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角落偏僻,男子与青年也和林歇他们一样,不曾出过手。
若非此刻突然被指出来,甚至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那吊儿郎当的青年一看女子指的是自己好友,笑了:“没想到啊,平日看着冷心冷性,居然是好这一口吗?”
男子蹙眉:“我没有。”
青年挥挥手:“我知道,你若有,我就不跟你开这玩笑,直接把你扭送官府了好吗,这都听不出来,真是没趣。”
两人自顾自说着,女子听了男子的话,哭得更加厉害了,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女子身后一个大娘站出来,带着琴川当地的口音嚷嚷道:“敢做不敢认的下三滥,我家闺女被你撕破的衣服都还在我家哩!你毁了我闺女的清白,今天必须给个交代!”
“就是!给交代!”
“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女子带来的人纷纷出声支援。
聚在一楼的江湖人士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还有好事的去劝男子要有个男人样,有担当,结果被男子冷冰冰地看了一眼,悻悻然闭了嘴。
青年先前玩笑归玩笑,看自己好友被人冤枉自然也是不肯的,当即便问:“姑娘,你说话可得讲证据。”
“你个癞子浑说什么!我家闺女被糟蹋了你还要她拿证据!你是不是人啊你!”
青年:“是不是人我都这么说,你现在没证据,去了官府报了官,官老爷也得叫你拿出证据来,若官老爷也由得你空口无凭污蔑人,我便上京告御状,我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大娘一听,便和她女儿一块坐到地上,撒起了泼。
女子也是越哭越大声,叫人听了于心不忍。
僵持之际,女子看到了楼梯上转过身来的林歇,她眼珠极快地转了一圈,然后便抽抽搭搭地抬起了手,指向林歇,断断续续道:“她、她看到了……她也在场,她看到了……她是证人。”
众人又把目光看向了林歇。
林歇从女子进来开始就一直站在楼梯上没动,倒不是要听热闹,而是认出了女子的声音,显然就是白日里被她撞见让人撕了衣服的女子。
而那被指认的男子,就是先前抢了她水的那个。
男子因为当时药性发作,记不清林歇的模样,此刻只是皱着眉,没说话。
青年则朝林歇道:“你真看见我朋友糟蹋这位姑娘了?”
谁知女子开口就打断道:“姑娘!你看到我被撕了衣服不是吗,你就说你看没看到,你若说谎,就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看……当然是“看”到了,只是后续的剧情并不如女子所说,女子这番言语,恐怕就是打算等林歇应下后打断林歇,好让在场的人误会。
林歇想通这点,脸上慢慢勾起了笑容,说道:“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霎时间,客栈里的人,包括商队里的,都一脸不敢置信地朝着林歇看了过去。
无他,只因林歇从不曾提起过自己的眼睛,商队至今无人发现林歇眼盲,且她刚刚还动手杀了人,众目睽睽之下,谁敢信她这话。
替男子说话的青年也不信:“那个……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你还是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我相信我朋友他一定是清白的,你也不用为了帮我们而撒谎。”
林歇抬手指向门口的陈晋:“看到那个人没有。”
众人见她一指便指中了人,便越发觉得林歇刚刚的话是谎言。
谁知林歇说道:“他是寻医阁的大夫,我家给我请来治眼睛的,你不信我,总该信寻医阁的大夫吧。”
大永各地都有寻医阁的医馆,救死扶伤悬壶济世,是百姓与江湖人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他们不信谁都不会不信寻医阁。
可还是太扯了,这个姑娘怎么可能是瞎的?
倒是青年,见着了陈晋的药箱与陈晋药箱上寻医阁的标志,瞬间就信了几分,还很好奇地问林歇:“你既然看不见,又是怎么知道他站在哪的?”
林歇:“我是瞎的又不是聋的”
青年惊奇:“这是靠听能听见的?一般人谁能做得到?”
林歇,笑:“所以啊,我不是一般人。”
青年语塞,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谦虚的。
坐地上那女子眼见着众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又大声哭嚎起来,女子的娘也扯着嗓子,口中骂个不休。
他们带来的人更是闹腾起来,叫嚷着让男子负责。
闹哄哄的,仿佛谁声音大,谁便有理一般。
男子也从青年身后走出来,不见丝毫心虚,直言自己不曾碰过女子,却没把女子对他下药的事说出来。
男子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受南夏风俗影响,对女子的闺誉很是看重,不希望把这女子逼上绝路。
陈晋却没这么好的耐心,他见门口被堵着出不去,实在有些不耐烦,便朝着那女子走过去,一把拉住了那女子的手腕。
女子愣住,大娘反应倒是快,直接嚎了一嗓子就朝陈晋扑了过去。
陈晋身后跟着的木樨直接把陈晋拉了回来,又有别的长夜军上前一步,将陈晋护在了身后。
大娘一抬头便看到了那长夜军看死人一般的眼,吓得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喉间,活像是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鸡。
陈晋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说道:“这位姑娘,地上凉,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还是快些起来的好。”
嚯!
别说客栈里看热闹的,便是同女子一同来的人也都懵了。
唯独女子与大娘是脸色煞白,只见惊恐,不见迷茫。
显然是知道的。
听闻有流寇被制服,特地赶来的捕头听了这件事,便道是未婚先孕的姑娘,看准了衣着光鲜的外乡人,故意坑害,无论能不能嫁,事后总能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能嫁自然是好,不能嫁便讹些银子,回头就把孩子打了。
据说是因为此地离阴楚近,受那边的影响,这里的女子行事也颇为大胆,未婚姑娘怀孕后若是男方不肯娶,或者姑娘自己不肯嫁,又或者再过分些,连自己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便会有心思活络的,找人下药坑害。
这样的行为在这一带就如同街上的碰瓷一般常见,被骗来撑场子的也多半是信任自家的乡亲们,便是没有人信,自家人齐上阵也够用了。
终于闹剧散场,林歇如愿回了屋去休息,夏夙与陈晋上街后便兵分两路,一个去逛街买吃的,一个去本地的寻医阁。
夏夙也买了林歇的份,回来后把林歇叫起来,两人吃饱了肚子又聊了会儿天,这才睡下。
第二日林歇与夏夙下楼,被告知这次大雪封路把一些村落给埋了,本地的寻医阁里也送来了不少伤患,陈晋至今还留在医馆里帮忙,没回来。
“叫跟去的弟兄护好陈大夫。”林歇嘱咐。
回来报信的木樨:“知道知道。”
说话间,昨日那青年与男子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男子对林歇道:“多谢。”
青年显然是习惯了好友的沉默寡言,替他翻译:“就是昨天那事,多谢姑娘相助了。”
林歇:“不必客气。”
青年和男子都是江湖人,特别是青年,没两句就做完了自我介绍,坐下和他们一桌聊了起来。
青年叫白桦,男子叫唐千亦,林歇和夏夙就报了自己姓夏,毕竟她们俩现在还是名义上的姐妹。
白桦对林歇是瞎子一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林歇一举一动都自在得很,丝毫不像是看不见的模样,直到坐近了观察他才确定,林歇确实是看不见。
林歇的眼睛虽然能准确地朝向某个人,可仅仅只是转到那个方向去而已,没有“看”的感觉,有时候甚至还会短暂的闭上眼睛,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的举止和没闭上眼睛时候是一样的。
因为白桦看得直白,唐千亦皱着眉在桌下踩了他一脚。
白桦抽了一口气。
夏夙:“白公子?”
白桦努力保持微笑:“无事,对了,你们随商队到此,可是来出门历练的?”
夏夙:“返乡啊,历练什么的,我又没武功。啊对了,你们刚说你们是从西南来的,那边好玩吗?我姐姐的朋友准备搬家呢,我们这次出来也是帮忙看看地方。”
白桦:“西南那边当然好玩啊,诶,这点千亦最有发言权了,他家可是西南的无影门。”
从来不混江湖,对西南无影门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夏夙:“哦。”
林歇倒是说了句:“南方不行,没雪。”
要知道长夜军在外霸气,在内可一个比一个事儿,若要搬去冬天不下雪的地方,一个个能闹腾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唐千亦突然道:“无影山山顶有雪。”
分外敏锐且十分了解自家好友的白桦:“???”
咋的,你要把你家山顶租赁买卖出去不成?
就算对人家姑娘有意思也不带这么讨好的吧?
未免林歇和夏夙觉得奇怪,白桦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夏姑娘如此厉害,那你这眼睛岂不是好不好都没关系了。”
林歇喝了口茶:“那不是。”
白桦:“哦?”
林歇放下茶杯,看似不经意,实则扎心道:“眼睛好不了,便看不见我家夫君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说,总觉得十点更的情况一时间改不过来,所以以后七点没更新的话就十点更新,有例外会在文案上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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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作业,我们还是分手吧、 是唯一呀!两位小天使的地雷(么啊=3=)
第84章
林歇说这话的语气不见丝毫小女儿作态, 平静带笑, 如寻常话语。
可对白桦和唐千亦两个南方人而言, 近乎生活化的言行交谈比离奇的碰瓷还要让他们感到震撼。
林歇虽着武服, 梳得却依旧是少女的发式, 显然是还未出阁的姑娘。
一个未嫁人的姑娘, 就这么把自己未来的夫君挂在嘴上——哪怕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在他们那边也绝对是会被人笑话的。
两人俱是愣住, 心思活络的白桦甚至怀疑林歇是不是也看上了他家好友,拼着面子不要也要朝他好友暗示些什么。
毕竟林歇口中的“夫君”也没指名道姓不是吗?
偏这时, 一旁的夏夙皱着脸, 日常嫌弃了句:“老三长得是不错, 但脾气是真得臭,话还少, 也不知道你是看上他什么了。”
林歇也不辩驳, 夏衍确实如此,只是对她不会这样,说出来也没什么说服力。
可她虽没说什么, 脸上却带出了笑意来,轻轻浅浅,连带她这一身飒爽的着装都跟着染上了一股子温和的味道。
白桦看向唐千亦,见唐千亦垂眸沉默, 神色不明,便自觉有些冒犯地问了一句:“小夏姑娘说的,可是与夏姑娘有婚约的人?”
夏夙:“是呀, 早年家中便做主,把我姐姐许配给了她现在的未婚夫婿,那人在家中行三,我就习惯叫他老三,姐姐倒是直接叫他的字。诶对了姐,他平日里,似乎都是直接叫你的姓名?”
林歇摇头:“他私下里也是习惯叫我的字。”
夏夙:“哼,算他识相。”
唐千亦突然站起身,夏夙与林歇停下交谈,正想问怎么了,白桦便跟着站起来,拍着脑袋道:“对了对了,你看我这记性,我和千亦约了人的,我居然都给忘了,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林歇:“慢走。”
“好好好,告辞告辞。”白桦拉着唐千亦走了。
夏夙看着人下了楼,这才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不送。”
林歇笑出了声。
她本只是觉得唐千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明显,为了以防万一避免麻烦,才状似无意地提起夏衍。
若这一切是她多心,左右不过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没人会在意。若不是她多心,也好趁早打消了对方的念头。
谁知居然点醒了夏夙。
夏夙本就是敏感的性子,她虽然不了解唐千亦,但她了解林歇,不觉得林歇会莫名其妙就与旁人说起夏衍,用的还是这般恩爱的句式,再看到唐千亦不仅是诧异的神色,她也就猜出个七八分来了。
夏夙嘴上说是嫌弃夏衍,心里终究是把夏衍当家人看的,发现有人对林歇有意,她当然不会放任这点朦胧情愫肆无忌惮地成长起来。
听到林歇的笑声,夏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还抬手撞了撞林歇的手臂。
彼此心照不宣,也没去讨论那两个萍水相逢的江湖人。
因为大雪,他们在琴川待了几日才走,越往北去,高山密林越多。
有些山头上还会有寨子,一般都是从别处逃难来的人,融入不进当地的村落,便几户人家一块上了山。
这日一行人停下歇息,因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就地捡了干柴,生火做饭。
夏夙跑去学了几手,回来告诉林歇,他们待会儿可能要绕路。
“绕路?”林歇正站在结冰的河面上抓鱼。
夏夙站在岸边:“嗯,说是这片山头有土匪寨子。和我们先前遇到那两个寨子不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般的商队到这都是要绕路的。”
林歇手里拿着长长的树枝,对着冰面上凿出来的窟窿,猛地一下扎进去,再把树枝拿出来,就见上头串了两条还在甩尾的鱼。
她拿着鱼串走回岸边,问夏夙:“此地是前往北境的必经之路,路过的军队就没管管?”
关于这点,夏夙也问过商队的人,直接把商队给的答案转述给了林歇:“当然是有的,不过这群山贼的消息很灵通,每次有军队路过,他们都会退避三舍,便是有心为民除害的将军带人杀到他们山寨里去,看到的也是人去楼空的寨子。军队有军务在身,又不能一直逗留于此,等军队走了,他们就又回来了。”
林歇不了解这里的地形情况,对夏夙口中的山寨知道的也不多,便去找商队多问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