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蕊推着轮椅,发现父亲时不时在观察程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邻居们都在打招呼。
“蕊蕊,又回学校了啊?”
“这一学期才回来一次,在家里呆的时间又短,真不容易啊。”
时蕊笑着回应他们。
出了村,他们遇到了赵红,于是又停下来说了一会子话。
赵红一开始也是表达关心,叫时蕊注意身体什么的,时蕊笑着说谢谢。
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赵红突然说:“咦,我以前好像听说,姚青后来嫁到了B市呢。”
一提到姚青,奶奶的脸色就变了,父亲更是沉下了脸来。
时蕊措手不及,下意识看了程迟一眼,他也正回头看她。
她不知道赵红知道多少信息,本能的一种心虚,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
可赵红还在继续说:“蕊蕊,其实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去找她的嘛,她好歹是你妈,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拿点儿抚养费天经地义,是吧?”
“不需要!我自己的女儿,我养得起。”时怀明显是有点怒了。
这么多年,他对姚青的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他还是恨她,特别恨!
赵红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心道,自己都残了,家里全靠老太婆,逞什么能?
奶奶也很生气:“对,我们养得起,我家蕊蕊是我们一手带大的,从前不需要她,将来也不需要她。”
赵红撇撇嘴:“我也就这么一说,也没别的意思,你看你们激动得,这是干什么嘛?还显得我挺多管闲事,话说回来,关我什么事啊?”
奶奶怒道:“不关你的事,你多什么嘴?”
“好了,奶奶,别说了,我们快要赶不上车了。”时蕊阻止道。
奶奶瞪着赵红,一点儿也不示弱。赵红撇撇嘴,扭着腰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奶奶和父亲都气坏了,奶奶生气的时候是恨不得跟人大吵一架,刚才要不是时蕊拦着,估计已经吵起来了。
而父亲不一样,父亲本来就不善言辞,他不会吵架,尤其是断腿以后,他生气也只是闷不吭声,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印象里,他只跟姚青吵过,那大概是因为他能吵得过姚青,因为姚青通常都不会回答他。
奶奶和父亲把他们送到大马路上,程迟拦了辆出租车,他们上车后,时蕊在车窗前跟他们说再见。
奶奶依依不舍,对她百般叮嘱,而时怀也终于开了口。
“你要是敢去找她,就不要再认我这个爸!”
淡淡一句话,戳心刺骨。
时怀说完就转动轮椅,背对着她往回走。
“爸。”时蕊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眼睛就模糊了。
在那一刻,时蕊绝望了。
如果父亲知道她已经住进了姚青的家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背叛。
程迟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安慰道:“没事的,不要担心,到了那一天,他会想通的。我会陪着你,答应我,不要怕,也不要退缩。”
怎么能不怕呢?
时蕊早就知道,父亲和奶奶是不会和姚青和解的,也不会接受她和姚青和解。
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现在,时怀已经表明了态度,唯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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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时怀回去以后,一直呆在房间里,连吃饭都不出来。
女儿回来,这个家热闹一段日子。女儿这么一走,这家里好像变得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母亲端着饭菜进来了,坐在一边的凳上,叹了口气:“赵红她不是个东西,就等着看笑话呢。你就算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过意不去!饭还是要吃的。”
时怀盯着碗里的饭菜,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妈,是我没用,让你一辈子这么辛苦。”
“妈也不指望你怎么样?你就对自己好一点。蕊蕊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你放心,她是不会去找她的。姚青扔下她这么多年,你当她就不会恨?”
时怀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母亲说:“我看小迟挺喜欢咱们蕊蕊的,这小伙子我这些天也仔细观察了,确实不错。如果将来他们能走到一起,也挺好的,到时候蕊蕊成了名正言顺的B市人,让那些看笑话的人眼红去。”
“你舍得让蕊蕊嫁那么远?”
母亲叹了一口气:“当然不舍得,但是也指望着她好啊。蕊蕊从小那么争气,成绩顶尖,她是早晚要从咱们这个穷山沟里走出去的。总不能她好不容易拼到了大城市,再让她嫁回到这穷山沟里来吧?”
“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但是你放心好了,我了解蕊蕊,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过上好日子的那一天,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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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进行了文理分班,元亮和吴邵州理科特别差,无奈选择了艺体班。
谭茜做物理题做到头秃,最后还是搞不懂,也只好选了文科。
令时蕊感到意外的是,喻薇也离开了八班,去了艺体班。
那天他们在楼道上相遇,喻薇看着程迟走进八班,久久回不过神,时蕊看她的表情,大概是没想到程迟会选择理科吧。
分班后座位调整,孙平说自由组合,时蕊特别开心地握着童佳佳的手。
“佳佳,太好了,我们依然可以坐同桌。”
然而童佳佳却没有她那么激动,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书桌,歉意地说:“小蕊,对不起啊!我之前不知道你要选理科,所以我已经跟晓君约好坐同桌了。”
童佳佳抱着书包溜得非常快,像是生怕她会把她拖住似地。
时蕊:……
班里走了一些文科生,又从别班转来了一些理科生,时蕊对每一位进来的同学都露出友好了的笑容,然而,没有人跟她坐同桌。
最后,其他座位都坐满了,唯有她旁边的位置还空着。
时蕊受伤地觉得,她被嫌弃了。
程迟从操场抱着篮球回来的时候,班里就只剩下一个座位了。他含笑舔了下牙槽,表示这届同学非常懂事。
他走到时蕊身边的空位前,朝着全班同学感谢地抱了抱拳,然后非常淡定地坐了下去。
直到程迟坐在了身边,时蕊都还没回过神。
所以,她跟程迟成了同桌?
回过头,她发现童佳佳在朝着她俏皮地挤眼睛,她明白了,他们都是故意的。
实在是……太懂事了!
程迟一只手搁课桌上,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看着她,一只手朝时蕊伸过来:“同桌你好,请多多关照!”
时蕊心道,还挺有仪式感的。
要不要这么正式,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伸手与他握了下,咧着嘴:“多多关照。”
“怎么笑得那么假?不高兴跟我坐同桌啊?”
“假?”竟然说她假?
时蕊这就不同意了:“哪里假了?你看清楚一点,我明明这么真诚友爱的笑容。”她指着自己的脸。
程迟揪了一把她的脸蛋儿,突然凑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看出来了,不是假,是激动!”
后排两位同学面面相觑,苦逼地表示,自己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为什么要坐在一堆狗粮的面前?
不过,像这种形同偶像剧现场的狗粮,还挺香喷喷。被塞狗粮的过程,真是痛并快乐着。
事后时蕊拉着童佳佳问:“说,是不是他威胁你让出座位的?”
“没有没有。”童佳佳立刻否认,“我保证,我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只是受到了一点点的利诱。”
“嗯?”
第49章
一份物理试卷发了下来,是当天的家庭作业。
程迟拿着试卷,转头看了时蕊一眼:“要不要来拼一把?”
“怎么拼?”
“看谁先做完这张试卷。”
时蕊觉得他是在挑衅她。
虽然他的物理特别好,但她也不差的好吗?
“拼就拼。”她当然也不甘示弱。
程迟的黑眸中似乎藏着一丝笑意:“输了怎么说?”
时蕊非常大气地表示:“你说。”
程迟将头偏过来几分,捡起一小撮她的头发,在指尖绕着圈儿,似笑非笑地说:“你慢几分钟,就亲我几下。”
他似乎笃定她一定会被碾压,这让她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不服气:“假如你输了呢?”
程迟眼底的笑意更浓:“我慢几分钟,亲你几下啊。”
“……”
时蕊:“你想得真美啊你!”
骂出这一句的时候,她看到了程迟手腕上戴着的她送给他的那根红绳,于是转过头时,又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那天童佳佳跟她说,程迟说只要她肯让出宝座,他承诺请她们吃饭,于是为了男神一顿饭,身为男神忠实粉的童佳佳就愉快地让了位。
真是塑料姐妹花啊!还抵不上一顿饭。
从程迟成功上位,夺得她同桌的宝座以后,他也享受到了以前不曾享受到的一些待遇,比如上课时在课桌底下摸摸小手什么的。
所以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换座位的原因?
刚刚下课不久,老师还没离开,元亮就在窗口吹口哨了,程迟懒洋洋起身走出去,元亮就直接给他来了个熊抱。
自从与兄弟因为分科而分开了以后,元亮变得更骚了,每次来找程迟,就先是一个抱抱,然后伴着一句十分骚气地“小迟迟,我想你”,但每一次都会被程迟嫌弃地掀开。
时蕊从家乡带来了一些鲜花饼,带不了太多,所以除了给童佳佳和谭茜,杨晓君分享了一点,其他的他都计划好要分给元亮,吴邵州和苏茶。
所有人都给了,只剩苏茶的还没给,因为一直没有见到她人。
那天放学,她刻意去五班门口等苏茶,苏茶不在,听他们班同学说,她去老师办公室了。
时蕊背着书包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便看见苏茶回来了。她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走近了才看到时蕊。
“小蕊?”
时蕊觉得她情绪不太对:“苏茶,你怎么了?”
“没怎么。”苏茶抬头,拂了下额前的留海,笑了笑。
她是一个直爽的姑娘,一笑就很难让人看出她真实的情绪。
时蕊从书包里翻出两个鲜花饼:“苏茶,这是我们家乡的特产,给你,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给你尝一尝。”
苏茶接过,盯着那两个鲜花饼,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似是有些感动:“小蕊,谢谢你啊。”
她突然这么客气,时蕊反而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谢,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天程迟知道时蕊去找苏茶了,所以和元亮他们在篮球场打篮球等她。
他们过去以后,苏茶加入了他们。
那一天,苏茶打球打得特别带劲儿,特别认真,似乎是在拼劲全力应对一场比赛,又似乎是想在那一刻燃尽自己的青春与热情。
那是苏茶最后一次跟他们打球。
后来时蕊有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苏茶,程迟告诉她,苏茶转学了。
苏茶的爸爸投资失败,面临大额的欠款,包括工人的工资,他没有选择站出来承担责任,而是失踪了,和苏茶的后妈和弟弟一起失踪了。
没有带上她这个女儿。
这段时间苏茶家里每天都围堵着很多人,她连家都回不了。后来她亲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千里迢迢赶了过来,把她带了回去。
她的妈妈据说一直住在农村,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这大概也是她爸当年跟她妈离婚的原因。
听到这一切,时蕊十分震惊,又很感慨。
她知道,苏茶在那一刻一定无助又被动。虽然她很刚强,但毕竟还小,她没得选。
就像当年的她,姚青不声不响撇下她,她很难过,后来的每一天都活在可能随时会被抛弃的阴影里,她没得选。
她回想起最后一次见苏茶时,她的状态,虽然情绪不佳,但她还努力对她笑,还跟程迟他们打了一场球。
她比她坚强,一定会好好的。
时蕊如今睡在豪华的别墅里,经常做梦,梦见父亲冰冷地对她说:“如果你要去找她,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
这件事,程迟和时蕊回来之后都默契地没有再去提及,他们没有提关于暑假期间的任何事情。
假装忘记了,但不表示不存在。
可是现在,除了自欺欺人地躲在风雨来临前的这份宁静里,妄想着风雨可能永远也不会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还太小了,她没有能力去改变谁,也没有能力去拆解那颗炸弹。
程迟兑现了对童佳佳他们的承诺,真的请了她们吃饭,这种场合当然也少不了元亮和吴邵州。只是没有苏茶了,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茶虽然跟她一般大,可她从前却总像一个大姐姐一样保护着她,照顾着她。
自从苏茶走了以后,元亮话也变少,不如从前那么活跃了。他举着酒杯与程迟碰杯,一口喝干后,笑着说:“感觉茶茶妹走了,现在也没人怼我了,还挺不习惯的。”
他虽然是笑着的,可时蕊又觉得他其实挺伤感的,连眼睛都红了。
那天发生了一点儿意外,时蕊吃了一半突然感觉胸口特别闷,喘不过来气,特别难受。她想忍一忍,因为她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努力一直做深呼吸,就可能会缓解。
但这一次,似乎这招没有用。
程迟突然发现她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慌张得什么都顾不得,丢了手里的杯子就抱起她往外跑。
好在附近就有医院,程迟把她及时送到了医院,经过了医生了抢救,她缓了过来。
姚青慌慌张张赶过来的时候,时蕊已经没事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