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王国栋首肯的梁旭升不再客气,也开始到处踅摸人手,要说这个人才确实难找,像他一样有破釜沉舟勇气的人还是不多的。
现在大学毕业包分配,还是铁饭碗吃香,安分的都去端国家分配的铁饭碗去了,不安分的都野心勃勃自己下海单干了,没什么高端人才愿意来私人企业给人打工。
梁旭升在自己的熟人中间踅摸了一圈一无所获,他在本地扒拉扒拉竟然把乔骏驰给划拉了出来,这个当初和王国梁一起常驻阳城办事处的小会计也三十多了。
当初沉默寡言害羞内敛的小伙子已经成长为一个沉默内敛谨慎持重的青年。
梁旭升把他提起来后,他凭借着自己本地人面熟的特点,把啤酒厂的融资入股做的有声有色。
这一块儿有了他分担,解放了梁旭升大部分的精力,让他能专注于木耳厂的启动,木耳产业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菌丝袋厂的实验室刚一建好,研究所的专家老师就带了助手和种菌来到了厂里,对厂子招收的员工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培训,培训期结束后,木耳厂顺利开工了。
此时正值木耳生长期,第一批菌丝袋很快就有了收成,两毛钱一个的菌丝袋,能采收两斤左右的鲜木耳,加工厂回收鲜木耳三毛钱一斤。
第一次收获时,朝阳镇沸腾了!安平县也沸腾了!
种植了木耳的村民们兴奋得不能自已,只要家里能种上两百袋,刨除成本一个月最少将有七八十元的纯收入!
七八十元!一个正式工的工资了!要是种上三百袋呢?四百袋呢?一千袋呢?
朝阳镇的乡亲们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有些跑到王国栋家里去各种赔礼致歉外加道谢的。
这些人都曾经公开表达过对王国栋的不满,木耳厂前期招收员工时,许多人都想着要进厂子里做活,尤其是大小王庄的各位宗亲。
不管这些人怎么请托说情,王国栋却坚持厂子里的员工只招收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这个条件就如拦路虎一样挡住了大部分村民。
当地人三十五岁朝上的,多数都没上过学,斗大的字认得一箩筐,还是在大集体时的扫盲班里磕磕绊绊学会的。
看信读报都费劲儿,更不用说通读厂子里考试用的‘员工安全操作注意事项’了。
进不了厂子上班的乡亲们满腹牢骚,王国栋安抚众人表示,乡亲们如果想挣钱,除了坐等年底分红,还可以买菌丝袋回去种木耳,种木耳也能挣钱。
众人却都不信,他们种过小麦玉米大豆红薯,这木耳却谁也没种过,木耳种植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哪有厂子里做工来得稳妥?
王国栋却死不松口,这下他把一众乡邻们给得罪了大半。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出身的,王国栋你现在发达了,我们又不是跑你门上打秋风要你白给钱,你在家门口建了厂子都不让宗亲们去干活挣点辛苦钱?
于是这些人全都怨声载道,现在第一批木耳一收获,乡亲们惊了,种鲜木耳真的能挣钱,还能挣大钱!王国栋说得对呀!
有了菌丝袋,木耳的种植就容易多了,除了前期菌种萌发需要遮光外因此要在室内养护上几天外,其余都是露天生长,只要注意保湿,气温适宜的情况下基本二十天就能收获。
安平县气温适宜木耳生长的季节每年长达七个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年有七个月的时间,可以月入几百甚至上千!
一时间众人纷纷抢购,木耳菌丝袋供不应求,王国栋迫于无奈只得临时把厂房改建了几间做实验室,加大菌种的培养计划。
木耳生意很快就上了正规,干木耳发到省城的市场里立刻就被一抢而空,许多外地商人也闻讯前来预定货源。
此时国内市场还没有人工培植木耳的,黑木耳还是以东北的野生采摘为主,价格不低货源稀少,妥妥的山珍,只有家境富裕的人家才舍得吃。
安平木耳一问世就改变了这种状态,脱胎于碎秸秆和麸皮石膏粉的菌丝袋大大降低了市面上干木耳的价格,让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舍得吃了。
于是安平木耳火了!安平县火了!
书记把王国栋召过去谈话,全程都在花样夸奖王国栋,直把王国栋夸得坐立不安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夸完了王国栋,这个书法爱好者又提笔即兴写了:朝气勃发带领群众齐致富,卓尔不群推动安平大发展字样的条幅送给王国栋。
末了又对王国栋表示,现在国家扶持个人创业,安平木耳表现杰出,厂子可以减税,这个优惠政策倒是特别实惠,王国栋真心谢过书记,卷着条幅回去了。
安平木耳步入正轨,生意蒸蒸日上。啤酒厂也竣工了,东省来的技术员们亲自动手,半个多月后,第一批啤酒新鲜出炉了!
得到消息的王国栋兴致勃勃赶到了酒厂,一跨进厂房,就见一群技术员围着车间正中摆着的一个木罐子。
王国栋乐得哈哈大笑,走到罐子前探头看了看,冲技术员们道:“这就是咱第一批啤酒了吧?来来来,赶紧给我拿个杯子来,我尝尝!”
技术员们一个个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不动,王国栋不以为忤,自己颠颠地跑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只杯子,放到罐子下拧开龙头接了半杯。
浅金色的酒液顺着龙头流到了玻璃杯里,丰厚的泡沫在杯子里集聚翻滚,很快被酒液顶得冒到了杯子边沿。
王国栋举起杯子对着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晃了晃,淡色的酒液在杯子里微微荡漾,从杯底产生的气泡飘飘摇摇朝酒面冲去。
他哈哈笑着对周围的技术员们大方地说道:“瞧这泡沫就知道这酒不错,你们辛苦了,一会儿让会计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做奖金!”
他这话一出口,没看到技术员们高兴欢呼,这几个家伙脸上的表情反倒更古怪了,王国栋狐疑地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一口进去他“噗嗤”一下全吐了出来!
“这什么东西?”王国栋举着杯子环顾一众垂头不语的技术员们。
第88章 失败
王国栋吧唧吧唧嘴, 再看看手里的酒杯,淡色的酒液澄澈清透, 泡沫丰厚稳定,样子是啤酒没错了, 口感却又酸又涩宛如陈醋,这什么玩意儿啊?
面对王国栋的询问一群技术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
王国栋沉声说到:“诸位都是有多年从业经验的老师傅了,经过东省总厂选拔才来到安平,我相信各位的能力,现在出了问题,我们要做的不是追究责任, 而是尽快找到问题出现的原因,解决它才是。”
“王总,我们正是找不到原因所以才没办法回答您的问题。”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技术员越众而出对王国栋道:“这批酒的流程全都是按照总厂最标准的作业流程酿造出来的。这酒的外观特别好, 符合各项标准,就是这口感, 我们追溯了整个生产过程,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 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生产过程和技术没有问题!”王国栋举着杯子来回踱步转圈:“那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难道是厂房和生产线上的用具用品的缘故?”
王国栋不懂酿酒,他听说过白酒的发酵池是越老越好,谁知道啤酒有没有这要求呢?难道是因为厂里的发酵缸太新了?
“要不这样吧!”王国栋停下脚步对众人道:“再小批量地做几次试验一下, 过程记录好,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来,就当养护生产线了。”
技术员们一个个如释重负, 自去忙碌不提。
王国栋又把杯子举到嘴边小小抿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口感在嘴里弥漫,他拧紧了眉头硬咽了下去。
这要是一直都找不出原因来可如何是好?乡亲们的资金都已经收拢到位了,现在突然说酒酿不好出了问题,这可不好交代,要不,把这个改成别的什么工厂?
王国栋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小王庄,进门就看到自家大闺女正提着铲子在院子里的小菜园里挖来挖去,韩老太赶着时间撒下的绿叶菜被她祸害得乱七八糟。
“敏敏你干嘛呢?”王国栋一伸手就把她从菜园子里提了出来放到了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伸手在她身上拍了拍:“看你这一身土。”
“我干活呢,给菜园子除草。”王贤敏兴致勃勃,哎呀干活真好玩,还想去干。
“你是在干活?”王国栋把这泥猴子提起来又拍了几下:“你铲掉的菜比草都多。”
“铲子不听话!”王贤敏撅起了自己的小嘴巴,她答应了奶奶要把菜园子里的草都除完的。
这小模样把王国栋逗得呵呵直乐:“是铲子不听话还是你的手不听话?你为什么不慢慢来?想一铲子铲掉几个?”
王贤敏低头不语,她是想着快点干完就可以被奶奶夸奖,所以就匆忙了些。
“敏敏,爸爸告诉你,不管干什么事儿都不能着急。”王国栋蹲在闺女面前耐心教导她:“你看看,除草这活儿算是简单的吧?你一着急是不是就干得不好?”
王贤敏乖乖点头,她这活儿确实没干好,在铲草的同时铲掉了很多菜。
“所以敏敏你要记住,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在心里想一想,定个计划,有了方向再去做。要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那你就要好好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了。”王国栋把闺女抱起来让她看自己铲过的菜园子。
“你看看现在的菜园子,你是不是进去看也没看就开始干了?”王国栋轻声问她。
“嗯!”王贤敏不停点头。
“那你干得好吗?”王国栋看着被她祸祸过的菜园子,东一片西一块儿都是被她铲过的痕迹,杂乱无章毫无规律,满园子都是被她铲倒的菜就不说了,她铲过的地方还到处都是杂草,没一块儿干净的地儿。
“不好!”王贤敏摇头,眼睛里汪起了水雾,眼看就要哭了。
“敏敏不哭。”王国栋抱着她轻轻摇晃:“咱们来分析一下这件事儿好不好?”
“好!”王贤敏答应着她爸,眼泪到底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王国栋掏出兜里的手绢给她擦脸:“乖敏敏不哭,你跟我说说,要怎么做才能把菜园子里的草除干净?”
王贤敏趴在他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嘤嘤嘤边哭边说:“不能着急,进去以后要一垄一垄的挨着铲过去,不能在里面乱跑。”
“说得很好,铲子要拿稳,整整齐齐一垄一垄慢慢来,这样你就不会有遗漏,现在你还想除草吗?”王国栋把她的小脑袋扳过来慢声细语地问她。
“想,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贤敏把脸摁在他肩膀上蹭干净了眼泪,挣扎着就要下来。
王国地把闺女放到地上揉揉她的脑袋瓜安慰她:“那行,你自己先去干活吧,等我去看看你妈,如果吃饭的时候你还没干好,我来给你帮忙好不好?”
“好!”王贤敏答应着转身提起铲子又钻进了菜园里。
王国栋暗暗叹了一声,生个孩子容易,想养得出息了也难呐!
尤其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教育的时候更得好好注意,免得一不小心伤了孩子的心怕是跟父母就有了隔阂。
他上辈子犯了错误,贤敏小时候就跟他不亲,长大后更是对他横眉冷对,这辈子自己定要吸取教训精心在意,千万不能再伤了自家闺女的心。
正站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王国栋听到屋里郭绒花的说话声,着急得几步就窜了进去。
郭绒花最近总说肚子不舒服难受,他操心得很,出门前回家后都得先去看了才能放心。
一进屋里韩老太就忧心忡忡地迎上来,拉着王国栋来到了东厢,进了屋韩老太压低了嗓子对他道:“国栋,我看绒花脸色黄的很,她身子肯定不对劲儿,你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韩老太这话落到王国栋耳朵里,惊得他神魂出窍腿脚发软,他原地晃了两晃才站稳了脚步,上辈子绒花就是肝上得病才去的,莫非这次也……
王国栋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赤红着眼涩声对韩老太道:“娘,俩孩子就交给您照管了,我要带绒花去京城看病!”
韩老太看着他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惊疑不定:“国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绒花身子不好了?啊?”
“没有!”王国栋突然的一嗓门把韩老太吓得一哆嗦,等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压低了嗓子对自家老娘道:“没有啥事,就是去看看放心些。”
韩老太迟迟疑疑地问他:“真没啥事?那你这样?”
王国栋双手按在脸上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末了拿手在脸上呼噜了一下,镇定了情绪后他对韩老太道:“娘,没啥事儿,就是咱县医院不咋地,在县医院看我不放心,反正去省城也是看,去京城也是看,不如直接去京城好了。”
“那你就带绒花赶紧去吧!不管啥病,赶早不赶晚。”韩老太又不傻,看王国栋这样她也能猜到郭绒花的病肯定不简单。
大儿子一天到晚忙活得恨不得睡在厂子里,今天一说起来儿媳妇生了病却能抛下厂子立刻要进京,可见儿媳妇这病真的严重了。
小两口结婚也八|九年了,国栋对绒花的感情她是点点滴滴看在眼里,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如果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国栋可怎么活呀!
韩老太想到自家大儿子心绪难安,唉!国栋怎么这么命苦,看中的小媳妇守了许多年,好容易得偿了心愿,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又出这种事儿!
祖宗保佑,孩儿他爹保佑,可千万别是什么治不了的病才好!
韩老太颤颤巍巍走到堂屋的条案前,拉开抽屉拈了香点燃后冲着中堂上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纸拜了几拜,拜完抖索着手把香烛插到了牌位纸前的小香炉里。
插好了香,韩老太拿起自家男人的牌位细细端详,眼泪忍不住就一串串儿落了下来,一晃眼孩儿他爹都走了二十多年了,剩下自己磕磕绊绊也把孩子都养大成人了,满以为从今往后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哪知道……
掉了一会儿泪后韩老太收拾了心情,拿帕子把眼泪仔细擦干净了,不管如何,没出结果前一切还不是定数,自家得先把孙子孙女照顾好才成。
再说王国栋,调整好了心情微笑着进了卧房,郭绒花正侧卧在床沿上歇息,黑小子躺在床里侧,嘴里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听到他的动静郭绒花撑着胳膊就想坐起来,王国栋疾走几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他盯着郭绒花的脸细看,果然平时白净红润的脸颊显得蜡黄不说整个人还恹恹地没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