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后,温酒从洗手间出来。
她走向一排的盥洗台,抬头就看见徐卿寒站在那边,脚步蓦地一顿。
而他从出现开始,就始终不见情绪起伏,衬衫袖子很随意地挽着,露出修长手腕,指间还夹着香烟,任其燃尽。
那幽深的视线,也敏锐精准的锁住她。
温酒不知道徐卿寒怎么想的,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他半个月前丢下的那句话。
所以当下就当是看一个陌生人,表情平静走到盥洗台前,将水龙头打开,哗啦啦的水声打破了这个静到快窒息的气氛。
温酒低着头,将白皙的手沾了水。
整个过程中,直到水龙头关上,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盯着自己。
没了水声,气氛又恢复安静了。
温酒不管站在一旁沉默寡言的男人,转身朝外走。
徐卿寒面无表情地捏灭烟蒂,不紧不慢地也走出去,始终是隔着距离,经过一处包厢的时候,半掩的门走出来了萧画。
她看见温酒,很热情的打招呼:“温大美人。”
温酒在餐厅看到厉雯,其实就猜到徐卿寒可能在这,却没想到萧画也在。
上次两人聊得挺投缘的,朋友圈也会互相点个赞,温酒多少摸清了萧画的性格,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看到她过来,挽着自己的手说:“进来坐坐。”
这包厢恐怕是徐卿寒开的,她进去坐做什么。
温酒唇角扯了扯:“不了。”
萧画表情充楞,转头去看徐卿寒。
看到这两人的表情和磁场明显不对付,当下就有数了。
她也不勉强自己女神,笑着说;“前段时间就想约你了,餐厅附近有一家商场,我们去逛逛?”
“好啊。”
——
温酒同意和萧画去逛街,自然那位守在餐桌前迟迟不愿意离开的董事长儿子,希望就落空了。不过他还是想抢救一下,故作绅士风度提出陪同左右,被萧画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用她的话来说:“我老公和徐总都在包厢坐着,你来陪,这让他们怎么做男人?”
温酒全程没任何意见,因为她确实不想接食品企业的代言广告。
说是逛街,实则萧画是来当知心姐姐,探内情来了:“你和徐总吵架啦?”
温酒转头,本来想不承认的,又听见她一语道破:“我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在包厢里的时候,我说你孤零零的在外面吃饭,说要把你叫进来,他哦,亲手给我老公泡了杯茶。”
萧画用脑子想,要是没吵架她说温酒在外面,徐卿寒怎么会坐着不动?
她看到温酒表情渐渐的变了,又继续说:“然后我走到外面,突然想到徐总反应不对啊,就故意回去说有一个男人跟你搭讪就没过去打扰,结果徐总连茶都不让我老公继续喝了,自己先憋不住跑出来找你。”
萧画以为徐卿寒出去后,是和温酒和好去了呢。
结果一看现在,就知道还离和好二字,有着十万八千里远。
温酒沉默,等于是默认了。
“你和徐总,到底怎么了啦?”
萧画站在局外人的立场,看得很透切,而温酒有些心里事也堵在心底半个月了,没有会这样人问她,性格使然,也不可能主动去跟谁说自己感情上的问题。
两人找到一家日本清酒的餐厅找了个隔间坐,安静且安全的环境下,温酒才能把心结告诉萧画,她没有说太多当年的事,只是说了和徐卿寒之间的问题。
萧画用精致的陶瓷小杯,给她倒了些清酒,用过来人的语气说:“你这种心态,很好理解。”
她是什么心态?
温酒此刻,求知欲很高。
“听我说。”
萧画换了下慵懒地坐姿,分析着给她听:“徐总回国后千方百计追着你,而你呢……已经开始动摇了,再加上有个突发事件看到他受伤,女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心软,所以也想跟他旧情复燃了,是不是?”
这番话是事实,温酒又喝了一口清酒,很诚实道:“那晚他手受伤,我一时心软点头跟他回别墅,其实第二天早上从主卧那张床上醒来,我就已经在恼悔了,可是他又是请保姆又是动真格吩咐秘书换新床,让我感觉到压力还有……被逼迫感。”
“男人和女人对于情感的理解是不同的。”萧画继续解释给她听:“徐总觉得你已经点头和好了,所以跟你发生关系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成年男女之间,性是很正常的。”
“而你呢,女人的情感更偏向精神上的……答应和好,心里还有疙瘩,自然就不想那么快和他滚床单。说白了就跟小学鸡谈恋爱似的,牵牵手可以,你要亲亲抱抱就得花时间突破这个心理阻碍,等成年了再说。”
萧画说这么多也口渴了,她刚想伸手拿,温酒已经把杯子给她递上。
这还是女神第一次对她献殷勤呢,激动得萧画连喝这口酒,都小心翼翼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完全不符合她平时豪爽用一口闷的风格。
温酒低垂着眼睫,掩去那一抹湿润:“那天晚上在包厢,我见了他几位朋友……其中也有你的先生,是以女朋友身份,其实我已经在答应了。”
她虽然是因为秦眸的失言,让大家误会上。
却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是出了包厢,又和徐卿寒去了隔壁,见了他圈内的新朋友。
要是不想和好,温酒被救场后,就不会跟着他了。
她就如同萧画说的那样,能和好在一起,却不想那么早让他碰自己身体。
可是那晚,她找了诸多借口,都抵不过徐卿寒的态度。
这让她慌了,做完第一次就不想继续,想当成一夜情来处理。
然后徐卿寒摆明了不是这样打算的,他是想今晚跟她做,明晚也继续跟她做,每晚都跟她做。
两人话赶话的吵,旧情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翻旧账,他翻邵其修的,她对他的好床技产生了质疑,不信他先前口中那句:只有你。
女人太听男人的说辞,下场只会蠢死。
而温酒恰巧又是个有主意的,她现在一想到徐卿寒这个人,喉咙就酸涩的厉害,要笑不笑道:“被人抛弃一次的感觉会让人有种像死了一回,我二十年的人生中,被人抛弃过两次……”
一次是她的亲生父亲,连句遗言都没有就突然走了,第二次就是徐卿寒,当年他的出国行为,让她感受到了自己从头彻尾什么都没了。
她不想在萧画面前哭出来,勉强的在笑:“跟徐卿寒上床有什么不好呢……他技术成熟到位,很懂女人的感受。可是,我如果要的是身体上快感,也不是只有他能给,我是要他这个人,却怕他会在欢愉过后全身而退,让我生活忽然又变成一场空了。”
萧画听完她说的心里话,帮她骂道:“徐总就是太性急!”
温酒喝下去的清酒,喉咙尝到的滋味是苦的。
她微微仰头看上头漂亮的灯,将泪意逼退回去:“可能我矫情吧,总觉得只有小孩才会问你爱不爱我,成年人心里都是有默契的,起码他现在给不了我安全感了。”
如果是别人的话,萧画会开玩笑劝劝,男女之间想加深感情最快方式,多滚几次床单就好了。
而这个放在温酒身上,是行不通了。
恐怕是徐卿寒多碰她身体一次,就会让她更缺少一份安全感。
这些,被萧画归于徐卿寒当年造的孽上,她轻声宽慰道:“没事,温大美人,你还年轻……有时间跟徐总谈感情,一两年看不清他,就花两三年,早晚能知道男人是什么狗德行。”
“他已经半个月没找我了。”
温酒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萧画堵回去。
她笑着喝酒,摇摇头:“算了吧。”
萧画看温酒有些醉意,正好手机接到了来电显示。
第53章
日式烧酒的馆子很好找,在商场里面,只要看路标就能轻易找到。
徐卿寒在餐厅和张总谈完合作的事,让周深行把人招待走后,亲自打电话给萧画问了地址,找来的时间前前后后不超过十分钟。
他来时,萧画主动先腾出空间来,门外,轻声说:“温大美人有些喝醉了,你跟她说话耐心点,对了……我老公呢?”
“回公司了。”徐卿寒言简意赅,视线盯着眼前那扇门。
萧画:“……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婆在外面?”
徐卿寒没和她继续纠缠的心思,开腔说:“厉雯还在等你。”
“……”看吧,这年头闺蜜比老公都要情真意切。
——
徐卿寒先去结完账,然后打开了推拉门,他挺拔的身形站在外面,看到温酒靠在一张小巧精致的桌椅上,已经睡着了。
矮茶几上,放着一瓶日式烧酒,和两个酒杯,还有一束清雅的蓝色花朵,不浓亦不妖,似有似无散发着阵阵幽香,衬得隔间内仿佛像是一卷美人图。
她酒量很浅,在感情低落时喝几杯很能助眠,脑袋枕在手低着,黑色的头发几乎快垂在地上了,就连男人迈步走进来,也没有察觉到什么。
徐卿寒眸色浓郁很深,盯着她那张精雕细刻过般的脸蛋很久,外面也没人进来打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她细匀温热的呼吸声缠绕在彼此间。
半个月没见,这女人倒是整天妆容精致,口红艳丽,走到哪都招蜂引蝶。
徐卿寒眉宇间都沉了几分,伸出修长的手作势要将她抱起,怎料还没触碰到女人的肩膀,温酒小眠片刻,紧闭的眼睫先一步颤了两下。
她一睁开,眼睛通红通红的。
就像是狠狠的哭过一样,连带眼角处布满血丝。
猝不及防看到徐卿寒近在咫尺,还伸手快碰到她,温酒第一反应没有尖叫,反而是僵着身体,也忘了要找萧画,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刻无疑是尴尬的,好在徐卿寒在任何场合下,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他开腔说话,语气冷漠得前所未有:“大白天在这醺酒,本事见长?”
温酒本来很想回他一句要你管。
当下又偏偏醉的四肢无力,以至于垂着眼睫,默不作声。
很少见到她这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这让徐卿寒胸膛内的怒气熄灭了大半,就当她可怜兮兮的在跟自己认错了,说道:“跟我出来。”
明明是他自己找来的,语气拽得又跟是她倒贴一样。
温酒气笑几分,全身软绵绵的厉害,白皙的手撑着椅子站起来,视线扫了一圈周围,早已经不见萧画的身影了。
她揉着自己额头,依稀隐约记得萧画说:男人嘛,给个台阶下就滚过来了。
离开日式烧酒馆之前,温酒准备去结账,却被收银员告知:“你男朋友已经结过了。”
她指尖拿着卡,微顿几秒。
对于收银员那句你男朋友没做出解释,转身走出去。
外面徐卿寒点了根烟,挺拔的身形早就候着,等她一出现,视线沉沉的盯了过来。
温酒连走路都轻飘飘的,也不想讲话。
两人一路离开商场,之间的气氛还僵持着。
走下台阶时,温酒脑子乱想着事,一时没注意脚下,高跟鞋崴住,连带脚骨也传来一阵痛感,她吃疼皱起眉,堪堪不稳地蹲了下去。
这下,半点酒意都清醒了。
徐卿寒步伐顿住,转过身时就看到她蹲在地上哭。
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张广告天后的脸,毫无形象可言,也不怕被路人拍到。
他思量着自己前后的态度,没有开口骂她半句,就给他哭是什么意思?
徐卿寒深深敛起了眉宇情绪,迈着几大步走过去:“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是凶了点,也是被半个月前的事气得不轻。
半夜被她从公寓赶出去,但凡是个男人都有那么点的尊严。
两人关系这样僵在这了,徐卿寒这半个月忙碌得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索性就给彼此冷静的空间,这倒好,她先委屈巴巴上,还蹲在地上哭给他。
温酒用手握住自己脚骨,低着脑袋没看他的脸色,泪水侵染着浓翘的眼睫毛。就算是掉眼泪,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是一点点,滴露在地上,很明显了。
她胸口内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团细线给缠绕住了,很难受,加上又沾了酒,情绪反复难以捉摸,说白了就是有些崩,刚好脚崴了,给足了她当面哭的理由。
徐卿寒很快就注意到她异常,深冷的语气顿时变了:“脚伤了?”
温酒一个字都不跟他说,哭得秀气的鼻尖还隐隐泛红。
地上蹲着久了,人来人往都是路人。
难免会吸引几道异样的眼光,她这张脸,连口罩都没戴。
徐卿寒看她低着头,发红的眼眶隐约还打滚着泪水,一时半刻,只好先妥协强硬的姿态,伸出手臂突然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你要挣扎,我就把你丢下去,让人看笑话。”
温酒最要面子,听到他低低的警告声,连眼泪都止住了,额头抵着他,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她把眼泪鼻涕都往男人胸膛前擦。
像徐卿寒这样精贵的男人,或多或少,都比普通男人多些洁癖感。
看到自己西装外套被她这样摧残,眉目间浮动着隐忍的情绪,又舍不得去骂她。
早晚要死在这女人手上!
车子就停在马路旁,徐卿寒把她放在后座,而不是副驾驶座,紧接着他挺拔的身形也上车,动作谈不上粗鲁,也绝对跟温柔不搭边,手掌握着她的脚骨,面无表情地将一只高跟鞋脱了。
温酒的脚很白皙,又纤细。
他手掌可以整个包裹住,却不能用力。
她压抑不住的吃痛,眼看着又要红眼睛了。
徐卿寒把她的脚放在自己大腿上,隔着西装裤,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不过淡淡的疼痛感驱散了这一丝暧昧氛围,他帮她揉了一分钟,然后压低着声问:“好些了?”
是不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