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辕想说，我们和解吧。不就是一点儿时的小误会吗？你当年犯的错，我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幸好，手机铃声及时解救了他。
他想要和解的话没说出口。
不然以他这种说辞，周芽今晚就得再次离家出走。
当年不是她的错！
她不需要原谅。
周芽看周辕在接电话，还是先回了房，她要想办法让云姑解除那个“不那么和谐”的误会。
晚饭的时候，周芽从楼上下来，发现周辕终于坐到了餐桌边上。
阿云添好饭出来，看见周芽，喊她：“小芽吃饭啦。”
周芽绕开周辕，坐到了阿云边上，三人都不说话场面有点尴尬，阿云默默观察着他们两个，他们不说话她也安静如鸡。
敌不动我不动。
还是周芽先发声：“云姑，陈教授几点回来？”
阿云忙应她：“八点多才能到家吧。”
周芽点点头，端起汤碗默默喝着汤，搜肠刮肚找话题。
半天，她挤出一句话：“这汤真好喝。”
阿云笑道：“那多喝点，这是鱼胶炖鸡汤，很滋补的，女人就要多喝这种汤。”
周辕端起汤碗正要喝，听见阿云这说辞，他把汤碗又放下了，似乎这汤男人不应该喝。
阿云发现自己失言了，忙补充道，“男人也该多喝。”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周辕更不想喝了。
周芽举起筷子想夹青菜，结果她才伸手就跟周辕扛上了，满桌子菜为何他偏偏跟她看上同一颗青菜？
想起昨晚上吃饺子蘸调料时他曾经给予的绅士之手，周芽还是主动让步，改去夹旁边的秋葵。
谁知两人动作是一气呵长同气连枝，同时让步又同时看上了同一块秋葵，像排练好了似的。
阿云瞪着眼傻傻地看着他们俩，周芽一窘，缩回了手。
周辕夹起秋葵才看见阿云那怪异的眼神，感觉自己要是吃了这秋葵，欺负妹妹的骂名那更是洗脱不掉了。
在阿云的审视之下，迫于无奈，他把秋葵搁到了周芽的碗上，尊老爱幼，他还是能办到的。
周芽眼睁睁看着周辕把秋葵放到了自己的碗里，吓得筷子都差点掉了，完蛋，云姑又要想歪了。
她想把秋葵还给周辕，但是当她夹起那块秋葵的时候，阿云期盼的眼神里发着光，似乎她做什么都解释不清了。
最终那秋葵进了她的口中。
她讨厌秋葵的味道。
阿云仿佛窥视了一场大奸情，忍着笑意比他们还着急找话题化解尴尬：“这秋葵很嫩吧？味道怎样？”
“好吃。”说了假话很是心虚，周芽又补了一句，“味道挺好的。”
幸好，周辕吃饭速度很快，三两下功夫就吃饱上楼了，周芽这才从窘迫的尴尬中解放出来。
吃了饭，她帮着洗碗，也不敢上楼，怕云姑又瞎想，只好在客厅乖乖坐着看电视。
大概晚上九点她婶婶陈佳荷回来了，周芽听见响动，忙站起身趴在了沙发上看向门口。
陈佳荷半卷的头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她进门把行李箱放门口，半搂着迎上来的周芽，笑道：“一路堵回来的。小芽在家住的习惯吗？”
“住的习惯。叔叔没回来吗？”
“他还得在北京待两天。”
阿云接过陈佳荷手上提着的购物袋，问：“吃晚饭了吗？”
“我在飞机上吃了点，现在不饿。周辕呢？”
阿云：“在二楼书房。”
陈佳荷吩咐阿云：“你把袋子里稻香村的糕点拿出来，我记得小芽喜欢吃，我也没时间去买，就在北京机场随便买了点。”
周芽没想到陈佳荷连这个都记得，她小的时候在周家第一次吃稻香村的糕点，还是沈家叔叔送来的。那是她离开周家的前一个周末，沈叔叔从北京回来，在周家看到她时，还夸她长得好，跟他妹妹有几分相似。
沈叔叔送了她一盒稻香村的点心，她舍不得多吃，而是每天早上拿出一块来做早点。
可惜那盒糕点没吃完，她就离开了周家。
想起这个，她当年还曾经有些小懊恼，为啥走的时候没把稻香村的糕点带上。
这边聊了一会儿，陈佳荷先回房收拾东西，周芽也上楼洗澡去，洗完澡下楼，刚好在二楼楼梯口，听见边上没关门的书房里传来陈佳荷说话的声音。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对小芽关心一点，那是你妹妹。”
“谁是我妹妹？”
“多大的人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周芽没再往下听，轻轻下楼去。
她坐在客厅盯着电视上播放着的购物广告发呆。
阿云从厨房端着刚洗好的进口黑提出来，把果盘放茶几上，招呼她：“小芽吃水果。”
阿云坐周芽身边发现她还在发呆，又叫了几声，“小芽，吃提子。”
周芽回过神，忙接过阿云递过来的黑提，连皮一起吃了。
“哎呀，这个黑提要剥皮才好吃。”阿云看着周芽，以为她在担忧什么，忙安慰她：“你放心吧，云姑不是多嘴的人，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别担心，快吃吧。”
“啊？”周芽知道云姑又脑补过度。
阿云又给她拿了一个稻香村的糕点，“快吃。”
过了一会儿，陈佳荷下楼来，拿了一份礼盒包装的护肤品送给周芽。
周芽知道这个是国外的牌子，很贵。
陈佳荷对她素来大方，她不好拒绝人家的一番好意，只好收了，乖乖地道谢。
接下来的几天，周辕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自从上次洗手间碰撞事故之后，他似乎对于周芽的“故意报复”有了点堤防之心，
从此没再让周芽帮忙换药，至于他自己是怎么解决的，周芽猜测应该是在外面的猪朋狗友们帮他换的吧。
陈佳荷这几天难得休息，她带着周芽几乎每天都要出去逛商场，硬是给周芽买了不少简洁好看的衣服。
两人的感情很好，走在一起，倒像是亲母女。
陈佳荷最常挂嘴边的就是，她要是有一个周芽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漂亮懂事乖巧有礼貌，几乎所有美好的词都想用在她身上。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陈佳荷想起一事，她问周芽：“你们宿舍现在是只有三个人吗？”
“是啊，有一个室友搬走了。”
“你沈叔叔的女儿也在海大，她现在住的那个宿舍有个同学打呼噜严重影响她睡眠，她想换一个宿舍，那我让她换去跟你同寝室好了。你们还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周芽并不认识沈家的女儿，但她有个印象，记得以前罗姐说过，沈家女儿样貌好，读书成绩也好，钢琴画画样样擅长，大户人家的女儿很有教养云云，虽未谋面，却是她曾经羡慕的对象。
周芽问：“需要我去跟宿管阿姨说吗？”
“不用，我来安排。”
沈家跟周家的关系很微妙，周爷爷刚回城那段时间曾经是沈家老爷子的秘书，这么多年以来，周爷爷的高升提拔都有赖于沈家，虽然沈家后来去了北京，两家依然保持着密切的来往。
周奶奶既忌惮沈家老太太，又时时不得不奉承着人家，导致周奶奶这个官太太做得也很窝火。
当然周芽知道的并不多，她只是想着宿舍多一个人，热闹一点也无妨。
阿云本来在边上默默听着，这时忍不住插嘴说：“这室友打鼾也挺正常的，没必要换宿舍吧？”
陈佳荷：“这哪里正常了？念初从小被保护太好，有一丝杂音她都睡不着。”
阿云又说：“小芽宿舍三个人就挺好的，住的还宽敞些，倒不如把沈念初安排到别的宿舍去。”
“现在小芽宿舍三个人也不是常态，学校迟早要安排其他人住进去的，念初虽然有些洁癖，但性格挺好，不会欺负咱小芽的。你放心吧阿云。”
说的阿云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解释：“陈教授你真是，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说着，周辕回来了，阿云叫他吃饭。
周辕走过来正打算坐下，陈佳荷嫌弃地“啧”了一声：“先去洗手。”
周辕无奈，转身去洗手。
阿云端来汤和米饭，周辕从洗手间出来刚落座，陈佳荷便问他：“这两天很忙吗？”
“还行。”
“模拟大赛资料准备得怎样了？”
“差不多了。”
“妈妈对你有信心，你好好加油。”
“这次不过是陪练。”
“陪练是最好的锻炼机会，明年你就可以自己组队参加比赛了，你们金融系这两年都输给了金融数学系的学生，你要给梁教授扳回一城。”
周辕对自己的队长和队友并没有信心，说的云淡风轻：“我看今年没什么机会。”
“尽力而为吧，对了，后天要去杭州，你可别忘了。”陈佳荷说着，才想起忘记跟周芽说了，便道：“我们今年打算去杭州你们姑姑家过中秋，爷爷很想念你，你跟我们一起去。”
周芽并不想去，她怕周奶奶，之前经阿云提醒，她早准备好了说辞：“我正想跟您说呢，我明天回临安，中秋节回去跟奶奶一起过。”
“不跟我们去杭州吗？”
“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陈佳荷点头表示理解，吩咐周辕：“你明天送小芽去汽车站坐车。”
周芽忙婉拒：“不用麻烦了，我坐地铁去就行。”
“地铁不能直达。”陈佳荷坚持让周辕送她，“你明天坐大巴车带东西不方便，这几天买的衣服和鞋子下周一让周辕给你带学校去。”
周芽看了眼周辕，他在专心吃饭没出声反对，她也只好乖乖地点头。
既然他要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一副乖乖崽的模样，她何必揭穿。
第二天周芽起了个大早，踌躇着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电话铃声响尽也没人接。
吃了早餐后出发，路上周芽给李婶发了微信，问她奶奶的情况。
过了几分钟，李婶回她：“你奶昨天去南佛寺了，她说在寺里过中秋。你要回来吗？”
周芽看着窗外发呆，一路上，车内安静的只有引擎的声音。
他也在想事情，忘了打开电台。
快到汽车站的时候，周辕问：“车票订了吗？”
“没有。到站后再买。”
到了汽车站门口那条街，很堵，一路都是接送人的小轿车，周芽说：“不用送我进去了，我在这里下车吧。”
周辕没吱声，随她下了。
外面天色阴霾，起了风，周芽背起背包，紧了紧外套，往汽车站走去。
节假日的汽车站，人满为患，她在候车大厅找位置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除了坐着发呆，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家是回不去了，她只能回学校。
她坐了大概半小时，估摸着周辕的车早开远了，她才从候车大厅出来。
外面下雨了，秋雨夹着北风，分外寒人，周芽打了个冷颤，看着这绵绵不绝的雨水，她站在车站后门一时半会进退两难。
摸出手机查看最近的公交站，离这里不远，她出门没带伞，只好拿出一件衬衣披在头顶上，快速往车站的方向跑。
汽车站这一片都太堵了，周辕开车绕了半天才绕出来，手机铃响，他按下接听键，蓝牙耳机里传来卓锋林的声音：“在哪儿？”
“汽车站。”
“你今天要不要换药，我晚点回老家，明天才回来。”
周辕正要回话，前面公交站台上，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头上顶着一件格子衬衣挤上了公交车。
那是周芽？
第9章
周辕看到周芽挤上了一辆公交车，他抬头看那公交车上写着终点站：海安大学。
“喂……”卓锋林在电话那头又催问了一句，问要不要帮他换药。
“你回吧，不用管我。”说完周辕挂了电话。
周芽觉得自己今天运气不算太差，刚跑到公交站台，还没站稳，便来了一辆直达海大的公交。
上了公交车，挤到车的中后部，她把淋湿的衬衣卷起来，攥在手里，外套也淋湿了一些，但不要紧，车里人多，还挺暖和。
车上没有座位，她单手拉着拉环，望着窗外水雾蒙蒙的街景，公交车暂停了，惯性让她往前晃了晃，前面是红绿灯，马路对面的楼体上巨型LED广告屏播放着某国际大牌手表的广告。
世界在寂寥中热闹着，忙碌着，周芽拉紧手上的拉环，脑袋有些放空。
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终点站。
一下车，迎接她的是更大的寒风冻雨。
公交站台在海大南门马路对面，南门距离宿舍又还有很长一段无遮挡的路，周芽看着这风雨，打了一个冷颤，有点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慢慢驶近，停下了，车窗摇下，车上司机问她：“坐车吗？”
周芽警惕性很高，忙摇头：“不需要了，谢谢。”
“去哪儿呀？给你算便宜点。”
周芽没理他，往后走了几步。
那司机无奈，只好走了。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公交站台周围没有店铺，想买个雨伞也不行。
她想等雨小一点，再跑回去。
公交站台的挡雨棚很窄，她躲在一根铁柱子后面，也挡不住被雨水冲刷。
过了一会儿，又一辆车停下，“老妹儿，坐不坐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