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却心头一跳,收回手的同时,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细腻眼尾。
迟芒赶紧别开脑袋,莫名其妙又想起昨晚的事。
她应该装作不知道的!要装的自然点!
用郁却的钱买做夜宵的食材,迟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既然来都来了,除了这个法子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就这么办。
顺路的,把其他想买的也一并买了。
首先是男士拖鞋,迟芒催自己买男士拖鞋催了好几次,然而每次到超市都想不起来,这回郁却跟着,她正好想起来,便挑了一双大的。
拖鞋放进购物车,她随口问郁却怎么会突然来超市。
郁却沉默片刻,看着车里那双拖鞋,面不改色答:“过来买双拖鞋。”
“诶?”迟芒转头,“你家里的拖鞋都坏了吗?”
“差不多。”他毫无愧疚感地将责任全推到斯坦身上,“斯坦昨晚发疯,把我拖鞋撕烂了。”
迟芒怜惜他,又放了两双新拖鞋进去。
顺道经过薯片货架时,迟芒纠结地往里面瞅了好几眼,又碍着形象问题,不大好意思直接进去。
倒是郁却看出来她的渴望,率先推着购物车拐了个弯。
迟芒心里欢呼一声,面上却收敛得滴水不漏,咳了声,假装她并不是很想买薯片。
薯片货架有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孩,大约是促销,和她推荐了一些,迟芒欲拒还迎地抽了大袋青柠味儿的薯片扔车里。
促销员小姑娘高兴地弯了眼睛,看着他们俩继续往前走,她便回身关注其他。
郁却好似没觉察到迟芒的小计谋,瞥了眼她欣喜得逞的侧脸,终归还是没忍住扬了下眉。
眼尾余光这时正好扫到货架上面摇摇欲坠的箱子…
轰隆一声。
几个歪斜的箱子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坠了下来。
迟芒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伸手把郁却使劲往外推。
她离货架近,货架上的箱子坠下来砸到的最先是她。
谁知道郁却反应比她快太多,一伸手就将她护在怀里,用力按着她脑袋,贴在他胸口,随着这个动作,他迅速转身,背对着薯片的货架,下颌抵在她耳侧。
购物车在旁边碍事,他没能立刻躲开,薯片箱子砸到他背上,跌落在地,沉沉的好几声。
周围静了一瞬,有人大叫起来。
郁却的呼吸加重,落进迟芒耳朵里。
迟芒趴在他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胸口,左耳满满的都是他的心跳声,眼前一片空白。
兵荒马乱的吵闹声终于撕破她封闭的耳膜,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的人。
第一反应就是抓紧他的衣服,眼泪层层漫了上来。
郁却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愣住了,他也不是没见过她哭,但前几次他都觉得无所谓,可这次不一样。
迟芒喜欢哭,因为她就是那种体质,动不动掉眼泪,怪不得她,然而这次却并非来自体质问题,她是真的想哭,然后就控制不住越哭眼泪越多。
郁却哄不好她,只好一边低头擦她的眼泪,一边不停重复没事。
迟芒没哭出声音,眼泪就那么静静地往下掉,看的人揪心得紧,周围人都看不下去了,促销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她没经历过这种事,僵着手脚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郁却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再说些什么,怀里蓦地撞进熟悉的温软。
迟芒一头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腰,眼泪全蹭到他衣服上。
超市主管很快也赶来,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急着骂促销员,先安抚了一顿群众,又主动提出给郁却迟芒赔偿,还要带他们去医院检查。
一切解决之后,该走的人都走了,迟芒和郁却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片子,坐在医院外面的椅子上,谁都没说话。
有几个小孩不知道干什么的,一会儿从走廊那头跑到这头,一会儿从这头跑到那头,最后被自家家长抓住,虎着脸骂走了。
这地儿也不能一直坐下去,迟芒就和郁却离开了医院。
迟芒一路都在思索该如何开口,终归是免不了俗套地用两个字做开场白。
“谢谢。”
郁却撩着眼皮看她,一言不发。
迟芒脑子还很乱,脑海不停回放他在超市里那条件反射般的动作。
将她护得滴水不漏,他自己却承受了所有的撞击。
哪怕只是几个薯片箱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砸着人也是很痛的。
为什么他不直接躲开,偏偏要护着她?
迟芒越想越难受。
郁却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到一块儿,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听着迟芒干巴巴的道谢,他没什么表情。
迟芒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用行动表达内心诚恳的谢意,以及对他的关心。
思绪很乱,乱的找不到头。
就在这个令人焦灼得心烦意乱的时刻,郁却开口了,给了她一个台阶:“想谢的我的话……”
迟芒立刻抬头望着他,殷切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迎着她清澈干净的眼睛,郁却口中的话语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他眯了下眼,内心挣扎了不过半秒钟,非常冷静地临时改了口。
“那就过来,再抱一下。”
第36章 去你妈的
那就过去, 再抱一下?
再抱一下?
迟芒懵逼地站在原地, 惶然无措的小可怜模样。
郁却偏头, 抬手碰了碰唇角,淡淡说:“开个玩笑。”
顿了顿,又有条不紊地补充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迟芒心情复杂。
老实说, 要是她昨晚真睡着了,不知道他做的那件事, 她这会儿可能真信了他的话。
但他昨晚做了那种事, 不久前又全心全意将她护在怀里……
他说的再抱一下真的只是玩笑话?
迟芒有点不信。
于是她沉默片刻, 说:“大神,再抱一下的话, 我们会不会又要进去做检查?”
郁却愣了愣。
迟芒捏捏手里的各种检查单子,很努力地才按压下耳垂到脖颈的那一线绯色。
“我知道大神你是想安慰我啦,但是我都已经16岁了,才不是需要大人抱抱才能哄好的小孩子呢。”迟芒缓缓弯起眼睛, 而后话锋一转,认真地说,“大神你有糖吗?”
。
郁却没防备她突然问这种问题,稍微没跟上她思维跳跃的节奏。
然后迟芒就自作主张地继续了下去, 她伸手从书包里摸出两块糖, 都是牛奶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但是肯定没过期啦。
她摊着手,把糖递到郁却眼皮子底下, 小大人似的叹气:“唉,你这个大人都没有哄小孩的零嘴的吗?太失败啦!”
小姑娘手指有点肉,掌心干净,掌纹清晰简单,像她这个人。
郁却看着她手心里那两颗奶糖,在迟芒自言自语的嘀咕声中,他慢吞吞抓过那两颗糖。
手指从她敏感的手心划过,像融化的雪花。
迟芒下意识蜷缩了下指尖,忽而反应过来:“两颗都没了?”
“嗯,两颗都没了。”郁却漫不经心剥开一颗糖纸。
“我就两颗糖,你都拿走了?”
“不是你要送给我的吗?”
“……”
迟芒苦恼地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心想我也不知道你这么不识趣两个都拿走啊,正常人谁不是拿一颗留一颗?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但既然糖是她送出去的,也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她只好撇着嘴,嘟囔:“好吧好吧,谁让你年纪还小,糖就给你唔——”
郁却把奶糖塞她嘴里,堵住她的喋喋不休。
迟芒瞪大眼睛,双唇轻轻压着一颗白色奶糖,有一股甜腻的奶香味渐渐飘进口腔。
“张嘴。”郁却诱哄。
迟芒眼睛盯着他,脑袋其实没有想太多,听见他的话,嘴唇不由张开一条缝。
郁却动作微微停滞,错开她目光,手指稍稍一推,便将奶糖塞进她嘴里。
奶甜味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迅速弥漫在她口腔,从舌尖漫延到嗓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大脑仿佛也像是突然获得了味觉系统,又甜又兴奋。
“到底是谁年纪小?”郁却屈指敲了敲她脑袋,“吃个糖还要人哄?”
迟芒从眼尾觑他,摸摸脑袋上刚被他敲过的地方,难得老实,一句话没有反驳。
这颗糖,有点过于甜了。
-
下午放学,宁可戴跟着迟芒在糖果区转了两圈。
“你不是买糖的吗?怎么看了这么多,一个都没买?”宁可戴莫名其妙。
“没看见想买的那种糖。”迟芒抓了抓头发。
“你想买哪种?”
“我也不知道。”
宁可戴:“???”
迟芒解释:“就是,以前放书包里的,但是我忘了什么牌子的。”
宁可戴明白了:“哦,那你还记得包装么?”
“记得,”迟芒抬头往上看了看,各式各样的奶糖挂在架子上,眼花缭乱,“但是我看了两遍都没找到我要买的那种。”
说罢,叹了口气:“大概是缘分不够吧。”
宁可戴顺手从她脑袋顶拿下一袋糖扔购物车里,自顾自地说:“以前也没见你多喜欢吃糖,怎么今天突然就执着了起来。”
“……”
迟芒心虚地摸了摸嘴唇,等宁可戴去前面买其他东西时,她才慢慢弯起嘴角。
因为爱屋及乌嘛。
-
晚自习有一个防灾讲座,在报告厅,整个高二年级全部要去听,大多数人高兴地鼓掌,毕竟听讲座远远比晚自习来得有意思。
迟芒跟着大部队到一班的位置坐下,虽然是一班,但座位却并非在最前面,反而有些靠中间。
宁可戴自觉在迟芒旁边坐下。
“防火灾知识讲座,我记得去年好像都没有的吧?”
迟芒点点头,顺手把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因为三中上周发生了一场火灾,还上了地方新闻。”
迟芒把新闻页面调给她看:“一盏蚊香引起的火灾……而且据说,隔壁学校的女生以为是她们宿舍楼发生的火灾,全都跑下了楼……”
“我想起来了!”宁可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青青就在三中隔壁的学校上课,青青上次跟我说当时都十二点多了,她住一楼,半夜被脚步声尖叫声震醒,一听着火了连裤子都没穿就跑出去了,一群人站外面瑟瑟发抖,然后才发现原来是隔壁隔壁学校着火了。”。
迟芒:“……”
她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三中着火倒是没人受伤,反而是青青她们学校跑的又乱又急,结果踩伤了好几个人呢。”宁可戴又说,“幸好都是些轻伤。”
迟芒更加无言以对了,半晌才蹦出四个字:“夜半惊魂。”
也正是因为如此,市里重视起防火一事,每个学校都要着重防火,加强学生防火意识,以及进行一系列防火防灾逃生活动。
迟芒正想着逃灾时要注意的地方,忽而感觉胳膊被人戳了,她转头:“戴戴,你戳我干嘛呀?”
宁可戴恨铁不成钢,掰着她脑袋转了个方向,直对她们这一排靠边的位置。
她迷茫看了几秒钟,眼帘蓦地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嗯?
郁却?
他们班坐这儿的吗?
报告厅的位置并非按班级顺序排,她们也不知道按什么排,反正上面怎么安排她们就跟着往哪儿坐。
现在,一班坐在左半边靠过道的位置,六班坐她们旁边的位置,迟芒刚好和郁却坐到一排。
一扭头,就能看见他。
个子高的人,哪怕是坐着也比别人高。
迟芒心痛地摸摸自己脑袋,心想她肯定已经被淹没在了人海,她能看见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她。
她正胡思乱想着,郁却竟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倏地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脸上。
迟芒眨眨眼,和他的目光对上。
隔着一排毛绒绒的黑色脑袋,迟芒不自觉仰着脑袋,迎着报告厅的灯光,眼底落了浅浅一层光,小脸上洋溢着看见熟人的欣喜,她甚至抬起手,小幅度冲郁却那边挥了挥。
郁却看着她的小胳膊,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痒,竟然有些想笑。
邓朝言在一旁拍他大腿:“却神,看见了没,这就是缘分!这么大的报告厅你们都能坐到一排!”
郁却毫不留情拍掉不安分的手,冷漠地扫了他一眼:“再动手动脚,等出去让你一次动个够。”
邓朝言潇洒的动作瞬间卡住,迅速收回手,真诚道:“我懂的,懂的,动手动脚这种事,你就喜欢芒妹对你那么做,对吧?”
郁却瞥他,意思是你知道还问个屁。
邓朝言没皮没脸地笑:“可惜,芒妹才不是那种人呢!同志,革/命还需要努力啊!”
郁却冷冷地看着他。
邓朝言立刻闭嘴,等郁却移开眼,他再次原形毕露,啰哩吧嗦起来。
“哎,芒妹刚刚看你呢吧?看来你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哦。”
“等等,芒妹后面那是谁啊?芒妹对人家笑了啊?”
“哇塞,芒妹收了人家一包薯片呢!”
郁却冷冷打断:“你瞎了?”
邓朝言嘻嘻笑:“宁可戴收的,不就等于芒妹收的么?她们关系那么好,肯定会一起吃……诶,等等,芒妹怎么不吃?不喜欢吃薯片啊?”
薯片?她现在怕是恨不得离薯片三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