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余光又悄然打量了一下季晏洲的“新家”。
真是寒碜得令他这个吃惯苦的特助都觉得心痛。
面前的男人是名流圈炙手可热的新贵，无论是老一辈还是新人都发了疯似的巴结。
很难想象……他会住在这么简陋狭窄的地方。
季晏洲低头，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摘掉名表，随手扔在一旁。
他抬起狭眸，吐出又冰又冷的几个字：“我住得惯。”
“……”洪城立刻收回了刚才的想法，接着禀报“那这段时间我会通知他们，所有需要总裁你亲自参加的会议都采取视频。”
“嗯。”
他如常惜字如金，点了根烟，薄薄的烟雾笼着冷峻眉眼。
季晏洲平日里烟酒都很少沾。
洪城一眼看出了他的不悦，犹豫着正准备说话，却又看见季晏洲把烟掐了。
男人将烟头随意地扔进垃圾桶里，起身走向浴室。
走到一半，季晏洲蓦然问：“这里有香薰？”
“有，主要是为了压住房子里潮湿的味道……”
“拿走，”季晏洲走进浴室，抛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她不闻化学香料。”
洪城琢磨了下。
因为季总的缘故，他知道阮念鼻子很敏感，经常被浓烈的香水亦或者是烟草味熏得不舒服。
等等……烟草味？
所以季总只碰了不到半分钟的烟，就得去洗澡？
*
阮念将一室一厅全都布置好之后，终于放松地躺在床上滚了两圈。
手机响了一下，是丁心跟她的约饭暗号：“六点半，南山老火锅504。”
出门前，她抱住怀里的皮卡丘亲了一口，小声说了句“晚上见啦”，然后才戴上口罩离开。
……
丁心订的包厢位置很好，右侧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江景一览无余。
门被推开，阮念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一边单手扎马尾一边关门的丁心。
点菜，煮锅底，半个小时后，终于看见火锅腾腾的热气浮了上来。
阮念嘟唇吹着滚烫的虾饺。
丁心笑问：“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她本来想摇头，可一想到季晏洲，又用力地点了一下。
“放心，这种得罪你的人，一定会倒大霉。”
丁心留意了好久——
圈子里谁刁难阮念，谁就会莫名其妙地出事。
上一个对阮念图谋不轨的制片人，公司忽然破产，现在还债务累累。
三个月前在片场耍大牌，导致阮念在片场发高烧晕过去的老牌影后，没多久就爆了大丑闻，名声一落千丈。
阮念咬了很小一口虾饺，唇吃得红红的，声音也软乎乎：“惹我生气的季晏洲。”
丁心：“放宽心。你看，都快三天过去了，季晏洲的公关部完全没反应。这跟默许有什么区别？”
阮念将碗里的东西吃完，放下筷子，规规整整地摆好，这才抬起小脸。
她难得一脸严肃，“天黑之后不要讲鬼故事。”
说完后，又低下头开始喝第二瓶豆奶。双手捧着玻璃瓶，乖生生的像只小仓鼠。
丁心：“……？？？”
也不至于这么恐怖吧？
…………
送走丁心后，阮念站在南山火锅楼下，双手拢起来，捂住唇，轻轻地吹气。
——火锅辣得她舌尖疼。
嗯，又到了喝巧克力双拼的时候了。
阮念轻车熟路，立刻在不远处的奶茶店排起了长队。
丁心给她发了消息。她从耸拉的袖口里伸出手指，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身后的嗓音低沉又淡漠地响起：“阮念，过来。”
阮念手腕一软，差点将手机砸在地上了。
她的惊愕只不过一秒钟，紧接着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低着头，继续回复丁心。
头顶的光线被尽数挡住。
此时此刻，她和季晏洲近得彼此呼吸都可以清楚听见。
下一秒，季晏洲的俊颜在她眼里骤然放大。
阮念下意识想往后退，手腕却被男人强势地握住。
他凑得更近低下头，薄唇蹭过了她的唇角。
虽然没有真正吻上去，可是……
他喉结滚动的轻微声音落在阮念的耳里，让她从脸颊烫到耳尖。
一声似笑非笑的低嗤之后，季晏洲松开了她的手腕。
阮念看见他的手指上还有她刚涂的唇釉。
季晏洲却并不在意，哑着声线，低缓地道：“那些狗仔拍到了。阮念，满意了吗？”
“什么狗仔？”小姑娘抬起头，迷迷蒙蒙地问道。
但她只来得及看见季晏洲离开的背影。人流中，他一向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阮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追上去，扯住他的风衣。
她声音软绵绵的，一张小脸却绷得很紧：“那些人不是我找的……”
季晏洲的面前就停了一辆灰色迈巴赫。
他弯腰坐进去，半点都没有看她。
阮念凑近车窗，“季晏洲……”
充当司机的洪城从善如流地朝她笑道：“阮小姐，有什么话不如坐上来说吧？”
“不要！”小姑娘的声线在一瞬间就提高了。
季晏洲眯了下眸子，冷淡慵懒地开口：“是想去跟你找的人汇合了？”
阮念：“……”
她咬着唇瓣，恨不得冲上去……也不知道冲上去能对季晏洲做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和季晏洲坐一辆车。
可她又不想被误会。
阮念低下头，朝前座的洪城道：“请问一下……我可以坐前面吗？”
季晏洲抬了下眼，咬字很重：“阮念，我还在等你的解释。”
第三章 第三晚
阮念一脸懵：“那我……坐到你旁边？”
“不然？”
阮念没再说话，乖巧地在后车座坐下了。
她故意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
傍晚风刮得寒冷刺骨，她想将车窗关上，却被洪城立刻制止：“阮小姐，季总他，他……喜欢吹风。”
阮念：“？！”
她收回了手，转头，看着季晏洲的侧脸。
他阖上眸子，似乎在休憩。
“那些绯闻，我不知道你看没有看。”阮念轻轻呼气，吹出淡淡的白雾。
“我也不知道我的经纪人为什么忽然会想到这种伤敌为零、自损一万的炒作手段……”
“但我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她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事实上，我想和你撇清关系还来不及。”
季晏洲的眼神瞬间深暗下去。
阮念以为他不相信，小鹿眼中写满了笃定：“真的！”
他蓦然出声，截断了阮念接下来想说的话：“我知道了。”
然后就不耐地移开了视线。
阮念想说的长篇大论全都卡顿了一下。
她没想到季晏洲竟然这么好说服。
明明他刚才还一副对她厌恶讽刺到极点的样子……
车内的气氛又沉默了。
阮念倾身，细细的手指勾住了季晏洲的衣袖，掌心细嫩的肌肤一不小心就蹭到他干净修长的手指。
男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下没制止她。
下一刻，季晏洲感觉到了手掌里的热意。
他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暖宝宝。
是皮卡丘的图案，虽然幼稚，但和她一样……有点可爱。
风吹进车内，将阮念脸颊边的碎发吹得有些凌乱：“……你不要吗？”
季晏洲唇角勾了下，将暖宝宝收好。
与此同时，他修长的腿动了动，将坐姿换成了双腿交叠。
他似乎心情很愉悦，一向冽而冷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拿着。”
阮念抬起眼角，看见了季晏洲手里的……冰奶茶。
她没动，静静地看了半分钟，回想着他刚刚对她说的两个字，这才很不确定地轻轻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他的车上怎么会有给她的奶茶？
“嗯。”
阮念这次真的有些发怔。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季晏洲，对上他冷意弥漫的眸子，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接过了。
她低下头，留意了奶茶杯上的标签。付款时间在十分钟前，就是在这一家店买的。
巧克力双拼，多糖，多冰，加椰果。
竟然是她一贯的口味。
片刻的疑惑后，她抬起眼睛，想说声“谢谢”。
结果脸刚刚一仰，唇边就碰到了季晏洲干净修长的手指。
季晏洲的指腹摩挲着，似乎在不经意间描摹出她的唇形。
手指接触得很轻，却很暧昧，像在悄悄接吻。
“季……”
她刚想说话，略张的唇瓣却恰好咬到了男人的手指。
阮念肩膀一颤，立刻退得很远：“那个……谢谢你送我……”
季晏洲却云淡风轻：“礼尚往来。”
阮念的脑袋不断地点了点，将另外一片暖宝宝放到驾驶座旁边。那是给洪城的。
包装袋被她折叠得整整齐齐，“一包两片”的字样就这样清清楚楚地落在季晏洲眼里。
季晏洲微微拧眉。这竟然不是她专门送给他的。
阮念继续捧着奶茶喝。
她察觉到季晏洲似乎在看着她，但当她余光悄悄扫过去，只能看见季晏洲俊美得赏心悦目的侧颜线条。
等她收回视线，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又回到了。
良久之后，洪城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阮小姐，大冬天的，女孩子就、就少喝点冰的吧……”
阮念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她知道洪城是季晏洲的特助，却是第一次跟他碰面。
洪城为什么会忽然……关心她？
“我刚吃完火锅，被辣到了，就想压一下火气。”她笑了下，眼睛弯成月牙状，十分可人。
季晏洲的手指轻轻叩着，发出低低的闷响。
洪城将车停下来：“到楼下了。阮小姐，季总还有事情，不能不和你一路，抱歉。”
阮念眼睛一亮，似乎有些出乎意料的欣喜。
她露出贝齿，朝洪城笑得很甜：“好的，洪助理再见！”
她下了车，才似乎意识到季晏洲的存在，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用比刚才僵硬好几倍的声音道：“……再见。”
*
洪城望着阮念的背影，气叹得有那么惆怅。
不行，真的不行。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洪城真的无法想象——
季晏洲和阮念的相处竟然这么微妙。
他从季晏洲平日里对阮念近似变|态的痴恋欲中想象出来的狗粮，根本不长这样！
给阮念买奶茶的时候，季晏洲虽然按照她的口味点了多冰，但私下用暖气吹了半天。
可到最后，“女孩子少喝点冰的吧”这种关切的话，竟然要他代替季总来说？？
洪城越想越头痛。
他晃了晃脑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那头新传过来的照片，递到季晏洲面前。
“季总。”
照片一共九十九张，也不知道拍照的人是无意还是有心，刻意卡在这个数字。
这辆迈巴赫的车窗上有防偷窥膜。洪城坚决不让阮念将车窗关上，就是方便拍为了这些照片。
季晏洲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人来人往的街上，阮念穿着宽松的棉服和绒皮靴，高领毛衣裹住了半张脸。远处看就是小小一只。
手从袖口里露出一点，捧着奶茶，鼻尖被冻得微红。
这是在他转身上车的时候照的。
还有另一张，是她去送她朋友的时候拍下来的。
阮念踮起脚尖，挥手和人群那头的人告别。
因为穿得很厚，踮起来之后支撑不住，她的身子不得不小幅度地摇晃，像一只刚学会走路、奶绒绒的小企鹅。
季晏洲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他顺手发给自己，然后拿出手机，将这两张照片拼在一起，设置成了壁纸。
“……”洪城不敢说话。
有的人表面上用着系统自带的性冷淡锁屏，实际上……
季晏洲将手机放在一边，挑了几张状似亲吻的照片，直接发给了备注为“特料娱乐”的人。
他把手机还给洪城，也下了车，沉缓的声音落下：“今晚就发。”
洪城：“……好的。”
希望阮小姐心理承受能力好一点，多体谅一下第一次喜欢人的季总。
*
白昼来得很晚，窗外白雾蒙蒙，丝毫不见阳光。
阮念抱着那只大大的皮卡丘睡得很好。
直到视频通话的铃声，比闹钟先一步响起——
她睁开眼，睡眼朦胧地侧过头去看屏幕上的名字。是丁心。
阮念打了个声哈欠，接通，将脸凑到手机前：“你……”
丁心兴奋到模糊：“天啊阮念你藏得好深你竟然瞒着我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