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锦路——漫漫行
时间:2019-06-15 08:35:14

  可以想象, 若是绝了一个地方民众的仕途,让其没有出头之日,再被来自另一方的官员剥削, 劳役沉重, 却因为地域出身而官官相护的朝局, 民众无处诉苦,最终便会举起手中的刀,开始反抗,如此,便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沈皎见自己说完“大祸”二字后,天和帝没有出现动怒的表现,也没有出声,便接着道,“没有背景的寒门进士,很多都会拼尽全力投靠朝中的重臣,同样都是不认识,比起其他人,相同地域出身的官员会是其第一选择,毕竟同乡之人,总是会分外亲热啊。”
  这是人骨子里对家乡的亲切,就像她若是遇到一个同为前世那个时代的人,虽然她也许不会相认,但也是会有着一些好感,也会照拂几分的。
  “朝中的官员,因地域出身不同,其背后的势力也会变得不同,为了给自己的一方获取更多的前途和势力,这争斗自然便免不了了。”沈皎分析着朝中的局势。
  “说得不错,可这应该更多的是朝中官员对会试取士标准的争斗的原因,和今日的比试牵扯在哪里?”天和帝听完外甥女对南北官员的分析,心中很是满意,面上却不露声色,继续漫不经心的问道。
  “今日的比试自然和朝中牵连甚广,一直以来,朝中官员,因为地域不同,所提出的对开科取士的侧重点也不同。听彦先生讲,这几日朝中关于此次的会试的侧重方向正在激烈的争论。”沈皎不慌不忙地将思路理清,她觉得随着自己讲得越多,这心中也越来越从容了几分,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甚至胆战。
  这,也许是她对朝局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也许是越来越习惯了。
  “若是这次的比试,是北方学子胜出,那么就算这次的会试取士的侧重方为经义,录取的北方士子居多,那么朝中的南方官员和士子也无话可说。”因为这场比试他们连自己擅长的诗赋都输了,只能说明其在才学上不如北方士子,依照才学录取,这也是正常的结果,南方士子无处申辩。
  这,才是这场比试作为根本的目的。
  “同理,若是南方士子胜出,亦是如此。”沈皎讲完后,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可杯子中的茶水早已经喝完,她看着天和帝并无生气的表现,对着天和帝甜甜的道,“皇舅舅,若觉得元嘉表现还不错,可不可以再赏杯茶?”
  天和帝听到外甥女甜甜的声音中明显的嘶哑,赶紧冲外面的人道,“来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郡主上茶”
  “茶用完了,怎么不早说?怎么还跟皇舅舅见外?”天和帝对着外甥女嗔怪道,“也是皇舅舅没有注意到,一会儿让太医给你瞧瞧,你是女孩,这嗓子更要好好护着。”
  这边,内监已经很快就将茶满上,沈皎喝了口茶,在天和帝制止的目光中,饮了两杯茶,又用了一颗御医开给天和帝的润嗓的糖丸,才对着被允许说话,“元嘉之前不是在聚精会神回答皇舅舅的问题了吗,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茶水的问题,元嘉还期待着自己回答的好,被皇舅舅夸奖一番呢。”
  “你啊。”天和帝的声音中虽然带着无奈,但其中的宠溺却不言而喻,“下次一定要注意,在自己的身体面前,什么都得往后靠。”
  “元嘉谨记,这次让皇舅舅担心了。”沈皎听到天和帝关心的话,心中很是温暖,甜甜的道。
  “不过,皇舅舅现在元嘉的嗓子已经好了,就不用传太医,这么兴师动众了吧。还是继续由元嘉讲讲今日的其它见识吧。”
  天和帝听到女孩的声音已经恢复,知道其没有大碍,“可以继续往下说,不过,太医还是要传的。”
  沈皎听到天和帝对传太医的坚持,也不再反对,道了谢后,便对着天和帝继续往下讲,“今日的比试虽是平局,其他人,元嘉不清楚其的才学水平究竟如何,可赜表哥,元嘉还是了解的,他在诗赋的比试上并未尽全力。”
  “只这一点,便说明这场的比试并不是公正的结果,而是刻意被维持的局面。”沈皎说出了其对这场比试结果的判断。
  “那这样的局面,为的是什么?”天和帝将深邃的目光移到女孩的身上,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回答。
  “为了维持平衡。”沈皎的声音沉稳有度,一字字地说道。
  沈皎感受道天和帝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深邃,但却没有讲话,便接着讲下去,“为了维持南北士子之间的平衡,从而维持朝局的平衡。从一开始,皇舅舅选用许济喝苏弘两位一南一北出身的官员,和其截然不同的背景,不就是为了维持这样的局面吗?”
  “说得不错,那你觉得今日阿赜表现是朕授意的?”天和帝的目光和蔼起来,很是满意外甥女今日的表现,温和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沈皎摇了摇头,“元嘉猜不出。”
  “怎么猜不出?刚刚不是还说,朕从一开始就再维持这个局面吗?”天和帝看着女孩比之刚刚的从容,小小的脸上多了几分苦恼和疑惑,更像一个小姑娘该有的样子,不禁笑了。
  其实,到现在他都不清楚自己将眼前这个病弱的小姑娘领上这样一条充满艰苦和阴谋的路上,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不过,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有疑虑和惆怅,却不会后悔,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皇舅舅努力维持的局面,连元嘉都能看透,更何况卫逊大人和朝中的那些重臣呢?还有赜表哥,他自己本身就远胜元嘉,自然也能看出。卫逊大人历来深明圣意,以国事为重,自然要维持这样的局面。赜表哥也是如此。
  所以,今日赜表哥的表现,是皇舅舅直接授意的,还是卫逊大人授意赜表哥的,还是赜表哥自己在面对比试的局面时的临时决定,元嘉猜测不出。
  不过,元嘉知道,这一切都是皇舅舅同意和乐意看到的。”
  说道这,沈皎顿了一声,话语有些迟疑,显然,天和帝也注意到了女孩的样子,“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不用顾及。”
  “今日思贤楼中发生的事情,包括后面晋王殿下和九殿下的到来,和他们对士子的拉拢之举,都是皇舅舅默认的。”
  “或者说是皇舅舅一早就知道的,不然为什么会让老师今日带元嘉去思贤楼长见识,而不是换一日?”沈皎说完后,继续喝着新换上的茶水,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让精神为之一震。
  “朕对太子很是满意。”天和帝在女孩说完这些话后,悠悠地道。
  对于这句看似不相干的话,沈皎自然明白天和帝的意思,笑着道“元嘉知道,皇舅舅对太子哥哥很是满意,也知道默认晋王殿下和九殿下这些年的举动,亦是对太子哥哥的用心。”
  “太子哥哥为皇舅舅嫡子,能力出众,见识远卓,是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但正因为如此,所以这路走得太顺,皇舅舅想让太子哥哥再多几分磨练,这也是皇舅舅对太子哥哥的重视和期望。”她一直都知道,天和帝对太子很是信任和满意,但正是如此,天和帝才对太子的期望越高。
  不然,天和帝就算再喜欢晋王,也不会将其捧起,默认其现在和太子的争斗,若没有天和帝刻意护着和抬举,以晋王的脑子,早就被太子给整下去了。
  也许是晋王太不成器,天和帝便默认母族重罪,已经没有资格争夺储位,但满腹计谋和能力出众的九皇子和晋王交好,这样,不就是让九皇子帮助和辅佐晋王,有和太子一争之力,给太子多些历练。
  不过,依照她今日的观察,晋王今日的表现,完全是在给九皇子作衬托的,晋王想要拉拢的人,人家却不想理他,而他又看不起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如此一来,他今日可谓是收获了了。
  而九皇子却很有自知之明,不去招惹官宦子弟,只是凭借着自身的风度和学识,在加上其礼贤下士的态度,让很多的寒门士子对其推崇备至,爱戴有加。
  晋王是压不住九皇子的,她相信,用不了几年,九皇子就能将晋王现在的很多部下收归己用,而不被晋王发现,很可能最后,晋王将会成为九皇子在前朝的挡箭牌。
  今日其之间表现的对比,便是最好的推测依据。
  沈皎知道,这样的发展对天和帝来说,并无所谓,只要其能有人有能力去给太子作磨刀石便好。
  不过,这样的话,显然不可明说,这能点到即止。
  天和帝对此没有任何回音,不再言语。沈皎知道,这是默认她话的正确,但天和帝的不语,沈皎赶紧转换了话题,“皇舅舅还没有告诉元嘉,今日赜表哥的行为,究竟是哪个原因?元嘉好奇极了。”
  “昨日,朕和卫逊谈起今日的比试,提到最后的结果时,卫逊答道说阿赜有分寸,请朕放心。”对于女孩生硬地转移出的这个话题,天和帝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沈皎听后,明白了,她之前的猜测的三个原因都有。
  这时,孙公公进来通传太医来了,在确诊只要休息一晚就能恢复后,沈皎和天和帝又叙了些话,便告退出宫了,走得时候,天和帝看着天色有些晚,担心她的安全,便又派了一队禁军护卫。
  只是,她没想到,她今日去思贤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父母和兄长的耳中。
 
 
第69章 震惊
  沈皎看着面前的严肃的父母兄长,和屋内压抑的气氛, 心中有些微微下沉。
  果然, 和晋王和九皇子的一番对话, 终究是暴露了她自己的身份,她觉得自己今晚会是一个不眠夜。
  看着眼前的阵仗, 简直是要三通会审的节奏啊。
  沈邦靖看着站在下方的女儿,一副少年的装扮,毫无违和感,风度翩然,出色极了, 若不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他定要赞一声好。
  可是这若是自己的女儿,沈邦靖的心中就十分复杂了,想起今日从枢密院回府时听到的消息,便严肃地问道,“阿皎今日去了何处?”
  “回父亲,今日阿皎早上先去了崇文馆, 然后跟着老师去了思贤楼, 最后又被皇舅舅宣到紫宸宫中, 然后才回到家中。”沈皎决定先老老实实地交代父亲所问的问题,至于其它的事情,她决定先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再说。
  毕竟她的父亲虽然将她捧在手心中疼爱, 但也是有着这个时代男子的通病, 他只希望自己生活在他的庇护下, 单纯快乐和平常女孩一样在后宅度过一生。
  对于她接触朝局的事情,她的父亲不会轻易就想通的。
  “那今日的去看比试是临时决定的,还是早就定好的?是陛下定的,还是张大人定的?”沈邦靖听着女儿老实地交代完今日去的地方,皱了皱眉,他知道这件事情简单不了,但决定还是先弄清楚是谁主导的这件事情为好。
  “今日去思贤楼是昨日定下的,是皇舅舅的决定,老师也想带我去长长见识。”沈皎低头回答道。
  沈皎的话音刚落,只听得“砰”地一声,是茶杯被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响声,沈皎觉得心中一沉,她知道,这该来的总会来得。
  “你昨日就知道,为何不告诉父母,你跟着张博钧读书这么多年,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思贤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最近正值春闱?”沈邦靖怒斥道,“就算你不知道,你是女孩,出门去什么地方不应该跟你阿娘禀告一声吗?”
  沈邦靖的声音中充满了怒火,他心中比怒火更甚的是担忧,他知道女儿去了思贤楼的消息后,便派人前往思贤楼打听今日发生的事情,每一桩比试的背后,都代表着朝中势力的争斗,可谓是盘根错节,门阀,地域之争,中间还夹杂着夺嫡之争,可谓是一滩浑水,其中的惊险和算计,丝毫不必他打一场仗,来得危险,甚至更胜几分。
  他没有想到这样危险的局面,有些人躲都来不及,而他的女儿却参与到了里面,如何不让他担心。
  但最让他心惊的是皇帝的态度。
  淑惠长公主看着丈夫发这么大的怒火,赶紧劝道,“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阿皎还小,她跟着张博钧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一时好奇这士子之间的比试也是正常,你跟她将利害摆明就是了。”她看着女儿低头站在那里,身形单薄的,很是柔弱,心中到底是心疼和慈爱占了上风,“阿皎以前和张博钧一同出去也是常有的,每次都和我报备起不是麻烦。”
  沈皎很是感谢阿娘为自己开脱,但这切入点就不是很对了,她以前学习一些琴艺,诗赋等需要意境的时候,老师是会带自己出游,感受一下自然什么的,但沈皎知道父亲震怒的不是自己出门不和母亲报备,而是震怒自己明知道思贤楼是什么地方,却隐瞒家中,私自前去。
  这边沈长冀在母亲劝完后,也接着道,“阿爹,阿皎毕竟还小,她也并不知道今日会有这么多的是非,她只是好奇罢了,阿爹不要生气。”
  “阿娘和大哥说得对,阿皎只是好奇罢了,请阿爹息怒。”沈长映赶紧跟着求情。
  沈邦靖听到妻子和两个儿子的话,心中知道这只是求情的话,他的女儿可不是简单的忘了说和好奇,这样还欠缺考虑的人。跟着张博钧学了这么多年的,得其称赞的女儿,再加上出入宫廷多年,他的女儿可不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去思贤楼是天和帝的圣意,这样的大事如何会忘记跟家里报备,显然是有意隐瞒,他相信,若不是今日晋王和九皇子遇到了女儿,这身份瞒不住,他也许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女儿去思贤楼的事情。
  这是被发现的,那不被发现的事情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就在众人将目光投向沈邦靖请他息怒时,只见原本站着的女孩,双膝下跪,对着上首沈邦靖和淑惠长公主叩了一首。
  “阿娘和大哥二哥的心意,阿皎明白,但今日的事情,确实就如父亲所言,阿皎都知道,不是因为好奇,从昨日起我就知道今日思贤楼中的比试会不同寻常。”沈皎觉得这个时候再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看他父亲的样子俨然已经知道了今日思贤楼中各方势力的争斗。
  “今日的比试,我也看得很明白,各方势力的搏斗,我也清楚。回宫后,皇舅舅召我前去,也是考教我对今日思贤楼中所有事情的认知。”沈皎看着眼前的父亲,沉声说道。
  “你知道?那你倒是跟我好好说说,特别是你跟陛下说得话,都再我面前说清楚,不准再有所隐瞒。”沈邦靖看着女儿从容沉稳的表现,他知道这个女儿也许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已经成长起来。
  沈皎听到父亲的话,知道他愿意给自己一个让他正视自己的机会,她知道这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展。
  随着沈皎说得越多,沈邦靖的心中更为复杂,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的女儿对朝局的了解如此之深,特别是对今日的分析,让他很是震惊,他的女儿所想到知道和了解的比他还要多,还有对天和帝对晋王和九皇子的心思,比朝臣看得清楚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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