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说她胜之不武,如若不是那两人都出了意外,那个名额怎么样也落不到她的脑袋上来。与此接踵而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为了拿到交换生名额,用卑鄙的手段陷害了两名对手——比如那枚恰好出现在舞鞋里的大头钉,亦或者推倒那女生的人,是她的同桌。
但凡有一点儿能牵连到的蛛丝马迹,都变成了有迹可循,成为她们论证论点的最有利的论据。
那一年她年轻气盛,受不了那些言论,同无数人激烈的争吵,一度走在路上都以为有人在嘲笑自己。而舞蹈队落选的女生们同仇敌忾,把没有被选上的怨气都发泄到了她的脑袋上。
后来她承受不住压力,充满戾气的顶撞了领队,人际关系越来越差,被迫辍学。
这件事任苒苒在心里压了好几年,本以为再度想起来会变得释然,可重新想起这一切,舌尖泛上来的还是苦涩。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好想抱抱当年的自己,告诉那个充满戾气的自己: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他们只想要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所以当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到她身上时,她准备不予理会和回应。
一切都可以用时间来证明的。
而刘畅和管涛显然并不这样想,到放学时候,他们俩已经弄到了学校里的视频监控。
做着这一切的女孩子穿着宽大的长袖校服外套,个子不算太高,因为宽校服的遮挡,也看不清身形,显然是预料到会被摄像头拍到,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的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从监控录像里只能看清少女的一个大致的轮廓。
“靠!有备而来啊!”刘畅唾了一口。
任苒苒扫了那视频一眼,淡淡的道:“别管了。分数是我认真考出来的,下回期末考再证明一波自己吧。”
刘畅:“不是吧苒哥,你别吓我,有事跟哥们说,别一个人受委屈。”
管涛也觉得惊奇,“苒哥,你现在的心态好佛啊。”
任苒苒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个人能像这两人和林玖一样,无条件的站在她身边,给她安慰,也许当年的自己就不会意气用事了。
她有点儿感动:“我真没事,走吧,忙活一天,我请你们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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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苒苒和两人吃完晚餐,婉拒了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天色渐渐的变暗,虽然没有被学校里的事情影响到,可回忆起的自己的惨痛过往还是让她有点儿沮丧。
任苒苒双手托腮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叹了口气。
车子开了四十分钟,到站了。她走下车,意外的看见早早等在这里的沈行止。
他今天代表学校去参加了数学竞赛,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放学了。
沈行止没找到她,只好在公交站牌这里守株待兔,眼看日暮下沉,来往的公交车里都没有下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有点儿烦躁。
她的性格挺软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会不会躲在哪里偷偷的哭鼻子?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忽然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准备戒烟了,这叫他心里更加烦躁了一点儿。
小姑娘从车上跳下来,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见到他的时候,还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沈行止?——”
话音未落,她倏的顿住。
少年忽的倾下身,距离骤然拉近,那双黑深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屏着呼息,大气都不敢出。
他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除了惊诧以外,显而易见的有点儿沮丧,眼尾有一点儿绯红,但不是很明显,天色又有点暗,街灯还未亮起来,看的不是太清楚,表情还算是淡定,不像是装的,稍微放心了一点。
任苒苒受不了被他那样热切的注视着,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怎么了?”
“学校里的事我听说了。”他直起身,目光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别难过,要不给你买个冰激凌?”
任苒苒让他逗笑,“你哄小孩子嘛?”
沈行止心说他一个二十八岁的老男人,这样和高中生讲话可不就是在哄小孩子。但面上没显露,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有点儿不忍心,真怕小姑娘现在跟没事人一样,回了家就哭鼻子,那眼尾的一点儿绯红就像是落在他心上,总觉得她现在在强撑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委屈就爆发了。
公告栏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过几天就可以水落石出。
他这人闷,以前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有了钱后发泄一般都去的地下拳场,在那里不需要讲任何规则,拳头硬就是王道。总不能带小姑娘去那里泄愤。
无奈的叹了口气,见她并没有想要交谈的**,他率先往前走一步:“走吧,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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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任苒苒是否作弊这事儿,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度。校方也注意到了这一件事,并且十分重视,除了要求任苒苒证明自己之外,并表示会严厉追究造谣者的责任。
考试将会以录像的形式,全程在操场上的大荧幕上实时播放,所有同学都可以看到任苒苒的解答过程。
卜太平怕任苒苒不乐意,好声好气的宽慰她。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你来说不是特别的友好,但是咱们行的正,端的直,这样也是一个能让所有人知道你真实水平的好机会……”
卜太平是真怕任苒苒受伤。
这孩子才刚燃起好好学习的决心,就遭到众人这样的质疑,无疑是在火热的学习心上浇了一盆冷水啊!生怕任苒苒一个不高兴,又回归以前的乖张叛逆去了。
任苒苒安静的听他说完,甜甜的说了声好,没有任何一句抱怨。
卜太平擦了擦汗,“好孩子。”
……
考试那天,任苒苒的心态很轻松。
学校专门腾了一间教室,在她的桌子的周围放了一圈的摄像机,以保证能够多角度的拍摄到她的答题过程。
而操场上,也围聚着不少看热闹的学生。
“我觉得任苒苒肯定答不出来!”
“在线看打自己脸,爽啊!”
“学校给力啊!说作弊就让当事人重考,壮哉我大曙光!”
就连刘畅也忍不住站在人群里嘀咕,“苒哥真能考出来吗?”
毕竟他们这群学渣,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的,文化课成绩都还停留在小学水平呢,倒也不是不信任苒苒能考出,只是刘畅认为,也许上一回是任苒苒运气好,也许是看过的题都考了,才侥幸得的高分。
管涛也神色凝重的盯着大银幕:“等等就知道了。”
试卷和正确答案就公布在临时搬到操场的黑板上,全是新题目。
而此时,任苒苒已经做完了第一道题,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往黑板上瞄,意外的发现,她竟然做对了!
“卧槽!蒙的吧!这题目我都看不懂!”
“肯定是蒙的,我看她都没怎么算题,估计是她运气好!”
这样的声音一直维持到任苒苒一连答对了五道题,操场上的不服气的声音小了一点儿。
“卧槽,她开挂了吧?!”
“怎么都对啊?”
刘畅看任苒苒答对了五题,顿时腰板硬了不少,扯着嗓子喊:“别一天天的就给人扣帽子,自己不学无术还嘲人家作弊,其实人家努力着呢!”
没人敢和他叫板,把目光都投降了屏幕,暗暗的期待任苒苒能够答错题。
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任苒苒把卷子写完了。
试卷是各科老师精选出来的题目的综合,汇聚了语数英三门的课的习题,每一项科目占五十分,总分为一百五十分。
而令人咋舌的是,任苒苒考了一百分,语文和数学丢的分比较少,大部分都丢在了英语上。
那么多摄像头照着,并且实时在操场荧幕上播放着,根本没有作弊的可能。
人群里沉默了一瞬,又瞬间炸开了锅:“不是吧!她进步这么大?!”
“要命的是那字真的是自己写的!”
“靠!杀马特要转型做学霸了吗?!”
……
任苒苒交完卷回班,被刘畅和管涛一阵猛夸。
“苒哥!这波打脸666啊!咱们用实力教会那群人闭嘴!”
“你现在可真是进步神速啊!也算是咱八班之星了!”
任苒苒摆着手,“还差的多呢。”
她需要把刚刚的错题都记下来,这几天再好好复习复习。
-
三日后,任苒苒的书桌里塞了一封匿名的道歉信,她拆开来,是一张用电脑打出来的a4纸,没有任何字迹。
道歉信写的还算诚恳,大概是受人指使生活所迫,跪求放过之类的,她匆匆扫了一眼,眼神严肃,心里有点冷。
当年那个舞鞋里的大头钉事件也是这样,那枚大头钉是三人里那位遭受意外摔跤的女生放的。因为那女生认为,另一个女生才是她的对手,只要那女生跳舞失败,再和她竞争,胜算非常大,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意外摔下楼。
干脆将错就错,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两人在三年后相遇,彼时那女生已经进入了国家舞蹈队,再相逢的时候,是那女生来她所在的图文设计店打印简历,然后,那女生轻蔑的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了她,并且跟了一句十分不走心的对不起。
任苒苒扯了扯唇角,把那封信丢进了课桌里,漫不经心的想: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她没追究只是不想和幼稚的小孩们计较,省得令人不爽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影响心情。
任苒苒自嘲的笑了笑,这做法,管涛说是佛系,其实不过是有点儿逃避的心态。
从前受过伤,知道疼,所以在伤害来临前,她立起了坚硬的盾牌。
第20章
距离上一回去看小蝴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周六林玖有事,任苒苒便独自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坐落在城市郊区,公交车程漫长,任苒苒抱紧了怀里蛋糕。好在这趟车乘坐人并不是很多,任苒苒把蛋糕袋放在了邻座,车厢里有点热,她把头顶上关着车载空调打开了。
也许前几天事情还是或多或少影响到她了,这几天心情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坏,但总归带着一点儿说不上来不适。
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福利院里孩子了,她心情又变得舒畅一些。
也不知道小蝴蝶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已经十点半了,日头变得有些毒辣。她一手拿着蛋糕,一手撑开了阳伞,快步向着福利院走去。
福利院大门大大敞开,有个小女孩顶着烈日,正探着脑袋眼巴巴往外望。
任苒苒还来不及看清她长相,那小女孩已经甜甜喊道:“苒苒姐姐!”
是小蝴蝶。
任苒苒把伞扬起来一点,惊喜道:“小蝴蝶!”
小孩子就跟小树苗一样,一月不见,又蹿高了不少。小蝴蝶长高了一点儿,跟个小火箭一样,见到了她,赶紧双手张开,直冲冲闯进她怀里来。
任苒苒忙蹲下身,尽量让自己和小蝴蝶保持一样高度。小蝴蝶用双手搂住她脖子,凑上来“啵”亲了一口,又急急忙忙道:“苒苒姐姐!你总算来了!你已经28天没有来看过我了!”
她没想到小蝴蝶会在门口等她,眼巴巴望着,这让她心里又感动又酸涩。
福利院里小孩大多心思细腻,小蝴蝶也没例外,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想着姐姐答应过还会再来,便天天得了空就往院门口看,还真就把苒苒姐姐给等来了,小蝴蝶心里美滋滋。
见到了任苒苒,顿时有无数话想要和她说:“苒苒姐姐,我长高了!”
“大胖说我再吃下去要比他还胖了,大胖特别坏!”
“我昨天参加跳绳比赛,跳了第二名,老师给我奖励了两朵小红花,第一名是小丽,她拿了三朵呢……”
任苒苒蹲着身子,伞丢在了一旁,烈日当头,蛋糕虽然有冰袋保温着,但也怕化了,便拍拍小蝴蝶背,示意小蝴蝶先放开自己。
小蝴蝶还在奶声奶气和她讲话,任苒苒笑眯眯问她:“小蝴蝶最近有没有乖乖啊?”
小蝴蝶松开手,退后一步,改成站在任苒苒身边攥着她手指,一蹦一跳,把小胸脯挺高高:“苒苒姐姐!小蝴蝶可乖了!我最近还背了唐诗,我是我们班背最快!”
“哦?背给姐姐听听好吗?”任苒苒把阳伞往她那边侧了侧,生怕日头把孩子细嫩皮肤给晒伤了。小蝴蝶听了她话,脊背挺得更直了,清了清嗓子开口背道:“登幽州台歌,陈子昂……”
伴随着她背诵声,两人走进了福利院。正是下课时间,孩子们都在大院子里嘻嘻哈哈玩闹,见到有陌生人来了,便都停下了动作,怯生生看,眼睛全直勾勾粘在任苒苒手里大蛋糕上,都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小蝴蝶背完了诗歌,给同伴们炫耀:“这是我苒苒姐姐!”
任苒苒扬了扬手里蛋糕,冲着孩子们善意笑:“我带了蛋糕,大家一起尝尝好吗?”
有蛋糕吃,孩子们顿时兴奋了不少,“谢谢苒苒姐姐!”
任苒苒被一群孩子们簇拥着走进了食堂。
福利院里老师记得她,大多数学生过来做义工,当天结束后便再也不会回来福利院,任苒苒回来次数算是最多。
因此,她们对任苒苒十分有好感,感叹道:“同学,你真是有爱心。”
任苒苒笑笑,把蛋糕放在了桌上:“和孩子们呆在一起很幸福。”
福利院老师把蛋糕一块块切好。
孩子们一共有二十几个,按照在场人数划分好,一个十四寸蛋糕,每个人也就得到一小块,孩子们却笑得特别灿烂,捧着蛋糕都跟捧着宝贝似,小口小口抿着,生怕吃快了,就尝不到这么好味道了。
那个老师给任苒苒也递了一块:“同学,你也吃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