看到程迟,准备给他打个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时间才十一点。
怎么会搞错了?
她忙翻出车票,才发现是她粗心大意了。她买的是全程票,车票上显示的是抵达终点站的时间,不是到B市的时间。
距离一点还有两个小时,程迟应该还没来,想了想,她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已经到了,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
这会儿是旅客下车的高峰期,车站门口的出租车比较繁忙,于是她翻出某打车软件。之前听谭茜她们安利过这个软件,这还是她第一次用。
两分钟后,一辆白色的雪铁龙停在了她面前,司机是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人很热情,还专门下车来帮她拿行李。时蕊对照了一下车牌,确认是这辆车,才把行李交给了她。
“美女,这么谨慎啊。”小伙子笑着帮她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时蕊没有说话,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一点好。
“放心吧,美女,我是好人。”小伙子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服务非常周到。
“不用了,我坐后面就好了。”时蕊打开后面的门,坐了进去。
小伙子笑笑,关上副驾驶门,自己坐进驾驶室,启动了车子。
时蕊对这一带不熟,只看着司机开着车东绕西绕,觉得挺奇怪的,正想问,司机主动解释说:“这会儿人流高峰,有点儿堵,绕着走快一点。”
这会儿火车站外的确力很多,时蕊也没有多想。只是看见司机突然把后视镜往她这边扳了一点。她能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眼睛,他在时不时偷偷瞄她。
“美女是学生吧?”
“嗯。”
“哪个学校的啊?”
时蕊没再回答他。
司机也不在意,一直跟她说话,讲B市的交通,讲B市这个新年里发生的新鲜事,时蕊根本没搭理他,他自己一个人形同自言自语,说得很嗨。
车速很快,时蕊只看到外面光影不断掠过,根本看不清什么。可走着走着,她发觉周围路灯变少了,似乎是越来越偏僻了。
虽然她对B市不熟,但她至少知道,从车站到蓝泊湾都没有这么偏僻的路,就算是避开高峰路段,也不至于这么偏。
所以,司机一直说话的原因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能及时发现路已经走偏了。
一股恐惧感急剧攀升,手心开始冒汗。
不行,不能慌,遇事要镇定。
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开始与司机搭话,同时拿出手机。
之前她发的信息程迟还没有回,是睡着了,还是没有看到,还是手机没电了?
抱着一线希望,她把司机和车辆的信息截图发给了程迟,又发了个定位给他。
司机非常警觉,自时蕊拿起手机以后,他就频频看她。时蕊余光注意到了,为了消除他的警惕心,她开始播放音乐,是一首《小幸运》,她淡定地说这首歌她非常喜欢。
司机说他也喜欢,过了一会儿,他盯着后视镜里的时蕊问:“美女,有没有人跟你说你长得特别漂亮?
“……”
“我一见到你,就有心动的感觉,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你相信吗?
时蕊紧紧捏着手机,盯着与程迟的对话框,眼看着电量已经快耗尽了,她镇定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是吗?那你男朋友怎么不来接你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她,眼睛发热:“他不来接你,说明根本不爱你啊。要不然,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真的好喜欢你,一见到你,我都有反应了。”
时蕊心慌地看向窗外,外面的路已经越来越偏了,甚至连路灯都没有了,路边有住户,但只有少数几家还开着灯。
手上屏幕上刚刚跳出一条信息,什么内容还没看清,就突然黑屏了。
手机没电了。
第35章
“美女,我的眼睛很厉害的,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的身高和三围,你信不信?你的胸围目测34,我猜得准不准?要不你把外套拉开让我看一眼,我能看得更准。”
“我除了眼睛厉害,其他方面也厉害呢,真的不是吹,美女,要不咱们试一试,来玩儿点刺激的?”
四周越来越漆黑,司机开始原形毕露,他的声音,他说的每一句变态的话都令时蕊感到毛骨悚然。
“停车,我要下车!”
时蕊试图开车门,可门窗都被锁住了,而且现在车速特别快,她根本就没有逃下车的机会。
司机大概是觉得到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她一个这么柔弱的女生完全是任她宰割,所以他放松了戒备,看到时蕊害怕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得很变态。
“美女,不要激动嘛,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很难得有一个女人让我这么心动的,真的,主要是你长得太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真的忍不住,太想要你……”
时蕊觉得他的声音简直像魔鬼,她紧紧贴车门,浑身都在发抖,试图用身体把车门撞开。
可是没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说服司机。
“你理智一点,你这么做是违法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青春,以后会有女朋友的,你会结婚生子,人生的路还有很长,不要一时冲动毁了你自己。”
司机放慢了车速,可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她。
“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你这么漂亮的了,我就想你做我女朋友,我就想要你。其他女人都是势利的贱人,怎么可能跟你比?”
他已经色.欲熏心,完全处于一种疯魔的状态。
“你想想你的父母,他们把你养这么大多不容易,他们年龄大了,还需要你,你千万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司机听见这话,却笑了起来,捏着方向盘的双手突然发紧,眼睛也突然填满了恨意。
“父母?他们才不在乎我,他们跟那些贱女人一样,成天只知道骂我是个没用的东西。是,反正我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他是个十分偏激的人,时蕊的话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他这会儿显得有些激动。他还没有停车,大概打算等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再动手。
路越走越偏僻,又被锁在车里,时蕊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解救自己,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眼泪掉了下来。
但她不能哭出声,哭只会让歹徒更加大胆猖狂,更加无所畏惧。也不能跟他硬碰硬,那样只会激怒他,让他提前做出歹行。
怎么办?她真的好害怕!
心里一直唤着一个名字,她坚信他有看到她的信息,并且刚刚回复了她,他是她唯一获救的希望。
已经进入山路,周围彻底没有人烟了。司机一双色眯眯的眼睛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时蕊,车速渐渐放慢,呼吸却急促起来。
像是一头野兽就要爆发野性的前兆。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原本已经绝望的时蕊突然精神一振。
是他吗?
司机也听见了声音,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紧张,放弃了停车的打算,又踩了一脚油门,加快了速度。
黑暗中,伴随着从耳边轰鸣而过的声音,一丝光影从车身飞过,紧接着,是急促的刹车声,一辆摩托车横在了前面。
小车马上就要撞过去了,时蕊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骑在摩托车上的少年。
嘎吱!司机踩下了刹车。
程迟摘下头盔,大步走过来,那冰冷的表情,噬血的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司机知道逃不掉了,试图从座位上站起来,挟持住坐在后座的时蕊。时蕊吓得尖叫,使劲儿往车门边靠,同时抓起背包胡乱地砸他。
哐当!哗啦!
驾驶室的车窗被击碎了,程迟手伸进来,一把拽住司机领子,将他的头扯出窗外,一拳一拳砸在他脸上。
司机被卡在破裂的车窗间,姿势被动,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很快被揍得鼻清脸肿。程迟打开驾驶室的门,把人拽出来,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司机蜷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不要,程迟,不要再打了!”时蕊尖叫着。
程迟收住拳头,弯着腰,粗粗地喘着气,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人,一双腥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浑身戾气很重。如果不是听见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真的会把他打死。
他缓缓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到时蕊双手趴在车窗上,贴着窗户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惊慌,害怕。
那一刻,他整颗心都被揪成了一团。
他手伸进驾驶室,解开了后门锁,时蕊打开后门走下来,双脚都是软的,程迟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她。。
有那么一刻,时蕊只是惊恐地看着他,连哭都哭不出来。这样的她让他心疼得快要碎掉。
他声音暗哑地说:“对不起,本来已经答应你不打架了,我没做到。”
他带血的手指轻轻地拂开了粘在她脸颊上的头发,指尖划过脸颊,真实的温度传来,她才终于像是活了过来。
两行泪从眼眶滑落,她一头扑进他怀里,终于大声哭出来,纤细的手臂很紧很紧地搂住他的腰。
程迟发觉她身体在发抖,更紧地将她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乖,别怕……”
听见她哭得这么崩溃,他强自镇定地温声哄着她,可眼睛却红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那司机试图爬起来,可到底还是爬不起来,又倒了下去,头偏向一边,吐了口血出来。
警察把那司机拖起来,他还挣扎狡辩:“你们抓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做,是他,是他无缘无故把我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抓他啊。”
程迟咬了咬牙,眼底闪过狠戾的光:“她下的单是去蓝泊湾,你却走了相反的方向出了城,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你他妈是不是还觉得挺遗憾的?”
若不是被时蕊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又想揍他了。
哭了一阵,那种恐惧到极点的感觉总算得到了发泄,时蕊缓缓镇定下来,她从程迟怀里抬起头来,看着那个禽兽。
“你不用狡辩,在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录下来了。”
其实并没有,只录了一部分,手机到后来就没有电了。但这话却起了作用,司机信以为真,败下阵来,终于认命地跟着上了警车。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段是出了B市的一个小镇范围内,来的警察也是镇上派出所的,之后他们全部被带到了派出所录口供。
时蕊把整个事件都讲了一遍,至于录音,那个司机说的那些过分的话确实没有录进去,警察要求她复述一遍。她觉得难以启齿,但为了有足够的证据让坏人得到惩罚,她只好重复了遍。
那司机以为真有录音,所以当警察拿着时蕊的口供去审问他的时候,他很快就抗不住压力,招认了。
时蕊从警察手里取回了自己的行李,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程迟坐在门口的阶梯上抽烟,他脚边已经丢了好几个烟头。
时蕊注意到,他夹烟的手还有血渍,手背上还有被划伤的痕迹,应该是在破碎的车窗上划的。
听见拉动行李箱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丢了手里的烟,起身过来帮他拿起行李箱。
两人走到摩托车边,程迟把钥匙插上去,拧开,顿了两秒,回头对时蕊说:“没油了。”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从镇上回B市的班车也没有,也没有出租车,于是他们只好在镇上找了一家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