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能使人消沉,却也能使人坚强。
待到夜深。
夏衍梳洗后换了衣服,趁着夜色,去了北宁侯府。
他来到那条熟悉的巷子,翻过那面翻过无数次的墙。
黑暗中似有人要袭来,却又被另一个人拉住。
空气中传来细小的声音:“是镇远侯。”
于是两个影子便又潜入了黑暗之中。
夏衍也认出了,那是长夜军的人。
夏衍从夏媛媛那里知道了林歇寻得的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也知道林歇去过秀隐山,若要在不让秀隐山掌门逃脱的情况下把整个秀隐山弄成如今的空山,必然是需要长夜军帮忙的。
只是他没想到,林歇如今的住处也会有长夜军把守。
不知为何,联想到夏媛媛所说的,林歇如今很少出府,连书院都不去的情况,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夏衍踏入榕栖阁主屋。
屋内很是安静,床帐将床围盖的严严实实,夏衍掀开床帐,只见床褥上,那个抱着猫的女子正用脸蹭着枕头,带着困意的嗓子拖长了音调,沙哑慵懒:“回来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抚平了夏衍心中不知所起的慌乱。
“回来了。”
他将熟睡的猫从林歇怀里拎出来,扔进竹篮子里,用衣服盖住。
如今天气不会那么冷了,厚重的衣服都被收了起来,夏衍怕猫轻易就能把衣服扒拉开,就盖了两件上去。
被惊醒的猫伸爪子挠了夏衍的手背,等夏衍把它困在篮子里,它喵喵两下就又睡了过去。
夏衍熟门熟路走到脸盆架子前,把自己被小猫挠出来的细小伤口给冲洗了,这才回到床边,脱掉身上的衣服,躺进了林歇的被窝。
床帐拉上,熟悉的空间里,是夏衍熟悉的味道。
林歇半梦半醒地蹭到夏衍怀里,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便胡乱摸索着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那道被小猫挠出来的小口子。
林歇用嘴唇碰了碰伤口,又用脸蹭了蹭。
默了片刻像是睡着了一般,然后才又挣扎着醒来,仰头对夏衍说:“让我摸摸你身上的伤。”
夏衍:“睡了。”
“不给摸就不睡。”林歇说到做到,明明脑子都是懵的,还能使劲坐起身来,一副态度坚定的模样。
夏衍只能跟着坐起身,脱了里衣,让林歇用手去碰。
夏衍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原本身上就有不少的伤疤。
那些疤痕林歇也曾细细数过,所以此刻,她也没花多少功夫,就辨认出了新添的伤口,还有的伤口用纱布盖住了,林歇不敢拆开,也不知道下头是个什么情况。
就很心疼。
夏衍看林歇都摸过了,这才抱着人又躺回去:“好了睡了,赶着回来我都三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好累。”
林歇这才反手抱住夏衍,把自己嵌在夏衍怀里,乖乖软软地说了句:“明天带你去九曲机关楼”
夏衍:“嗯,辛苦你了。”
“才不辛苦……”林歇说完,收紧了手臂,好能更加贴近夏衍胸膛之下那颗跳动的心脏。
夏衍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两个人都像是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血一般,用力地抱着对方,被下的双腿也是交叠纠缠着,紧紧的,不愿松开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 就差一百字六千,假装就是日六了(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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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叶神、不好意思给您惹蘑菇了、叶神、糯米糕四位小天使的地雷(肝疼的作者给你们每人一个么么=3=)
第67章
林歇第二天天没亮就被热醒了。
本就不算大的床上, 被子全被踢到了床尾,林歇睡着睡着就趴到了夏衍的身上,侧脸压着宽厚的胸膛,尽量避开他身上有纱布覆盖的位置。
被扯开了系带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林歇身上, 露出后颈下大片的皮肤, 衣襟堪堪挂在肩头。
“好热……”
林歇发出了这样的抱怨。
天冷的时候抱着睡,就算热也是能忍受的, 可天气热了,再热就很难受了。
“睡席子上。”夏衍帮忙撩起林歇披散的头发。
其实现在的天气比起正儿八经的夏天也不算热, 主要是他们俩非要腻在一块, 不热就怪了。
林歇抬起脚晃了晃:“不要。”
夏衍只能抬手摸到床头柜子上放的小册子, 给林歇扇风。
微微的风带来凉意,林歇犹觉不够, 用手撑着夏衍结实的身躯坐起身,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却被夏衍制住了动作。
给林歇扇风的那只手没停,是另一只手,直接将林歇准备脱衣的手给盖住了。
覆着薄汗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夏衍哑着嗓子提醒:“会更热。”
秒懂的林歇:“你忍一忍嘛。”
夏衍问她:“怎么忍?”
心爱之人,不着寸缕,这叫人怎么忍?
这道题林歇真不会, 可她面对夏衍的时候总是娇气又不讲道理的, 热了就是要脱衣服,所以她最后还是把衣服脱了,并被夏衍弄得更热了。
听到帐外有人抬浴桶倒热水的声音, 夏衍突然觉得林歇院里都是长夜军也挺好的,至少知根知底,哪怕那个名叫半夏的丫鬟什么都不清楚,奇怪为什么一大早要给林歇烧洗澡水,其他几个也能默契地敷衍过去。
夏衍才回来,也得了假,所以是等中午才走的,期间就一直待在林歇床上,陪林歇赖床,给她打扇。
夏衍走后,林歇吃了午饭,准备挨骂。
她早饭给睡过去了,药也没吃,待会陈晋过来指不定怎么骂他。
可谁知她运气不错,驱除蛊虫后调养身体的药吃到昨天已经是最后一副,以后便可不用再吃。
所以陈晋也没说她,只让她床事节制,若敢不听就把她身体如今的状况告诉夏衍,让夏衍来管她。
林歇听了怂得一批,点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陈晋:“……啧”
林歇:“我都答应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陈晋:“十三、不对,三叶说镇远侯回来,你会变得像个姑娘,我原还不懂什么意思,现在懂了。”
一举一动,确实都带上了被宠爱的姑娘家的感觉。
林歇低声嘟囔:“我本来就是个姑娘。”
陈晋哼笑:“杀人如麻的姑娘?”
林歇用力晃腿:“你好烦。”
说笑过后,陈晋便提着药箱走了,屋外扮做洒扫丫鬟的长夜军很是狗腿地凑上去接过药箱,一路替陈晋拿回到他在北宁侯府住的屋子。
因为忙碌很少再来榕栖阁的三叶拿着今日的信件帖子进来,替林歇一封封读过,并和她说起了春猎一事。
林歇疑惑,春猎在三月,可现下都四月了,提这个做什么?
三叶就知道林歇过去几个月睡得两耳不闻窗外事,肯定不知道,就告诉林歇,陛下得知夏衍预计会在四月回来,特地推迟了三月的春猎。
春猎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狩猎野兽,因而推迟也没什么,可若是特地等夏衍才推迟……
陛下对镇远侯的器重恩宠,怕是要插上翅膀,传得人尽皆知了。
“还有一事。”三叶说:“北宁侯似乎是打算这次的春猎带上你一块。”
林歇意外:“为什么?”
林渊之前几年总会带上林修和林安宁去参加各种宴席活动,并都不会带上林歇,这次怎么……
林歇:“婶婶的意思?”
“是。”三叶问:“要去吗?”
春猎和书院大比不同,遇到皇帝的几率,可是非常大的。
林歇:“靖国公呢?”
三叶:“也去。”
林歇:“那我去。”
比起身份暴露,她现在更加忌惮靖国公。
说定后三叶便也走了,下午夏衍过来,他们按照昨晚说好的,前去九曲机关楼。
九曲机关楼位于九曲河畔,因是长夜军关押囚犯的地方,附近没什么人烟,只有一条静静流淌的九曲河,和一片救过林歇一命的茂密树林。
夏衍抱着林歇穿过林子来到机关楼下,之后便跟着林歇上到了三楼。
站在三楼,林歇侧身对夏衍道:“不许看。”
夏衍便听话地转过了身。
片刻后,一声轻响,触发了机关的三楼天花板被打开了一个口子,没有楼梯,夏衍就抱着林歇直接跃上了四楼。
待被放下,林歇才去把三楼的天花板关上,顺带按下藏在四楼的机括,把四楼以上的凶险机关尽数关闭。
外界的光线消失,只剩下墙上数量不多的夜明珠,勉强照亮视野。
夏衍借着这点光足够看清四楼的布局,就见传言中如无间地狱的九曲机关楼四楼,不过摆放了几张座椅板凳,墙角还放着几口大箱子与几坛酒。
要真说有哪里不同寻常,大概就是墙上挂着的那一面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水银镜子了。
这里就是,林歇瞎掉的地方。
夏衍与林歇在床笫之间无话不谈,除了命不久矣这件事以外,林歇是如何瞎得眼,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也问过林歇,问她的眼睛可还有复明的可能,林歇毫不心虚地对夏衍说,等她暗伤调养好了,寻医阁的大夫就会替她治疗眼睛。
于是夏衍便放下了心。
林歇带着夏衍去了楼上关押岑正明的地方。
长夜军至今找寻不到岑晴晓的尸首,岑正明也至今不曾透露分毫背后指使他的主谋,且变得一日比一日疯癫。
林歇知道,岑正明这条线是彻底废了,带夏衍过来,也只是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夏衍更适合处决岑正明的人。
林歇留了夏衍一人在楼上,自己则回到了四楼。
过了许久,夏衍下来了。
他淡定自若地擦掉了脸上溅到的血迹,走向水银镜前背对着自己的林歇。
林歇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清楚感知到这里就是机关楼的四层,她对这个场所还是有点阴影的,只是平日里没有触发的条件罢了。
此刻站在这个地方,身后又有人靠近,虽然知道那个人是夏衍,可林歇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就像是突然被人拿剑对准了眉心一般,悚然一惊。
林歇飞快地转过身,她需要打破这样熟悉的场景,却不想这个转身的动作反而和曾经师父拿着碧雪剑朝自己挥来的那一刻重合了,
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察觉到身后袭来的杀意,转身的瞬间躲开剑刃,却被碧雪剑的剑气弄瞎了眼睛。
林歇拼命克制自己想要躲开的冲动,告诉自己,师父已经死了,此刻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夏衍,他绝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绝对不会。
——如果会呢?
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念头叫林歇的心口在这刹那抽痛了一下。
——如果会的话,就更不用躲了。
如果连夏衍都要杀她,死了倒也干脆。
熟悉的场景叫林歇陷入了曾经的恶梦。
将林歇从中拉出来的,是在林歇转身的同时,顺势靠上来,落在唇上的触感。
不是杀意,不是刀剑。
他给她的,是一个吻。
因为恐惧在一瞬间被抽离的声音又在此刻如潮水一般袭来,依旧是寂静的四楼,但是空气里响起了亲吻的声音。
林歇抬手,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麻木,她抱住夏衍,贪恋地延续着这个不带情.欲,仿若相互抚慰伤口一般的吻。
……
他们在天黑后回到了北宁侯府。
断了药的林歇不再像往日一般嗜睡,准备明日起便到书院去。
夏衍听林歇说要去书院,有些意外。
“你确定?”
林歇记着陈晋的警告,从机关楼回来后便不敢再像昨夜那样粘着夏衍,免得又粘出火来,可又觉着不碰太亏了,就用手指勾着夏衍的手指玩:“怎么了吗?”
夏衍也不明说,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林歇还是会去的,就拉过林歇的手亲了亲,让她自己去体会。
去到书院林歇才知道夏衍没说明白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课室上课还好,毕竟梅班的姑娘都与林歇熟识,相处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差别,在课室外就不同了,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好奇的,有钦佩的,也有鄙夷的。
让林歇都有点想把银针给扎回去了。
做个彻彻底底的瞎子多好,就算被人盯着猛看也察觉不到。
下午的骑射课,林歇和往常一样站在树荫下,身上穿着新的春季院服。
自从不再下发院服而是给图纸让学生家里自己做之后,书院在着装方面还真是越发的讲究了起来。
原先还只有夏冬二季的院服,如今居然是连春季的院服都给特地分了出来。
春季的院服也就比夏服稍厚一些,外袍衣袖宽大,看着很是气质写意。
林歇骑射课站树下也算是书院一景了,偏偏有那不长眼的非要来破坏这样的景致。
破坏景致那人是东苑出了名的混不吝,胆子大,行事也糊涂,从自己妹妹那听了林歇的坏话,便信以为真,真以为林歇是那等放浪的女子。
他平日经常不来书院,也不知道林歇站在树下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看着,只见林歇一人,便就心痒难耐地凑了过去,嘴上不干不净把半夏气得跳脚不说,还想伸手去搂抱林歇。
林歇正准备把人不小心搞死算了,梅班骑射课的武师傅唐聂突然就骑马冲了过来,厉声呵止。
人人都觉得唐聂这位前禁军副统领果然是刚正不阿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却不想唐聂心里是在怕未央被惹恼了大开杀戒,吓着教场上的学生。
那不长眼的东苑学子也怕唐聂,见唐聂过来,拔腿就跑,谁知咻地一下,竟被人一箭钉在了腿上,顿时倒地不起哇哇大叫,脸上涕泗横流,狼狈得叫人不耻。
众人朝着那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呆住的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