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秦楠离开去买某些必备卫生物品的背影,秦家老两口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老秦家算是断根了。
…………
返程的飞机上,秦绮把玩着手中的一根黑色羽毛,将其举到眼前细细欣赏。上面的细羽如同金属般根根直立,颜色漆黑如同午夜十二点的夜色,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意味。
“工艺品?是羽毛笔吗?”坐在秦绮旁边的棕发大波□□士好奇地问。
“纪念品。”秦绮说,向身边的旅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然后将黑色的羽毛重新塞回了手提包里。
秦绮闭上眼睛装睡,脑海里回忆着与乌鸦的最后一次对话。
“全家人一夜之间都变了性,这事可不寻常。会不会牵扯到我?”
“请放心,为了不引起周围人不必要的注意,我会将某些事情进行修正。”
“谢谢。我还有个请求,能否给他们的变化设置个期限?”
“……心软了?好吧,你想把这个期限设置为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可以设置成非固定期限的吗?等他们真的有所悔悟了再解除。”
“……你是指在他们终于适应了另一种性别的生活后再把他们恢复原状吗?够狠。”
于是乌鸦交给了秦绮一根纯黑色的尾羽作为控制事态发展的开关。
一切因性别而起,一切因性别而终。秦绮衷心希望他们能学会换位思考。
从老家归来后,秦绮迅速与男友敲定了婚期,在朋友的祝福下步入了幸福的婚姻生活。过去的阴影之后再未在她眼中闪现。
私底下,秦绮请了位私家侦探并跟他签署了长期的合作协议。
于是每年在原本是杜敏祭日的那天,秦绮都会收到一些与老家县城相关的照片。她总是一个人偷偷看完,之后几天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黑色的羽毛静静地躺在秦绮新家的抽屉深处,不知是否有重见天日的那天。
…………
伴随着茫茫白雾,秦绮返回了无限空间,主神无机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第二个世界,未违本心,通过。”
“第三个世界,大楚王朝元年,天下初定,奇人异士纷纷归隐山林。”
秦绮还在那边回味着久别的现代生活呢。第二个世界除了最初的十八年,之后她过得着实不赖,能享受到的都享受到了,因此很是留恋。但她还是被主神毫不留情地抛入了第三个世界。
第38章 第三个世界01
话说润州府城城外三十里处, 有座罗浮山,山峰险峻雄奇,峰峦叠翠, 多有飞流湍瀑。
罗浮山最高峰为赤霞峰,赤霞峰山顶白云缭绕之处有一处静虚观。这处道观规模不算小, 大大小小五十多间殿阁散落在各处。
这处道观是乾兴三年的时候一位名叫青阳子的道人主持修建的。青阳子善于相面,早年游历天下时偶然见到了尚为守城小兵的楚□□, 断言其有帝王之相,他日必贵不可言。
果不其然, 楚□□与一帮兄弟揭竿而起后堪称是所向披靡,不到十年就创下了偌大一份基业。传闻中,楚□□与前朝哀帝以及其他各路诸侯的几次关键性战役的背后都有青阳子的身影。因此乾兴元年楚□□大封群臣之际授予了青阳子国师一位,还命人在京城繁华地段修建了国师府。
天下初定百废待兴, 楚□□登基之初经常就国家大事问计于青阳子。国师府在当时可称得上是威名赫赫, 青阳子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乾兴三年,国师府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青阳子却出人意料地辞去了国师之位。□□苦苦挽留未果, 赐予了青阳子丰厚的赏赐。
青阳子遣散了投靠到国师府内的数千名门人,带着几位心腹弟子和多年积攒的财物来到了润州境内的罗浮山修建了这处静虚观,从此潜心修道, 不再过问天下之事。
乾兴三十六年,楚□□崩逝。同年十二月,青阳子仙逝,享年一百零九岁, 临终前将静虚观掌教之位交与大弟子玄诚。
静虚观现任掌教玄诚道人今年实岁四十有余,但因驻颜有术,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他头戴如意莲花冠,身披七星鹤氅,一幅仙气飘飘的样子,此刻却头疼地看着眼前年幼的小师妹。
“师妹,这已经是你今年第多少次偷溜出山门了?”玄诚道人苦恼地问道。
秦绮望了望屋顶的悬梁,再看看脚下的青砖,就是不肯与师兄对视:“没……没几次吧。”
玄诚头疼地扶额,这帮子师弟师妹一个比一个难搞,眼前这个可以说是最难搞的一位。他崩起了一张脸,端起掌教师兄的气势来:“没几次究竟是多少次?小师妹,你可记得师父临终时的吩咐?”
秦绮师兄有动了真火的意思,忙低头认错:“也就……五六七□□……十二次吧。”
转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春光,玄诚确信今年尚未过去一半。他手里的拂尘猛地向下一挥,颇具气势地说:“小师妹,你是想去后山闭门思过半年呢,还是去谷底闭门思过半年呢?”
秦绮连忙告饶:“掌教师兄,不是我不听师父和你的话,实在是我父亲的病愈发重了。”
见小师妹秋水般澄澈的眼眸里露出哀求的神色,玄诚道人心软了:“师妹你别太担心,有你兄长嫂子照料,想必你父亲没有大碍的。”
秦绮垂头丧气地说:“我父亲亲生的子女仅我一个,兄长成亲后才被族长安排着过继到我父亲这一房,跟我父亲并不亲近。有些贴心的话父亲只肯对我说的”
玄诚道人叹了口气:“世人深受生老病死之苦,即使我辈修行之人亦不得超脱。所以师父才带着我们避居深山,潜心修炼。有朝一日修得长生,才能将俗世烦恼全部抛到脑后。”
秦绮年纪小,即使自幼修道心性修炼得也有些不到家,她不服气地反驳道:“修道就一定要避世吗?师父当年不也是在红尘中游历多年吗?甚至还襄助当朝□□成就了帝王之业,然后接下了国师的封号。”
玄诚道人神色一肃,厉声斥责道:“师妹噤声。妄议师尊是什么罪名你不知道吗?”
自觉失言,秦绮十分后悔,她拉了拉玄诚道袍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闭上眼睛,玄诚道人长吁一口气说:“罢了。师妹你跟在师父身边的时间最短,对当年的事情了解得不太清楚。”
“如今我辈中人的修炼环境远不如上古时节。即使是那几个有名的洞天福地也是灵气溃散,十不存一。师父研究前辈高人留下的修行笔记,摸索出了一条尚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意图借助人间帝王的九五至尊之气修行。那时前朝兵力疲弱,再加上哀帝连年横征暴敛失了民心,各地常有叛乱之事。师父因此游历天下拜访各路诸侯,暗地里则为其相面,以寻访下一任君主。与楚□□相遇后,师父发现对方有潜龙之相,所以兵行险着,一路扶持他建功立业,意图借助对方的龙气突破境界。”
秦绮想起了从其他师兄师姐那里打探到的小道消息,不由得小声问道:“师父不是成功突破历代祖师的瓶颈了吗?那说明这条路是行得通的,为何后来要离开京城来润州这个偏僻的地方呢?”
玄诚道人摇了摇头说:“龙气哪是那么好借的。新朝元年,师父被先帝拜为国师后在京城开府,立下了我派根基,一时间声势烜赫,师父也借此突破了境界。结果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师父就被楚□□猜忌,从而无法再借助他身上的龙气修炼。”
“在那段时间里,门中好几位师兄师姐受了连累被仇家所害,不明不白地去了。师父这才下定决心遣散国师府的门人,仅带着我们几位亲传弟子来到罗浮山。”
“这……”秦绮听得眼睛都直了,她是青阳子来到罗浮山后才收下的关门弟子,并不清楚师门在京城中的事情,怎能想到往年还有这么一场腥风血雨。
玄诚今天似乎是抱着不把小师妹吓到不敢出山门一步就不罢休的主意,继续说道:“你可知为何师父突破了境界,各路奇门术法大进后寿数才将将过百?就是因为在游历天下的时候沾染了过多俗世因果,失了龙气庇佑后根基不稳。”
“师父临终前反复告诫我们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我辈修行之人能避就避。避世修炼虽然进展缓慢,却是稳妥之道。”玄诚叹气说。
秦绮被玄诚抛出来的一桩接一桩师门秘闻吓得说不出话来。
“小师妹啊,”玄诚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兄让你待在山上不要出去乱走完全是为了你好啊。不说受俗世因果沾染带来的后患,你说说,师门的三十六路奇门术法你学会了几门?统共就一门神行法拿得出手。外面最近可不太平,要是你出去的时候被山匪什么的给害了,师兄我都来不及救你。”
“……师兄,别的不敢说,师妹我逃跑最在行了,出了什么事我跑就是了。”秦绮小声地反驳道。
秦绮这倒不算强词夺理,在静虚观的三十六路术法里,神行法在跑路方面的功用确实是一等一的,学会后只要念动口诀,摆好起始手势就能日行八百里,方便快捷不耗神。靠着这个术法,她能经常偷溜下山回家看望父亲,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回来,玄诚道人很难发现。这次是秦绮在出发前被玄诚抓了个正着才露了馅。
说完这话,秦绮发现师兄的额头爆出了青筋,握着拂尘的右手微微颤抖,一幅被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连忙哀求道:“师兄,我这次不是诓你的,我父亲是真病得重了。不信的话你用术数算一下。”
见师兄脸上有了松动的迹象,秦绮趁热打铁地说:“师兄你不是跟我说过父母之恩是人生下来必然要沾染的因果吗?我母亲去的早,若是我一直在山上修炼,不去侍奉病重的父亲,如何能偿还父母的恩德呢?如果不偿还父母恩德,留下的因果同样会阻碍我修炼。”
玄诚好笑地说:“偿还父母之恩不是说只能用侍奉左右的方式解决的,给家人金银之物或者延寿之物也一样。”
秦绮低头默不作声。
看到秦绮这个可怜巴巴的模样,玄诚心有些软了。他跟这个排行最小的师妹年龄差距太大,素日里是把她当成半个女儿来看待的,因此对她违背门规的举动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让秦绮安心,玄诚只好安慰她说:“罢了,你给我一滴指尖血,我帮你用紫薇术数算下你父亲的病情。”
秦绮父亲所谓的重病状态已经有些年头了,一直没有恶化的迹象,所以玄诚才这么拘着秦绮不让她随意下山。
秦绮乖乖地伸出右手,让玄诚用银针在食指上面扎了一下。
鲜红的血珠很快渗出来,玄诚一挥拂尘将其牵引至半空作为施法的引子,然后掐指一算。
手指动作迅速变化,玄诚的脸色逐渐阴沉,看得秦绮是心惊胆战。
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秦绮声音颤抖地说:“师兄,我父亲的病如何了?”
玄诚收起拂尘,眼含不忍地说:“唉,是师兄考虑不周。小师妹你赶紧回家去吧,应该还来得及。”
秦绮顿时眼前一黑。
第39章 第三个世界02
告别玄诚师兄, 秦绮回到了所住的寮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把丹药符篆以及俗家日常衣服等东西卷了个包裹后便向门外跑去。
跟秦绮住在一个院子的五师姐玄素做完打坐静修的功课从对面的寮房出来,见秦绮拿着包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不由得惊讶地问:“小师妹,天快黑了, 这是要去哪?”
玄素话音未落,秦绮已经念动了神行法的口诀, 随后罗袜生尘地向山下奔去,带起的清风吹乱了玄素披在身后的头发。
玄素愣了片刻, 随即反应到了什么,连忙快步走向上清宫后殿里玄诚的居所,面色凝重地问道:“掌教师兄,你怎么没拦住小师妹?就这么让她下山去了?”
把白玉为柄的拂尘往杏黄色的蒲团上一扔, 玄诚没好气地说:“怎么没拦着?按照你教的话, 我把小师妹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时机实在是不凑巧,她父亲的命数呈现油尽灯枯之相, 就算我现在拦住她, 消息传回来后小师妹也得回去奔丧啊?”
玄素跺了跺脚,着急地说:“哎呀,这如何一样呢?”
玄诚奇怪地问:“有何不妥?师妹, 不是师兄说你,你这话不说尽卦不算尽的毛病该改改了。你不说清楚,师兄怎么拦得住小师妹呢?她的神行法可是一等一的,若是当时转身就跑, 师兄我也没办法。”
青阳子亲传弟子共计一十四人,每位弟子都各有所长,可惜无一人称得上是三十六路奇门术法样样精通的。其中五弟子玄素最为擅长卜筮星占之法,在这方面连玄诚这个掌教师兄都要甘拜下风。
而小弟子秦绮最擅长的就是跑路大法神行术了。
玄素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万般皆是源法。”
被玄素的态度噎了个半死,玄诚干脆撸起道袍的袖子自己算起来,可惜十根手指折腾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讪笑道:“师兄才疏学浅,没算出来小师妹这次下山能遇到什么灾祸。若真有什么波折,说不定是她的机缘呢。”
青阳子临终前嘱咐静虚观内众门人要避世修道,却没把规矩定的特别死。几位亲传弟子修行到了一定年岁,为了突破小境界仍会外出游历红尘从而磨砺道心,只是不能牵扯进某些干系极大的因果中而已。要不是由于秦绮今年私自外出“磨砺”的次数实在太多,且修炼水平未到家,玄诚不至于对她如此严厉。
玄素静默不语,通过半掩着的窗棂向东北处残霞未褪的天空望去。
那正是京城的方向。
…………
赤霞峰的山路蜿蜒曲折,许多地方没有修好的石阶,坡度近乎于直上直下,即使是最老练的挑夫看到都得抖上三抖。
在这片险地中,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娇小身影从山顶的道观直掠而下,须臾间来到赤霞峰山腰处。
入静虚观后的头几年里,秦绮年纪小功夫练得不到家,被陡峭的山路吓得要死要活的,上山下山都得由师兄师姐们带着。这段难忘的经历成为了她日后苦练神行法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