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爷爷并不赞同小孩子睡懒觉，沈家家教端严，从沈念初那一丝不苟的日常起居就可见一斑。
不过他也懒得指正周奶奶，只笑着不说话。
周爷爷懂老领导的心思，忙说：“那是我们自己家管不好孩子……小孩还是要严格教育比较好，所谓‘快乐教育’那不过是外国阶级固化的教育陷阱。国外社会顶层的家庭教育孩子比我们可严厉多了。”
“唉！老周说的有道理。”沈爷爷点头，两个老爷子有共同话题，坐在一处开始谈天说地。
而周奶奶也不好再当众无理反驳周爷爷，便笑笑地上楼去了。
棋牌室里，庄奶奶方幼君陈佳荷和孕妇周芽四人打麻将，梁姨坐在庄奶奶身后帮忙递茶水和瓜果。
这是周芽人生中第二次玩麻将，她不懂技巧，但是手气异常的好，目前是一家赢三家。
周辕从外面进来，他坐在周芽身后笑道：“牌不错，清一色……”
周芽伸出食指“嘘”了一声。
庄奶奶笑：“‘嘘’什么‘嘘’，人家老早猜到你是糊哪张牌了。你要的牌在我这儿，我嘛是不会点炮的，就看你手气好不好能不能在牌堆里摸到最后那一张牌了。”
周芽笑道：“奶奶老奸巨猾。”
周辕也笑：“姜还是老的辣。”
陈佳荷极少玩牌，她也不太懂，只道：“你们说什么呀，我现在都是懵的。”说着伸手摸牌打出一张“幺鸡”。
“碰。”方幼君伸手把“幺鸡”拿过来打出一张“九条”，她常陪沈奶奶打麻将，牌艺不算精湛但熟能生巧，她能听懂庄奶奶说的话，不由笑道：“今天小芽手气好，没准真能摸到那张牌。”
“九条”没人吃，轮到周芽摸牌，周芽看了眼周辕，“你帮我摸。”
周芽的运财童子周大佬轻飘飘伸手过去从牌堆里钳了一个麻将回来，翻开一看，只听梁姨叫了一声：“哎唷，这手气！”
果然是那张绝命“五筒”！
清一色，胡了！
周芽伸出手笑道：“姐姐们给钱。”
“嘿！丫头！”
楼上，沈奶奶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抱着个八九岁左右的女孩，那是周芽姑姑沈晴领养的女儿沈涵，脱离母亲管束的小姑娘半睡半醒搂着外婆不肯起来吃早饭。
周奶奶坐在一旁陪着沈奶奶聊天。
周奶奶笑道：“老姐姐的头发还是这么乌黑发亮的，你看看我这头白发......”
“怎么不染一染？”
“我这不是头皮敏感嘛，各种染头发的方法都试过了，可就是头皮痒，实在没办法。下周婚礼，我想去烫个头发，姐姐要不要一起去？”
沈奶奶笑道：“李秘书从北京了造型师来，我让他们提前电话通知你，你一起过来做造型？”
“北京请来的造型师？”周奶奶笑着掂了掂头发，“行啊行啊，我又要蹭你们的光了。”
“都一家人了，说什么客气话。”
周奶奶想起孩子姓氏的事，便主动讨好似的，轻声说道：“对了，我记得之前谈婚礼的时候说过，小两口以后计划生两个孩子，一个姓周，一个姓沈，老姐姐你们商量过了吗？你们是想哪个孩子跟你们姓啊？”
沈奶奶客气地笑道：“哎哟，我们都可以的，第一个孩子嘛，理应跟你们姓。”
万一第一个孩子是女孩，第二个才是男孩呢？
周奶奶不好意思开口直说，只笑道：“生孩子女人最辛苦最劳累，我说嘛，第一个孩子姓沈也是应该的。”
沈奶奶轻轻拍着小涵的背，侧目看了眼周奶奶，沈奶奶平时最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的，她也懒得揣测对方话中的意思，便直接承了周奶奶的好意，笑道：“那也行，第一个孩子姓沈那第二个孩子就姓周。”
沈奶奶因为答应的太过爽快，周奶奶心底又不高兴了，虽然觉得头胎女儿的几率大，但她还是希望生下来后再决定孩子跟谁姓，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话怎么就说不出口呢。
……
楼下的牌局还在继续，小涵抱着个毛公仔进来坐到周芽的另外一边，周芽问小表妹起来吃早饭没？
小涵点头说：“吃了鸡蛋。”
陈佳荷因为是顶替沈奶奶打牌的，她问：“小涵，你外婆呢？”
“外婆和白发老奶奶在讨论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要姓什么……”小孩子童言无忌，“张阿姨说，白发老奶奶不高兴了。”
张阿姨是小涵的保姆，而白发老奶奶除了周奶奶外，也没其他人了。
陈佳荷和方幼君互相看了看，大家尴尬一笑，也不好说什么，陈佳荷忙给周辕使了个眼色，“小辕你去看看你奶奶是不是来了。”
周芽碰了碰周辕，让他赶紧去灭火。
周辕出去后，庄奶奶摸牌打牌，叹道：“娃儿跟谁姓都不是跟我们姓，做婆婆的，做太奶奶的，操心这个干什么。”
方幼君笑道：“是啊，争执这个完全没有必要。小芽的宝宝姓什么，我也不在乎。”
陈佳荷也点头：“对，这是周辕周芽两个人决定的事。”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敏感，周芽一时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当然，对于她来说，姓氏不重要，亲情才是最重要的。
庄奶奶又道：“娃儿跟谁姓，总归也都还是跟男人姓，也只是跟爸爸的爸爸姓还是跟妈妈的爸爸姓的区别，有几个人是跟妈妈的妈妈姓，跟妈妈的外婆姓的？你连妈妈的外婆是谁恐怕都不知道。”
庄奶奶一个农村老太太突然提出那么深奥的问题，陈佳荷有些意外，她道：“庄奶奶说的很有道理，中国传统社会纯母系传承姓氏的，几乎已经灭绝了。不过古代的姓氏起源是跟女人有莫大关系的……”
说到学术问题，作为理科高材生的周芽，当年文科成绩也并不差，她帮忙科普：“是啊，中国古代的八大姓氏：姬、姚、妫、姜、嬴等等，都是女字旁的，包括这个‘姓氏’的‘姓’也是女字旁，在上古时代同姓是出自同一个女性始祖的意思。”
庄奶奶算是听明白了，不由笑道：“哦，原来是男人造了我们的反。”
等庄奶奶说完，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梁姨：“那以后就是女人造男人的反了。”
庄奶奶笑：“我们小芽不行，被吃得死死的。”
“奶奶！”周芽小声抗议。
梁姨笑道：“我怎么觉得是周辕被吃得死死的呢。”
小涵昂着脖子问：“什么是吃得死死的呀？”
“哈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笑。
……
跟麻将台上的几个女人意见一样，认为姓氏不重要的还有周辕。
在二楼的花园阳台上，周奶奶跟周辕如实说了她跟沈老太太的谈话内容以及她内心的想法，老太太想拉拢孙子支持自己，“你就坚持说等孩子生下来了，再决定跟谁姓。”
周辕摇头道：“奶奶，这话我不能说。其一，你已经答应了沈奶奶第一胎姓沈，我不能反悔；其二，我要是说了这种话，那就说明我重男轻女，那不符合我的价值观，更会因此伤了周芽的心。在我看来，姓氏的传承不如血脉、基因的传承重要。欧洲那些王室，都是重血统不重姓氏，男女都有平等的继承权，他们有皇位继承的都不在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想那么多干什么？”
周奶奶冷哼一声：“没有皇位继承，他们沈家干嘛还要周芽的孩子姓沈？”
周辕捏了捏眉心，“他们有这个权利。中国的法律规定了，孩子可以随父亲姓也可以随母亲姓……奶奶，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您都不要再掺和。您快八十了，是该享清福了，我和周芽的事，我们会自己处理好的。”
什么叫你们自己的事？
周奶奶看着孙子那坚决的态度，有些灰心失望，“我哪里管过你的事，你看你，把庄向梅请到家里来住着，我有说过什么吗？孩子的姓氏那是我们周家的大事，不然我会过问？”
周辕早知道自家奶奶对庄奶奶跟他们一起住心里有意见，他不得不再次重申：“庄奶奶住我们家那是我和周芽的事，孩子姓什么也是我和周芽的事。奶奶您一把年纪了，完全没必要为了孩子姓氏的事在沈家爷爷奶奶面前低三下四的，您应该跟爷爷多多学习。”
“你……你这孩子！”
周辕语气缓和了点，伸手搂着奶奶安抚道：“您跟沈奶奶正常叙旧那多好，把您弯了一辈子的腰板直起来，像爷爷那样不卑不亢，反而会获得更多的尊重。”
周奶奶心里虽然仍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反驳周辕的这番话。
那天午饭后，在沈奶奶的推动下，事情还是定下来了，这一胎孩子随母家姓沈，第二胎姓周。
……
婚礼之后，周辕去了美国出差，而周芽胎相稳定后如常去公司上班。
那日上午周芽在办公室跟周辕视频聊天，这次周辕和白启华一起去了纽约准备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周辕那边是晚上十点多，他刚回到酒店，正在换衣服。
周辕说：“我让行政部给你的办公室添加了一些绿植……”
周芽拿起手机对着办公室转了半圈，“这何止是一些绿植啊，都快成植物园了。”
周辕看着视频里那绿意盎然的办公室，乐了：“是有点夸张……对了，我让她们给你招聘一个助理，你记得面试。”
周芽笑：“助理能选个帅的吗？”
大佬的原则当然是不能比他帅，“像小范这样差不多了。”
“小范挺好的，也挺帅的，不许你埋汰他。”周芽说着，又道：“HR说等会儿有几个人来面试的，我先挑一挑。还有柯宇翰介绍了个女孩来综合部，我也一起面了。”
“柯宇翰介绍的？”
“是啊。他上周跟我推荐的，婚礼一忙，我忘记跟你说了。”
“他怎么不介绍去安信达呢？”
“据说是他的师妹，这女孩以前在安信达实习过，后来去了海安证券，有经验能力也不错。”
周辕略微一沉吟，“你看看工作能力如何，如果真可以，你先招进来再说。不过对于这一类人，都要有些警惕心。”
周芽笑：“知道了。”
人事敲门进来说面试的到了。
周芽匆忙结束视频，先面试了几个应聘助理的，有男孩也有女孩，都不算特别满意，周芽没有当场定下来，让人事再找多几个来看看。
最后面试的那个是柯宇翰的师妹蓝岚，她年纪跟周芽相仿，一头利落的齐肩短发，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蓝岚进来后，看着办公室的环境，先礼貌地恭维了一句：“周总的办公室真舒服，像花园似的。”
周芽翻开她的简历，抬头对她一笑：“请坐。”
蓝岚坐下简单地自我介绍，整体谈吐还挺得体。
周芽问她：“蓝岚是面试什么职位？”
蓝岚：“我本来是要面试综合金融服务部高级理财师一职的，不过我刚才听见HR说，周总在招聘助理，我不知道能不能临时改聘总助这个职位？”
周芽盯着蓝岚的那张精神的脸蛋，笑问：“为什么？”
蓝岚：“对于公司来说，我熟悉金融业务，也有相当的金融行业工作经验，相比较于其他应聘者我更具专业上的优势，能够更好地配合周总完成各项工作。”
这是个聪明人，只说对对方有利的点，周芽喜欢聪明人，她笑道：“那对你个人而言呢？”
“对我个人来说，如果做不好我就只是个秘书，但是如果我做得好，那我会获得更多机会，我可以熟悉我们公司各部门各职位运行的具体情况，能更切确地知道自己以后适合往哪个方向发展，说句直白的话，更容易往上爬。”
这不止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事业心的聪明人，周芽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你觉得我会聘用你吗？”
“你会。”
“怎么说？”
“柯师兄说，PI.比安信达更适合我，因为我有企图心，跟PI.的整体风格更像。”
周芽反问：“你怎么理解PI.的整体风格？”
“安信达如果是一艘航母的话，那么PI.就是核动力潜艇，小而精湛，战斗力极强，那么以后PI.继续扩大发展那极有可能成为核动力航母，完全压制安信达。”
这马屁拍的，简直是润物细无声。
蓝岚这话说的非常高级，让人听着可真舒服，周芽想起了周辕说的需要提高“警惕心”的话，笑了笑道：“我们现在只是艘小渔船，能发展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我们跟安信达在实力上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如果蓝岚想要面试总裁助理一职，那你先去人事部重新登记，如果HR觉得没问题了，我们再往下谈，可以吗？”
蓝岚站起身说：“可以的。那我先去找黄经理？”
“对，你先跟她聊。”
等蓝岚出去后，周芽靠在椅背上，她在回想刚才的面试情况，当即给HR打了个电话，让她把蓝岚留下。
周辕在美国呆了差不多十天才回来，他先回北京办事，第二天才回的海安。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周芽一边帮他收拾行李箱，一边听他说这次美国之行的收获。
周辕把行李箱里底部的几本书拿出来放在桌上，笑问：“我这边工作汇报完毕，周总有何指示？”
“周辕同志辛苦了，请再接再厉，为公司创造效益。”说完，周芽弯腰笑起来。
“谢谢老婆大人嘉奖。”周辕搂着老婆，亲了亲脸颊，“我们家宝宝还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