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印钞机女友——时镜
时间:2019-06-16 09:31:03

  刘臻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这也算不上什么了。
  自打看到程白拉出那张照片,听到她说出“抽大麻”这个可能时,她就已经知道事情坏了。
  程白收了手上那几张照片,转向了审判席:“审判长,根据现在这些证据,我方有理有据怀疑孩子的母亲殷女士存在吸食大麻或者毒品的可能。虽然在国外这些地区吸食大麻不犯法,在国内也不涉及刑事罪,可我们现在的争议点是孩子的抚养权。我国《婚姻法》在考虑子女抚养权归属时,其法律精神都是以给子女提供最健康的成长环境为要。如果在存在这种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不去明确这种可能性,就贸然划定子女的抚养权归属,是对立法精神的违背,也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殷晓媛听到这里时已经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关,颤抖起来。
  却不知是因为恨,还是因为怕!
  程白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那一头长发上:“殷女士最近一次去华盛顿是5个月前,现在国内毛发分析技术已经不差,能够通过头发或者身体其他部位的毛发,甚至是指甲,检测出6大类毒品及其代谢物的存留,包括大麻代谢物。如果殷女士愿意主动去检测,且最终证明您没有吸毒或者吸食大麻,我方当事人愿意放弃抚养权。”
  方不让渐渐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程白还是当没看到,并且继续道:“当然,无论检测不检测,这都是您个人才能做出的选择。如果殷女士选择不检测,我方提交的这些证据将为审判提供一种可能性,届时请审判长、审判员自由心证即可。”
  自由心证,在国内又被称为“内心确信”,指的是法官一句法律规定,通过内心的良知、理性等,对证据的取舍和证明力进行判断,并最终形成确信。
  到这一步,程白和朱守庆所能做的努力也都做完了。
  事实上他们的确没有最直接的证据证明殷晓媛吸毒。
  毕竟杀人的刀捅出去还有收回来的可能。
  可“自由心证”却是一柄锋锐的杀手锏,程白赌的就是殷晓媛不敢去做毛发检测!
  只要她不敢,在做出判决时,法官内心的天平便会向方不让一方倾斜——
  谁会相信一个自称没有吸毒却不敢去做检测的人呢?
  谁又敢把孩子判给这样一位母亲呢?
  殷晓媛彻底沉默了下来。
  法庭上安静极了。
  程白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但事情如果能做到完美,总要做到最完美的。
  她凝望着殷晓媛:“殷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和我当事人方不让在结婚时曾口头约定过‘各玩各的’,也就是说,你们没有相互在性关系上忠诚的义务,你们之所以结婚,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我当事人想要组建一个家庭。先前照片上的男人,是你的新男友,对吗?”
  有些问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回答“是”的。
  这一点刘臻已经交代过了。
  殷晓媛摇了头:“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程白忽地扯开嘴角一笑,又尖锐又讽刺:“你今天会在庭上这样回答,你的这位‘朋友’知道吗?”
  刘臻立刻道:“反对——”
  然而根本不等她把反对提问的话说完,程白已经“啊”了一声,貌似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收回提问。”
  但没关系,该听到这句话的人已经听到了。
  如果真爱一个人,会很在意那个人的感受。
  得到承认会高兴,得不到承认会压抑。
  就像是……
  她和边斜。
  程白看着她:“我重复一遍,殷女士,先前照片上人,是你的新男友吗?”
  刘臻再一次想要反对。
  可殷晓媛低着头,已然被程白击中了内心最深处。
  她是爱着mars的。
  换位思考,即便是为了胜诉,mars如果在庭上陈诉说她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即便能理解,也不会那么开心。
  心理防线,悄然崩塌……
  她终于抬起了头,不顾刘臻阻拦的眼色,坦然地答道:“是。mars是我的男朋友,我的确在婚内保持了跟他的关系。我和方不让在结婚时约定了开放式婚姻,所以我的行为不能算出轨。”
  程白微微一笑:“谢谢您回答,我的问题结束了。”
  刘臻知道,一切都完了。
  朱守庆则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扑面来的震撼,也忽然意识到,千叮咛万嘱咐,让程白换一身不那么显攻击性的西装,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大律,只要站上法庭,就是锋芒毕露。
  她像是一柄利剑,直插对手心脏。
  势如崩海,摧枯拉朽!
  一旦得着一点机会,便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压着一路打到对方爬不起来,甚至将对方当事人彻底击溃……
  结案陈词。
  原告方由刘臻陈述,被告方则由程白来陈述。
  她的陈词简明,但不简单。
  也是在这个时候,方不让终于知道了她在刚才进入法庭前对他说的那一句“不要乱讲话,不要拆我台”,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当事人方不让,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可任何观念与性情,都有其成因。在中学时代,我当事人的父母收养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成为了他的兄弟。对这个孩子来说,这可能是一件好事。可对我的当事人来说,是一场伤害。
  “于是他大学时代获得了经济独立的能力后,便迅速与父母断绝了联系。
  “我的当事人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这是他后来与原告当事人殷女士缔结婚姻的原因,他并非出于纯粹的情感或者性关系上的需求,而是出于对于家庭的需求。
  “双方的关系在自愿的基础上缔结,形成契约。这种观念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可本质上有关于这种观念的讨论都是道德问题。
  “道德从来没有统一而确切的标准。
  “但是法律有。
  “我们可以不认同这种观念,但应当予以它同等的尊重,并抛开对我当事人的偏见,用法律的方式给我当事人一个公正的判决。在财产方面,我的当事人除现金、房产及其他固定资产按50%分割外,愿意将6%的股权价值折价分割给原告当事人;损害赔偿方面,我方认为我当事人并无可提出损害赔偿的四种过错行为,不应当承担赔偿;抚养权方面,我的当事人为了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而结婚,子女是他重要的家庭成员之一,且原告殷女士极有可能存在不良生活习惯,比如吸食大麻,而我当事人既有良好的习惯,也能为子女提供最好的生活环境,希望审判庭公正、酌情判决。”
  签完庭审笔录后,他们从法院走了出来。
  方不让走在前面。
  程白稍稍落后一些。
  她看着前方那道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沉默的身影,开了口:“结案陈词只是根据你过往的经历杜撰,人们往往会相信一个人的观念与性情都与他的家庭有关。如果这些言语有地方不慎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方不让想起了一些事。
  也想起了一些人。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倒听不出情绪的起伏:“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程白一怔,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道歉没有这么简单,还是有关于她“臆测”的他与父母决裂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但她不好问。
  只打量他道:“我以为,到后半段,你随时会打断我。”
  方不让道:“你我互为对手的时候,可以有胜负;可如果我跟你都站在同一边,最后还败诉,太丢脸。我也是律师,我知道你在法庭上需要什么,求胜是我们的职业本能。你是我的律师,我尊重你。”
  说完,他向着前方台阶走了下去。
  程白就立在法院那高大的柱子旁看着,看见他摸出烟盒,点了根烟,抽了一口。
  炽烈的阳光从高处照下来,周遭能看到的每个人的脸都发白。
  风很大。
  让她一下想起当年那个改变了她人生轨迹的官司,那一场让她涅槃的败诉,也是和这个人先后走出法院。
  于是,她忽然喊了一声:“方律——”
  方不让停步,站在台阶上,回头抬首,向她望来。
  程白觉得连这场景都像极了那一年。
  不同的是,那时站在台阶高处的是他,立在台阶下面回望的是她。
  程白淡淡地一笑,只向他道:“谢谢。”
  那一瞬间,方不让的神情被阳光照着,好像有一时的恍惚,又仿佛有什么更深更沉的东西划过了。
  但眨眼不见。
  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他邪气的长眉一扬,压在眉眼间的锋芒便透出来,只扯开唇角向她笑道:“不用客气,下次遇到照样把你摁着打,等又输给我,再谢不迟。”
  说罢,他随意地一扬那长指间夹着烟的手,转身离去,
  程白站在原地看着,也慢慢一笑。
 
 
第144章 欢迎回来
  判决下来的那天, 程白没去。
  她向来是个庭辩型人才,庭下的事情有朱守庆去跟进,自然不需要她再操心。
  只是朱守庆拿了判决书最后倒没忘记给她拍一份副本。
  这一天程白刚参加完上海律协组织的活动, 想着下午还要去参加边斜的新书发布会,便决定中间回律所处理点事情,在路上看见了他发过来的邮件。
  点开就是判决书。
  洋洋洒洒好几大页。
  程白翻了翻, 捡重点看了——
  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 以双方协商承认的部分为准,各按50%的比例分割。其中方不让在明天诚的12%股权, 女方要求按照股权价值分割6%, 因金额巨大, 而方不让手中并没有这么大的现金流, 所以仅有1%以现金方式支付;剩下的5%中, 2%以房产、证券、艺术品等资产抵算, 最后的3%将在3年分6次陆续结清。
  女方提出的损害赔偿, 法院未予支持。
  因为方不让与苏妙同居不成立。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反正光看判决书这里写的“3年时间分6次结清”, 程白就知道,方不让估计是要举债了。
  至于抚养权……
  结果是程白预料中的结果, 但判决书给出的判由只有一条:原告殷晓媛自愿放弃抚养权。
  庭审当天殷晓媛没有任何表示, 但判决书上这么写了,那该是她又跟法院联系过, 最终做出了决定了。
  也好。
  判决书上只字不提她可能抽大麻这件事。
  这可能也是方不让想要的结果。
  只是想必这判决结果下来,媒体一报道,又要大惊小怪了。
  至于这判决书本身, 也有一点被程白注意到:那就是全篇没有像别的判决书一样频繁地出现“本院”两个字,这一份判决书,用“我们”代替了“本院”。
  继惠州许霆案后,这还是程白第一次看见用“我们”的判决书。
  法律由人制定,也终由人来执行。
  简简单单的“我们”二字,一下减少了“本院”所带来的冰冷,竟让这一份判决书充满了一种难言的人情味儿,代表着这“我们”二字后面的法官愿意为这一份判决负责。
  “陶文道……”
  尚菲这半个师父,其实真不差。
  程白也不知怎的,竟觉心情舒畅。
  到律所是下午两点半。
  只是她没想到,才一跨进门,就有人喊了她一声,急急忙忙向她走了过来,声音里还带着颤抖的哭腔:“程律,程律,您能帮帮我吗?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接到法院的传票……”
  程白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竟然是苏妙。
  没了往日的妩媚风情,此刻的她看上去显得有些狼狈。
  一双眼尾上挑的猫儿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眶发红,连眼妆都有点花了。
  程白其实隐隐猜着她遇到什么了,但出于礼貌,还是开口问道:“法院的传票,是怎么回事?”
  “我,我真的不清楚,打电话到法院那边,也只告诉我说,殷晓媛把我告了。”苏妙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方par送给我的东西,她凭什么能要回去?可是我打方par的电话也打不通。我现在也不知道找谁帮忙好,听说您是一位厉害的好律师,先前跟殷晓媛打官司都打赢了,程律,您能帮我一回忙,帮我打一次官司吗?”
  送出去的东西,一般来说当然很难要回。
  可方不让送她这些东西的时候,和殷晓媛还在婚姻存续期间,送出去的这部分东西如果属于共同财产,作为妻子的殷晓媛当然有资格把苏妙告上法庭,让她把方不让送出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方不让对女人很大方。
  苏妙跟了他差不多四个月。
  程白推测,这部分钱财数额不少,至少对苏妙来说是个大数,时间过去这么久,该花的也都花得差不多了,骤然要她拿出来,去哪里找?
  辛辛苦苦,心机费尽地当了一趟情人,到头来赔了人不说,连钱也捞不着。
  相当于白送。
  所以先前何苦折腾?
  要么别做,要做就做好,别拿了人的钱,上了人的床,结束完关系还去别人离婚官司里折腾妄图从中得利,情人也有情人的职业道德。
  方不让这人也许别的不重视,但很重视契约。
  程白还记得,那天她和朱守庆去方不让家里谈事,门打开里面就站着苏妙。
  苏妙走后,她对方不让说:“我认识的方大律,好像并不是一个甘愿受人威胁掣肘的人。”
  方不让笑说:“程白你对我评价真高。”
  然后说:“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不如再等等看。”
  那时候她就猜到会有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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