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余得许多情——锦绣灰
时间:2019-06-15 08:3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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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跟着魏若英来到教员室,屋内除了华永泰外,还有三个男学员,正是三期一队的汪云飞,韩文彬和闫国民。
  陈胜男看见坐在正中间的汪云飞,双眼一亮,期期艾艾道:
  “汪、汪云飞同学,你还记得我吗?我这段日子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你当面道谢!”
  汪云飞和韩文彬见到是她,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汪云飞道:“道谢就不必了,仗义出手是分内之事,我也没想到那日会遇到这么一位‘女神枪手’。”
  陈胜男想起白天自己龇牙咧嘴在他面前开枪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挠头,“哪里哪里,我就是以前在山里打野猪野鸡打惯了。”
  汪云飞噗嗤一乐,陈胜男更加窘迫了,脸上黑里透红,眼看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
  萧瑜无奈摇头,开口对汪云飞道:“谢还是要谢的,多谢汪同学白天手下留情。”
  汪云飞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手下留情了?孙浒的枪法在队里可是名列前茅。”
  “全校射击课分数第一第二名都没出手,这不是手下留情是什么?”萧瑜瞟了一眼汪云飞和闫国民。
  韩文彬叹了口气:“好,我就知道我是捡鸡毛扎掸子——凑数的!”
  众人都不禁笑了起来,他今天五发子弹脱靶三发,放水都放到珠三江去了。
  “既然你们都认识了,我就不多介绍了。其实云飞他们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事相求的。”
  华永泰拎着暖壶给几人都倒了茶水,笑道:
  “军校政治部组建了一个血花剧社,取自廖党代表的题词“烈士之血,主义之花”,剧社内学生自编自演话剧,活跃文娱生活,宣传革命思想。目前由汪云飞担任社长,平常我也常去指导大家排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但先说好了,利用课余时间排练,可不能影响训练课程。”
  沈霞作为女子队队长,率先问道:“现在需要招新,是剧社人员不足吗?”
  韩文彬推了推眼镜,唉声叹气道:“人员倒是充足,但话剧里总要有女角色,以前校内只有男同学,迫不得已,只能反串,那可真是瞎子找对象——不知美丑。”
  这人实在是爱说歇后语,偏生还要摇头晃脑,念得抑扬顿挫,引得大家忍俊不禁。
  陈胜男积极道:“谁都可以加入吗?我可以加入吗?我也想演话剧!”
  汪云飞点头:“当然可以,欢迎欢迎!”他又问向沈霞:“沈同学意下如何呢?”
  沈霞倒是犹豫了一下:“我年纪大了,不太会演戏,就不参加了,不过我帮你问问其他女同学看她们有没有意愿。”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一颗年轻的心,就永远都是年轻人。”汪云飞笑道。
  “人家不情愿就不要勉强了。”
  闫国民突然开口,他目光扫过屋里的几个女同学:
  “我们课程不同,排练不统一,徒增麻烦。况且她们任性散漫,只会拖累进度,何必多此一举?”
  他虽然和汪云飞韩文彬同来,但始终冷眼站在一旁,事不关己,此时猝不及防一句话说得全场皆冷。
  韩文彬白了他一眼:“那你还跟过来干嘛?你们孙文学会的人就喜欢瞎凑热闹!”
  “我也是剧社的副社长。”闫国民冷哼一声:“总不能眼见你们青年联合会把血花剧社都垄断了!”
  汪云飞皱眉:“国民,你这是什么话?”
  韩文彬反驳道:“什么垄断不垄断?谁让云飞写的那些剧本大家爱看,哪像你们天天净演一些歌功颂德,校长万岁的戏,简直是赶车不带鞭子——光拍马屁!”
  “你说谁呢?”
  “谁拍马屁说谁!”
  眼见两人就要起冲突,华永泰及时喝止了他们,
  “都住口!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呈口舌之快,争一时意气,丢不丢人?”
  闫国民虽然在气头上,但对华永泰还算是敬重,没有再反驳,只低声说了一句:“这不是意气之争,是信仰问题!”
  “嘁,谁管你们争什么,本来我还不想参加的,你这么说我还一定要参加了!”牙尖嘴利的张邵敏可不饶人,她瞪了闫国民一眼:“我偏要参加,你奈我何?”
  她左手拉着萧瑜,右手拉着陈胜男,忿忿道:“不光我要参加,我的姐妹都要参加,有本事你退出啊!”
  陈胜男:“就是,我们都要参加!”
  萧瑜:“不,等等,我没说要参加。”
  闫国民冷哼了一声,不屑争辩。
  汪云飞见此情形,叹了口气,但还是大大方方道:
  “都欢迎都欢迎!大家以后就都是同社社友了,最近我们在为年底联欢晚会准备新剧,有空我带你们去参观剧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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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离开办公室之后,萧瑜被华永泰单独留下来了。
  萧瑜疑惑:“华教官,快熄灯了。”
  华永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瓶跌打药酒,
  “肩膀不疼吗?”
  萧瑜下意识的抚上了左肩,微微一哂。
  水连珠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后坐力太大,打一枪跟让人踹一脚似的,半天缓不过来劲儿。
  “季生说他以前匡你用过这枪,你没留神一开火差点被弹出去。”
  “所以你早知道我会用水连珠?看来三哥对你说过不少我的糗事。”
  “他当你做亲妹妹,三句话不离你。”
  “是亲兄弟吧。”
  萧瑜轻笑了一声,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药酒瓶子,随口道:
  “张绍敏也是你留下来的?”
  “何出此言?”
  “今天你放手让我们比试,还不是胸有成竹?况且我这倒数第二名都是深受你的关照,何况她这倒数第一。”
  “不错,她确实也是我做主招录的。”华永泰坦然承认,“她的父亲是桂系军阀张崇龙将军,将门虎女,难得她有革命觉悟,我觉得军校该向这样的有志青年敞开怀抱。”
  “华教官当真是,有教无类。”
  何等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文人风骨,亦是豪情万丈。
  “不该如此吗?”华永泰微笑:“军校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阶层,各个职业,革命的理想却将他们汇聚在了一起,向着共同的目标砥砺前行,这才是长洲精神所在。”
  “可现在他们似乎已经有所分歧了。”萧瑜意有所指。
  好比方才闫国民和韩文彬的争执,而据她所知,这样的对立,在军校内部比比皆是。
  华永泰笑意微敛,喟叹道:“如今革命浪潮风起云涌,军校是个讲政治的地方,党派纠葛难免波及。”
  两党合作,并不如表面那样一团和气,主义不同,便意见相左。而今校内有两股流派,左/派人士成立了青年联合会,右/派分子组建了孙文学会,两家经常开会辩论,互唱对台,在主义问题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闫国民是孙文学会理事,一心拥护校长,韩文彬是青年联合会成员,两人从头到脚的不对付。
  “那汪云飞呢?”
  “汪云飞身兼两会职责,每次双方相争,只有他出面才能调停。”
  萧瑜一愣,随即也便释然:“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真正的人杰精英,到哪里都是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可他们终究是太年轻了,一腔热血,容易盲目崇拜,遭人利用。”
  萧瑜似笑非笑:“你说闫国民?”
  “不,我说所有的学员。”
  华永泰正容道:“军校希望培养的,是有思想有信仰的军人,懂得为什么打仗,为谁打仗,而不是只做别人手中无脑的枪。萧瑜,我知道你无意这些纷争,也不信什么主义,那么至少在军校的这两年里,我希望你用双眼去看,双耳去听,亲自来分辨,究竟什么才是对错,什么才是真正能救中国的良药。”
  作者有话要说:  1.廖党代表指的是廖仲恺,GMD内元老中的元老,孙去世后,基本他就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从无到有一手筹建了黄埔军校,威望比校长高得多,左/派人士,比较亲共,但是GMD这样无私伟大的革命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1925年8月20日在戒备森严的国民党中央党部门前被刺杀身亡。
  凶手是谁至今都有争议,当时调查的结果说幕后黑手是党内右/派高层胡汉生、许崇智等人,这些人被撤职驱逐,彻底远离了领导核心。
  国父去世后,党内最有可能接他班子的有五个人,就是廖、胡、许,汪精卫和校长,这回三个人都失去竞争力了。
  2.不仅军校内部,包括整个党内,当时虽然是合作时期,但两党还有阶级有别,理念不合,内部有很多分歧,这也是为日后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第50章 
  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秋高气爽,天气转凉,阿绣每天来往于学校,家里,和小福园别墅三点之间,忙得不亦乐乎,充实而愉快。
  “喂!乡巴佬,曹老师找你!”
  这天午休时间,阿绣正在教室里低头看书,面前的桌子突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班里的一个女同学。
  “看什么看?叫你乡巴佬不服气啊?傻乎乎的!”
  女同学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阿绣低头没回答,口舌之争没有意义,还不如多看些书来的正经,况且她不理睬,她们自然就会无趣的离开。
  等那同学走后,阿绣来到教员室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敲门进去。
  “曹老师。”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从书本中抬起头,推了推厚厚的眼镜,看向来人。
  “方阿绣?你过来。”
  阿绣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曹文冉老师是国文老师,为人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班上的同学都很怕他。
  曹老师拿出一本白皮笔记本,翻到其中一篇读书笔记问她:“这个是你写的?”
  阿绣探头看了一眼,点头应是。
  曹老师要求大家每个礼拜读一本书,还要写一篇摘记,这是她上个礼拜写的。
  “老师,是不是哪里不合格?”
  阿绣忐忑不安,她已经做好了被曹老师痛骂一顿的准备了,这样的情况几乎班里每个女生都经历过。
  没想到曹老师翻了翻她的笔记,轻描淡写道:“写的不错。”
  “真、真的吗?”阿绣很惊讶。
  “我观察你很久了,刚来的时候你的功课惨不忍睹,连唐宋八大家是谁都不知道,但是这两年来你非常刻苦,现在基本已经能跟上我的进度了。”
  曹老师说这些话时仍然是板着脸,语气很严厉:“但是不要骄傲自满,你还差得很远。就像你的这这段时间在摘记中所提及的书,古今中外,涉猎颇广,看得出你很努力,但也很没有章法,只凭兴趣,不管优劣。其中有好几本,华丽有余,深度不足,实在肤浅,以后你要多加注意,这样哗众取宠的文字读起来有害无益,浪费时间。”
  阿绣虚心点头,把曹老师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曹老师见此,表情缓了缓:“我之前教的一些学生组织了个业余的读书会,我看你很爱读书,向他们推荐了你。他们经常在静安路的‘真理’书店活动,你有空去看一看。”
  阿绣始料未及,有些为难:“曹老师,我可能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曹老师瞪了她一眼:“我不管你为什么进到德英女中,也不管你和霍家是什么关系,只要你坐在这里,你就是我的学生。多和别人交流交流,免得你眼界越来越狭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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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老师的建议,让阿绣很感动,却也很为难。
  她承认,自己可能是有些畏惧接触陌生人了,而且她觉得自己读的书还不够多,学识不够广,贸贸然去这样的读书会怕惹人笑话。
  她还是要再努力充实一下自己才好。
  整理书房的大业还在继续,通过和霍锦宁商议,初步决定把所有书籍按照古今中外分门别类摆放,并且全部记录在册。
  今日又送来了一摞新书,大概有二十几本,阿绣一边记录一边惊讶的发现,里面有好几本都是之前她参考《英吉利文学》列出来书单上的。
  她迫不及待的翻开一本,却发现满眼生词,一句也读不通。
  自己和大家果然还差得太远,班级里有好多同学都是从小学英文的,还有几人精通多种语言,法语德语,随父母游历各国,不说外国书籍,就是用外文交流也毫无障碍。
  而她呢,到现在英文还是只能写不敢说。更不要提国文和数学了,想一想同学叫她乡巴佬也是蛮有道理的。
  她抱起新书走上楼梯,打算把它们放到各自分类的位置。书房的这段楼梯盘旋陡峭,每次上下时她都加倍小心,此时许是心里想着事情,一个不留神,脚下踩空,她就摔倒在了台阶上。
  因为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书,所以膝盖和手肘都重重的磕在台阶上。阿绣疼得眼前一黑,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原地好半天,才渐渐缓过神来,慢慢的站起身。
  左膝盖右小腿以及两边的手臂都青了,阿绣咬牙忍着疼,把书放到书架上,然后一瘸一拐的下楼去寻找药箱。
  霍锦宁不在,而这个时间霍吉出门买菜去了。
  其实阿绣一度难以想象霍吉面无表情和菜贩讨价还价的样子,深切怀疑他可能被坑了不少钱,曾主动和他一起前往菜市场。然后她发现自己多虑了,相貌周正气度不凡的霍吉深受买菜大姐大婶欢迎,她们争先恐后把自己的女儿妹妹介绍给他,说媒热情空前高涨。
  霍吉的终身大事暂且不提,眼下阿绣东翻西找也没寻到药箱,只能作罢。
  后来也没有那样疼了,阿绣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直到入夜之后霍锦宁回来,进门时不经意扫了她一眼,诧异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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