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骄阳——张小素
时间:2019-06-17 09:18:27

      宋柔心跳得厉害,那幕后凶手若真的是陶教授,姐姐的下落也会一并出来。
      她跟在顾修然身侧,看他摁了摁门铃。
      暗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装,穿着拖鞋,垫着脚尖开的门,看见顾修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因为换牙,门牙豁了两颗,说起话来都漏风:“顾叔叔。”
      顾修然蹲下来,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维维好啊。”
      小男孩叫陶维维,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了,之后一直和爸爸一起生活。
      陶维维从小就喜欢跟着爸爸去政法大学玩,他尤其喜欢跟顾修然待在一起。
      其他的大人很烦,见他就问他1+1等于几,后来又开始让他表演背唐诗,问他苹果的英文是什么,香蕉的英文是什么,太弱智了,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跟顾修然一块看书。
      陶维维发觉门口还有个大人,他把目光从顾修然脸上移了过去,刚一看见宋柔的脸,就笑着大叫起来:“是你啊,姐姐!”
      说完,抱着宋柔的胳膊就把她往里面拖。
      宋柔可以肯定,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孩。
      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小孩认错人了,要么小孩见过的是宋岚。
      宋柔蹲下来,正要问小孩话,一个腰上系着浅灰色围裙的中年男人端着一盘糖醋鱼从厨房走了出来。
 
      第25章 
 
      如顾修然所说,陶正则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即使是见到来客, 也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顾教授来了, 请进。”
      那笑容很浮,像是人脸上蒙了一层虚伪的面具, 勉强得很。
      宋柔仔细观察着陶正则的反应,他若是和宋岚的失踪有关,此时看见与宋岚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的宋柔, 一定会露出破绽来。
      可是很遗憾, 陶正则的表现完全是第一次见到宋柔。
      就连顾修然都没从他身上看出异常来。
      这个陶正则要不是真没见过宋岚,就是太会伪装了。
      吃好午饭,顾修然与陶正则去了书房交流专业问题,留宋柔和陶维维在客厅。
      陶维维一直很兴奋,小脸仰着, 笑得像一朵太阳花。
      除了几个血缘近的亲戚, 他家里很少来客人。就连学校里的同学都没怎么来过,他的朋友们似乎很怕他的爸爸。因为他爸爸总是不笑, 还严厉地批评他们太吵。
      现在,一直冷冷清清的家里来了客人, 陶维维自然开心。
      他跑回自己房间,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颇气派的飞机模型, 双手捧到宋柔眼前:“姐姐, 这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送给你了哦。”
      宋柔蹲下来, 柔声说道:“第一次见面,姐姐都没给你带礼物,又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物呢?”
      陶维维撅着小嘴:“看来姐姐是真把我忘了,我们不是经常一起玩吗?”
      他低下头盯着脚趾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柔,声音透着些许委屈:“可是姐姐言而无信,突然就不去和我玩了。”
      宋柔假装思考了一下:“姐姐想起来了,是一个月之前对不对,就是你们刚开学没几天,九月四号对吧?”
      九月四号是宋岚失踪那晚。
      陶维维点头:“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爸爸忘了,我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他说着,偷偷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姐姐帮我保密,我爸爸还不知道我已经离家出走过了。”
      宋柔点头,伸出小拇指,两人拉个钩。
      “姐姐记性不太好,维维告诉姐姐,那天晚上我们在玩什么呀?”
      陶维维想了一下:“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坐在街边啊。姐姐还给我买了一只冰淇淋,草莓味的。”
      宋柔仔细回忆了一下,姐姐失踪之前,几乎每晚都要出去一趟,说是去买东西,原来她是去见这个小男孩了。
      宋柔握着陶维维的双臂,尽量掩盖声音里的情绪:“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吗?”
      陶维维想了好大一会,抬头说道:“姐姐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就是在解放路旁边啊,我们的秘密基地。”
      那是北峦二中的后门。
      宋柔摸了摸陶维维的头:“这件事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陶维维又转头看了一眼书房,小声说道:“没有,我不敢让爸爸知道。离家出走的小孩会被打的。”
      宋柔握了握陶维维的手:“后来呢,我们吃完冰淇淋之后呢?”
      陶维维想了想,突然又摇了摇头:“没有吃完啊,冰淇淋掉在地上了,啪地一声。”
      宋柔遗憾道:“好可惜啊,那么好吃的冰淇淋,是怎么掉在地上的呢?”
      陶维维突然捂住耳朵,尖叫了一声,蹲在地上埋着头,身体缩着,微微颤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恐惧的画面。
      宋柔赶紧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像是被人从一间黑暗的房间里拽了出来,陶维维的身体不再颤抖了,眼里的恐惧也逐渐消散。他死死抱着宋柔的脖子,小小的指甲几乎嵌进了她的皮肉了。
      像濒死之人抱着宛若救世主的神明。
      宋柔跪在地上,下巴贴在小孩的短发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似乎在通过这孩子感受姐姐失踪之前最后的气息。
      书房里的人听见小孩的尖叫声,从里面冲了出来。
      宋柔正想着怎么解释才好。
      怀里的小孩突然笑了:“我跟姐姐玩警察抓坏人的游戏呢。”
      陶正则走过去,看了一眼宋柔脖子上被抓出来的一道红痕。他把陶维维拉过来,板着脸训道:“阿姨是客人,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陶维维挣开陶正则,仰着头:“爸爸你从来都不笑,不也是没有礼貌吗。”
      宋柔笑了笑打圆场:“没事的,小孩子玩起来有点疯罢了。”
      临走的时候,陶维维抱着宋柔的腿不肯撒手:“姐姐,我很喜欢你,下次还来我家玩行吗?”
      宋柔转头看了顾修然一眼。
      顾修然蹲下来,把陶维维的爪子从宋柔腿上一根一根扒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下回去顾叔叔的办公室玩好不好?”
      说完指了指宋柔:“你要叫她阿姨,知道吗?”
      陶维维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从陶正则家出来,宋柔将自己从陶维维嘴里套出来的话和他的反应告诉了顾修然:“看维维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我没法继续追问下去了。他也似乎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冰淇淋掉到地上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只是一要去回想,恐怖的情绪就会涌现。”
      她看着他:“这是怎么回事,是所谓的选择性失忆吗?”
      顾修然点了下头:“也叫创伤后应激精神障碍,患者表现为对与创伤相关的事选择性遗忘,属于心因性失忆。”
      “这种能治好吗,能让患者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吗?”宋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手段温和一些的。”
      陶维维毕竟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顾修然带着宋柔从电梯里出来:“心理师对患者进行催眠,可以帮助他回忆起当时发生的事情。”
      “出于自我保护,患者的大脑机制选择遗忘那段经历。强制唤醒会令患者十分痛苦,甚至因此产生精神失常的都有。”
      宋柔低着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顾修然看着她:“有,需要长时间耐心的陪伴和引导,直到患者意识到自己可以接受和承受住那段回忆了。”
      宋柔停下脚步,声音低了下去:“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孩子宁愿忘记,也不愿意回想起来。那一定是很恐怖的事情,对吗?”
      顾修然停在宋柔身后,抬手掀开她的上衣领口。
      她白皙的后脖颈上是被谭维维抓出来的红痕,最深的一道破了皮,隐隐渗了点血出来。
      他在她伤口上吹了吹,柔声问道:“疼吗?”
      她感到他吹出来的温热的风,带着他身上白檀的气息,她缩了下脖子。
      “这能算什么疼。”
      比起那晚宋岚和陶维维所经历的令人无法想象出来的那些事,她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感到一双温热柔软的唇贴上了她的后颈,又辗转了两下,然后撤离。
      一阵如电击一般的酥麻迅速窜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如同少年时期,他歪在教室座椅上,用手指戳着她的后背。
      “唾沫可以消毒。”他温声,“以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在你身边。”
      “陶正则看起来一切正常。”
      不等她身上的麻劲过去,他就转移了话题,像是刚才那一吻只是用来消毒的,单纯地不得了。
      宋柔忘了计较,被他带偏进了正题里:“如果幕后凶手是陶正则,那陶维维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是陶正则利用陶维维给我姐下了什么套了吗?”
      顾修然轻轻摇了下头:“不会。”
      宋柔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陶正则看起来与他儿子并不亲密,没准真会用自己的孩子犯险。”
      顾修然看着宋柔:“错了,陶正则很爱陶维维。”
      宋柔抬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顾修然:“用眼睛看的。一个人是不是爱另一个人,言语和动作都可能撒谎,但眼神不会。还有一些下意识的动作和习惯。”
      “吃午饭的时候,外面风刚一起来,陶正则就去把窗关了。而这个动作正是我想做的,他先一步去做了。”
      爱一个人最极致的表现就是下意识。
      又一阵风吹来,顾修然停下来帮宋柔将外套拉链往上面拉了拉,生怕夹到她下巴上的肉,就用自己的手背垫着:他帮她拉好拉链,手却不肯放下下来了,手心翻了个面,拇指和食指的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捏。
      她微微低下头来,他轻轻用力,又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正要说他。
      “我喜欢你今天的唇膏。”他目光从她唇上移不开了,“是草莓还是橘子味的?”
      宋柔脸红了一下,拍了拍顾修然捏着她下巴的手:“讲正事呢,你瞎撩什么。”
      顾修然将大拇指往上,轻轻蹭了蹭她的唇,赶在她第二波发作之前,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贱爪子。
      不知不觉走到了政法大学校门口。
      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着白边眼镜的老师,那人抱着一本书,热情地冲顾修然笑了笑:“顾教授。”
      这张灿烂亲和的脸跟刚才一脸冷漠的陶正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谁都喜欢笑脸,宋柔当然也是,她对这位的老师印象就好多了。
      傅翰文打趣道:“这位是政法大学的校花还是顾教授的女朋友啊?”
      宋柔之前在政法大学卧底,当过那么几天的校花。有人认出来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笑了笑,掏出警官证:“不是校花也不是什么女朋友,是市警察局的。下午傅教授有空吗,我们这边需要做个走访调查。”
      傅翰文也是教犯罪心理的,自然在重点调查人员名单里。
      傅翰文笑道:“配合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的办公室就在顾教授隔壁,下午三点之后我都在。”
      傅翰文走后,宋柔转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
      顾修然抬手挡在宋柔眼前:“好看吗?”
      宋柔拍开顾修然的手,诚实道:“好看。”
      傅翰文比顾修然大几岁,三十出头。与顾修然太过明艳张扬的长相不同,傅翰文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柔和型的样貌。
      他的眉毛是平和地没有眉峰的,唇角是微微扬起的,像是天生就带着笑。这样的人大多出生在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他们无忧无虑,任何可能诱发变态的因子都近不了他们的身,不像陈麦文,不像叶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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