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袭人——滟星河
时间:2019-06-15 08:33:59

  罗世倾收起笑意,桃花眼中神色忽然黯淡:“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话间,马车到了织造局。
  罗世倾先行下了马车,打开车帘,伸手将以禅扶了下来。
  两人并肩向织造局而去。
  ******
  罗府的马车在街市上行不快,是以宋霄跟上并不费力。他一直跟到织造局不远处的拐角处,见以禅与罗世倾下了马车。
  他正要找个地方蹲守,忽见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很眼熟,细看却原来是都督和夏扬、王英。
  其实,华重锦乃三州都督,吉州也是他所辖之地,但因都督府和华府都在离州,若非公事,他来的倒不多。
  都督显然也看到了谢小姐,此时背着手,脸色不虞。
  宋霄快步走上前去,拍了下王英的肩头。王英看到是他,忙拉了他问道:“宋霄,方才与谢小姐一道的男人是谁?”
  宋霄见华重锦也朝他望来,便低声禀道:“那是本地丝绸大户罗宁的幺子罗世倾,谢小姐如今便暂住在罗府,听闻罗府老夫人与谢老夫人乃是表姐妹。”
  “原来如此,怪不得。”王英点点头。
  宋霄忍了忍没憋住,还是试探着问道:“不知都督来此为何事?”不会是追着谢姑娘来的吧,若当真那样,都督怕是无药可救了。
  华重锦凝眉,一指旁边的茶楼:“到里面说吧。”
  茶楼斜对着织造局,坐在二楼雅室内,恰好能看到织造局大门,若谢小姐出来,他们也能第一眼就注意到。
  夏扬对宋霄解释道:“都督得到探报,说西萦国二皇子萧傲到了吉州。朝廷此番为了招揽西萦国,答应送端宁公主去和亲,定在六月初让萧傲到京城朝见,听闻他一路游山玩水,如今已到了吉州。此番和亲,北戎国必定会设法破坏,都督生怕萧傲在我大祈出了意外,已调了精锐兵马暗中在吉州打探。”
  宋霄暗想:这事儿倒确实重大,只是既已调了精锐兵马,还没查出线索来,都督先来了,怕不是为了见谢小姐吧。
  夏扬说着自袖中拿出一副卷轴,展开铺在桌面上:“便是他,倘若你见到此人,一定要与王英联络。”
  宋霄瞥了一眼画像,只觉此人甚是眼熟。他皱眉思索,忽然说道:“我见过他的。”
  “在哪里?”华重锦冷声问道。
  “就在谢小姐来时的那班船上,他是做行商打扮,带着几位随从。对了,随行还有一位紫衣男子,看上去武功不弱。”宋霄说道。
 
 
第49章 小梅桩绣鞋...
  “紫衣男子?多半是萧傲的护卫吧。”夏扬说道。
  华重锦也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却听宋霄又说道:“他与谢小姐说过话。”
  夏扬忙侧头看华重锦,见他虽没说话,但目光却直直盯着宋霄,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继续说!
  宋霄忙将以禅与紫衣男子在甲板上会面的经过一一道来。彼时他躲在暗处,两人对话并不能全部听到,却也隐约听到几句。
  他硬着头皮说道:“他似乎说了什么,惹得谢小姐不高兴了,便笑着说:我只是想逗姑娘笑一笑,我见姑娘生得美,若是笑一笑,定会更美。”
  华重锦脸色忽沉,幽深沉静的黑眸中神情莫测,缓缓问道:“谢小姐说什么了?”
  宋霄头皮微麻,忙说:“谢小姐没理睬他。”他觉得自己不该提什么紫衣男子,感觉好像给自个儿找麻烦了。
  果然,接下来都督便让他将紫衣男子的模样画出来。这不是为难他吗?他只会舞刀弄剑,画画的笔都没握过呢。夏扬自茶楼掌柜哪里寻了笔墨过来,铺了张纸让他画。
  宋霄苦着脸,握着笔描画了半晌,画出的人丑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夏扬唇角扬了扬,调侃道:“宋霄啊,你确定这是人吗?不是什么阴曹地府跑出来的小鬼儿?”
  宋霄心说:我说不画吧,你们非让我画,被丑到了吧!
  华重锦一言不发地接过笔,凝眉问:“脸、眉、眼、口、鼻都是什么样的?”
  宋霄努力想了想,他见到那人能认出来,但让他具体说鼻子眼长什么样却不容易。华重锦依着他说的样子画了出来,问他是这样的吗?
  宋霄摇摇头,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比这样子俊!”说完眼见华重锦目光刀子般刮了过来,他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头。
  华重锦扔了笔:“罢了,总之无论是萧傲还是那个紫衣男子,一旦见到他们立刻禀告。”
  宋霄如释重负地朝华重锦笑着连连点头。
  华重锦眉头一凝,嫌弃地说道:“笑得一副龌龊相,日后在谢小姐面前不许笑,这是命令。”
  宋霄:“……”
  ******
  织造局的守卫问明了以禅来意,便有一名青衣小僮过来指引着两人走了进去。
  吉州织造局乃京师织造局的一处分部,设立于庆元年间,不过才四五年光景,规模还不算大。入门后有一处大院,这里乃是掌事们平日待的房间,后面才是织染刺绣的房间。
  罗世倾告诉以禅,织造局有绣房六十六间,光织工、染工、画匠、绣匠便有百来人。这里的掌事任公公来自京城织造局,专事采选绣品上贡朝廷。此次,端宁公主要远嫁西萦国和亲,朝廷下了旨,指派吉州织造局织绣绣品服饰以充公主妆奁。因此织造局才临时决定举行刺绣大赛,选拔手艺高超的绣匠。
  遥遥便看到几个女子在排队,青衣小僮告诉他们,便是在那里报名。
  以禅过去站在队伍后面。
  前面的姑娘一个接一个进去,手中皆拿着绣帕香囊等小件绣品,一打听方知,报名时还要呈上一件自个儿的绣品,并非只报个名姓。
  以禅初来吉州,对此并不知情,因此未带绣品,她摸了摸身上,随身倒是带着一块绣帕,却是陆妙真绣的。因陆妙真也要报名,她自然不能用她的。
  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想明日再过来,可方才听青衣小僮说了,今日是报名的最后一日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该她进去了。
  室内有三位绯衣女子,一名执笔记录名姓,另两名则收绣品。看到以禅进来,记录名姓的女子头都不抬,径直问道:“名姓,何方人氏?”
  “谢以禅,离州人氏。还有陆妙真,离州人氏,她未曾过来。”
  “带来的绣品是什么?”女子曼声问道。
  以禅将绣帕递过去:“这是陆妙真的。”
  女子接过点点头,又问:“你的呢?”
  以禅提起裙角,将足下一双绣花鞋露了出来。
  离州风俗,未嫁女子多在绣鞋上绣“小梅桩”。小梅桩花样由含苞待放的梅花和芙蓉、茉莉组成,“梅”寓意“妹”。
  这三种花中,芙蓉花瓣丰厚,梅花和茉莉则轻薄,因此要运用不同粗细的线条来表现其质感,花虽好绣,然而绣好却不易。
  两名女子审视着以禅的绣鞋,点了点头:“不错,绣出了正瓣和反瓣的区别和轻薄丰厚之别,只是,你没带其他绣品?”
  以禅蹙眉:“来时匆忙,未带绣品,两位既觉得我鞋上刺绣不错,可否不用再呈上绣品。”
  一名女子说道:“我们是觉得这双鞋的刺绣不错,可我们说话不算数的,绣品需呈给方姑姑,她觉得好你才能参加其后的大赛。只时,你这鞋恐怕不好呈上去。”
  的确,绣花鞋既已上过脚,以禅虽不在意光脚回去,只是呈上去岂不是不敬。
  以禅指着自己裙摆上的紫薇花说:“劳烦两位看看,我衣裙上的刺绣可入眼,我可将她撕下来呈上。”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这恐怕不行。”
  “我这就回去取,一个时辰后过来呈上可以吗?”
  “我们稍后就下值了,你先出去吧。”记录的女子不耐烦地说道。
  “绣品我这里有。”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人站在门口说道。
  以禅抬眸,就见华重锦站在门边,修长的手自流云飞袖中探出,手中托着一方绣帕。绣帕一角垂落,可以看到其上绣的蜜蜂月季。
  当日华重锦在她那里订了两幅绣帕,一幅蝴蝶萱花,一幅蜜蜂月季。她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这是你送我的绣帕,所幸我一直贴身带着,将它呈上去再合适不过。”华重锦意味深长地挑眉,缓缓说道。
  他在茶楼久不见以禅出来,便想过来瞧瞧,见到罗世倾在外焦急地踱步,一打听方知以禅未带绣品。
  他的出现让以禅极是意外,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却听他说,绣帕是她送的。这岂不是故意让人误会他和她的关系,然而若说不是,旁人会认为这绣帕不是她绣的。
  她没有出声辩解,走到他面前去取绣帕,华重锦却忽然攥住了绣帕,一双凤目锁住了她清冷的容颜,耳语般说道:“我在外面等你,绣帕可不能白借。”
  以禅咬了咬牙,默默点了点头。他这才松开手,将绣帕放到以禅手中。
  “你是何人,若无事,请先出去。”执笔的女子说道。
  华重锦心情忽好,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两名女子接过以禅呈上来的绣帕,翻过来一瞧,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双面异色异形绣,当真是你绣的?”
  以禅点点头:“是的,绣帕另一角绣有谢氏女红四字,那是我的绣章。”
  “好,我们会呈给方姑姑的,你且回去吧,明日会在织造局外面张榜。倘若你被选中了,便于十五日那天带一幅你亲手绣的大件绣品前来,要挑你绣的最好的,不拘是屏风绣件或者衣裙被面,也不拘绣的是花朵还是山水动物。另外备上日用衣物,因方姑姑会亲自出题目,你需在织造局住上几日,以完成绣品。”
  以禅这才知晓,刺绣大赛除了要交一件绣品外,考官还要出题让她们临时刺绣。毕竟,带来的绣品考官并没有亲眼见她们绣,难保有人会拿别人绣的充数。
  以禅与罗世倾一道出了织造局,便见华重锦的侍卫夏扬在大门外候着她。以禅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身对罗世倾道:“三哥,我有点事,你可否与我一道前去。”
  罗世倾眨眨眼问道:“可否是见方才那名男子?我瞧着他人不错,听说绣帕是你送给他的,莫非,你与他……”
  以禅也不想隐瞒:“三哥误会了,他便是害我坐牢之人。我怎会送他绣帕,是他花银两从我的绣坊买的。”
  罗世倾哦了声:“既如此,那你还见他作甚?”
  “他毕竟帮了我,我去道声谢,那绣品他既出了银两,便是他的了。既然我用了,便还给他银两。”
  “好说,三哥银两多得是,我替你还。”罗世倾自钱袋里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掂了掂足有二十两,“可够?”
  以禅记得每幅绣帕华重锦出了十两银,遂点头:“足够了!”
  茶楼内,华重锦见以禅和罗世倾并肩走了进来,目光在罗世倾身上定了定,轩眉一挑,问以禅:“怎么带他来了?”
  罗世倾高声说道:“怎么就不能带我了。这是二十两纹银,听说你花了十两纹银自阿禅那里买的绣帕,算我们再花双倍价钱买回来吧。”
  阿禅?
  华重锦清澈的眸间划过一丝暗沉。
  “我若不卖呢?我只要我的绣帕,劳烦两位再去织造局要回来,我便在此候着。”
  华重锦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罗世倾,端起茶盏品了一口,一双眸隐在氤氲雾气后,神色淡定。
  绣帕再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罗世倾冷冷一笑:“我出一百两,总可以了吧!”
  华重锦不动声色一笑,轻轻旋转着手中杯盏,并不言语。
  “你到底要多少银两?”罗世倾上前一步,“说吧,我出得起。”
  以禅拽了下罗世倾的袖子,低声道:“三哥,你且出去吧。”
 
 
第50章 海棠春睡...
  以禅拽了下罗世倾的袖子,低声道:“三哥,你且出去吧。”
  罗世倾低眸看着以禅:“你能应付?”
  以禅点点头。
  罗世倾这才转身出去,临去前不放心地叮嘱:“莫怕,好歹我也是吉州人,他一个外来人还想在这里逞凶不成。他要欺负你,记得跟哥说,我找人揍他。”
  以禅听到罗世倾的话感动至极,再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仗义,真是不白喊他哥,连三州都督都敢打,看来是真对她好。
  以禅软软一笑,眉眼间说不尽的温柔绝丽:“三哥放心吧!”
  罗世倾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去。
  室内只余以禅和华重锦两人,她敛去笑意,漫步走到华重锦面前,淡淡说道:“华都督,方才是我们不对,绣帕既已售给你,便是你的,你不愿售卖是合理的。只是,如今绣帕既已呈上去便无法要回,你方才说不白借我,那你要我如何赔你绣帕?”
  她不想欠他物件,哪怕只是一块绣帕!
  她神色淡漠,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她不晓得,这样的她其实比生气发怒的她还让人抓狂。华重锦感觉到她完全不在意他,似乎当他连拂面的风都不如。
  她面对罗世倾笑意盈盈地叫三哥,对他便是冷着脸喊华都督。
  这才认识几日,他俩便如此亲密了。
  华重锦浅浅勾起唇角,放下手中杯盏,沉默了一会儿,忽慢悠悠说道:“对于帮助你的人,说声多谢,笑一笑总是应该的吧。”
  以禅呼出一口气,酝酿了会儿,方对着华重锦嫣然一笑:“多谢华都督了。若没有你给我绣帕,恐怕我便无法参加刺绣大赛了,这份恩情我一定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她虽说着感谢的话,然而语气却有些勉强。
  她虽然笑得也很灿烂,但笑意却并未达眼底。
  华重锦听了,反而觉得心中越发堵得慌。
  他伸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以禅坐下,提起茶壶,为她斟了杯茶。为防以禅再次捏碎杯盏,这次的茶盏不是骨瓷而是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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