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着校道走了一周，《秋日私语》响起时，教学楼里顿时喧闹起来，走廊上不多时就冒出了很多学生，或聊天或打闹。
伊妍感叹了一句：“高中真好。”
奚原顺势问下去，语气还带着笑意：“因为我吗？”
“也不全是。”伊妍尽管不好意思但也没否认，反正他已经知道她喜欢他很多年了，她也完全把自己剖给他看了，也就没必要再把感情藏着掖着，“高中的时候人生里没有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环境也很单纯，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虽然有时候学习也很累。”伊妍抬头看向奚原，“你肯定没有这个烦恼吧。”
“与其说没有不如说不把它当作烦恼。”奚原说的平静。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在这种细节上显现出来的，伊妍佩服地慨叹：“高中的时候我可笨了，不像你那么优秀。”
奚原回视她：“你现在也很优秀。”
换做是别人，伊妍肯定会当做是客套，可他是奚原，他从不敷衍。
“你要是高中的时候和我这样说，我肯定会高兴得一晚上都睡不着的。”
“现在呢。”
伊妍对着他眨巴眨巴眼楮：“这个问题我得明天才能回答你。”
上课铃声悠然奏响，他们对望着同时笑了。
这一刻，伊妍忽然有个念头，永恒或许不是时间的无限而是人的一种感觉，在某个时刻，剎那便成了永恒。
对她来说，此刻正是。
……
奚原早上的那台手术难度较大，手术时长足足用了七个小时，他本以为他从手术室出来后伊妍应该早就结束手术被送回病房了才对，可当他赶到妇产科病房，护士长却告知他手术还没结束，伊妍还没被送回来。
他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伊妍动手术的那天早上，奚原上班前就去看了她。因为手术需要空腹，从昨晚开始她颗粒未进，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不知是不是为了让他放心去工作，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畏惧的情绪，反而笑着催促他赶紧去准备自己即将操刀的手术。
奚原心里其实是不放心的，他陪了她一会儿就在盛霆的一个电话下不得不走。
“别怕，不会有事的。”
这是奚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而伊妍在他离开病房后就敛起了笑容，任由无措慌张爬上了眼楮，泫然欲泣的模样和刚才的笑靥全然不同。
她没想到奚原还会折回来。
伊妍还没来得及重新换上笑脸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今天早上的手术有点复杂，我没有把握，向你借个拥抱打打气。”他在她耳边说。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在呢，伊妍脸颊微热，更滚烫的是她的心。
她歪头亲昵地蹭蹭他，轻轻地回抱住他：“加油。”
伊妍的手术原本是定在早上的，她同病房的一个阿姨和她是同一个主刀医生，她在伊妍之前先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过午都没出来。
护士说她做的是摘除子宫附件的手术，难度较大，所以时间也久。
手术前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伊妍就挂着营养液等着。
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在想，可能她还没进手术室，奚原就从手术室里出来了，可一个早上过去，他始终没出现。
等到下午两点，护士终于喊了她的名字把她往手术室推时，奚原都没露脸。
手术室门被关上的那刻，伊妍心里想的是，看来他早上说要操刀的手术有点复杂是真的啊，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他该累坏了吧。
手术室台上，医生给了伊妍一个氧气罩让她深吸几口，她照着做了，昏迷前她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希望他一切顺利。
奚原赶到伊妍的手术室门外时，伊父伊母正焦急不安地等着，奚原立刻去安抚他们，然后也陪着等在了门口。
盛霆喊了奚原两声都没得到响应，只好拍了下他的肩，他见奚原眉目间罕见的露出凝重的神色，心里不由诧异。
“担心伊妍？”
“嗯。”
盛霆看他两眼：“‘畸胎瘤’十例里面有九例是良性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奚原缄默。
他知道，但那又怎样？
他盯着手术室的门看着，从来都是他在手术室内别人在外等着，他第一次体会到等候的焦灼。
盛霆看着他在心里啧啧感叹，他以为奚原是理智的代名词，可原来他也有不冷静的时候。
手术室门开了，两个医生推着伊妍出来，伊父伊母立刻就围了上去。
“小妍，小妍。”
奚原走到床边时，伊妍的眼楮正睁开了一条缝，她的麻药效果还没过，意识还不清醒。
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奚原就知道她看清他了。
伊父伊母陪着伊妍一起回了病房，奚原在手术室外等了会儿。
伊妍的主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见奚原等着，开口第一句就说：“术中病理的结果显示是良性。”
虽然最终的结果得等病理分析报告出来才能确定，但奚原心里明白，术中病理结果的准确度是很高的。
“谢谢。”
那医生笑着说：“这姑娘有礼貌，醒了第一句话就对着我们说‘辛苦了’。”
奚原闻言一笑：“是挺可爱的。”
伊妍被送回病房后，只醒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奚原到病房时她已睡着，他忙完工作已经入夜，再去病房她还没醒。
伊母说她醒过一两次，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又睡过去了。
麻醉药药效未过，加上术后身体状态较差，昏睡是正常现象。
伊父伊母一直陪着伊妍没离开，奚原来了后就让他们先去吃饭休息，他来照看伊妍就好，他们对他放心，也就应了。
伊妍阖着眼安静地睡着，鼻翼微微翕动，嘴唇没有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是极其憔悴的。
她的一只手扎着留置针挂着点滴，奚原握了会儿她的另一只手，然后轻轻地用被子盖上。
他俯身帮她理了理鬓发，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起身时他看到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值一下子就上去了。
奚原微愣，随即低低地笑出声：“醒了？”
伊妍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睁开了眼。
奚原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还挂着笑：“不想见到我？”
“不是。”伊妍的声音微微沙哑，但也难掩玉润的音色，她不好意思地小小声说，“我觉得我现在应该不太好看。”
“在医院里我就是医生，医生眼里病人是看不出美丑的。”
伊妍抿唇一笑，从被子里伸出没扎针的那只手，把手腕凑到脑袋上方去看，她的腕上被戴上了一条红绳。
“这是什么？”
“手术结。”
伊妍仔细去看，发现红绳的编法确实奇特：“你编的？”
“嗯。”
伊妍心里欢喜，总觉得医学生的浪漫真是有够让人心动的。
奚原视线投向她的腹部：“伤口痛吗？”
伊妍眨眼：“还好。”
“要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说。”
“我知道的。”
伊妍把手伸向他，奚原立刻握住。
“手术结果怎么样？”她问。
“很好。”
“我问的是你的。”
奚原摩挲着她的手，柔声应道：“也很好。”
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第39章 三十九话
手术后第二天伊妍就在医生的要求下起来走动了， 她做的是微创手术， 腹部四个创口虽然都不大，用创可贴贴着足以， 但仍是疼的， 尤其是扯动肌肉时，那种皮肉撕扯的痛感她无法忘却。
术后她的第一次起身是在母亲和两个护士的帮助下忍着痛勉强从床上下来的，伊母搀着她在走廊上走了几趟，她几乎是半弓着腰像个老太太一样缓慢地踱着的。
医生让她要尽量多走， 奚原也是这么说的，他中午休息时和晚上下班后都会来看她， 陪着她聊天， 扶着她走动。
妇产科这一层的阿姨们几乎都眼熟奚原了， 伊妍还听到过同病房的阿姨对母亲夸她有个好女婿。经过这次手术， 奚原是怎么对伊妍的伊母都看在眼里， 她心里对他那是说不出的满意。
住院期间，奚母也带着奚沫来看过伊妍，奚沫在病房里和伊妍聊天说话时， 奚母和伊母也聊得很投机，两人握手笑着倒像是达成了什么合作。
伊妍的主治医生是个和蔼亲切的女人，可能因着奚原的关系对她也是颇为关心。
术后第三天早上，医生来巡房时查看了下伊妍的刀口，过后就说：“恢复得不错， 你要是想， 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伊妍一喜， 撑着身体缓缓地坐起来：“谢谢医生。”
“还谢？在手术室的时候不是谢过了？”
伊妍摸摸鼻子，瞄了眼医生张张嘴欲言又止。
“有问题？”医生问。
伊妍左右觑了眼，不自在地干咳两声，放低声音询问道：“医生，这个手术会不会、会不会影响……”
她话还没说完脸就先红了，眼神也是左右飘忽不定，不敢看人似的。
那医生见她这模样，一下子就明白了：“会不会影响生宝宝？”
“……嗯。”伊妍难为情地低着头。
“这个你可以去问问奚原，他就在外边啊。”
伊妍吓住：“什么？”
消化科的病房就在楼上，奚原早上巡完房就想下来看看伊妍，走到门口就踫上了她的主治医生，为了避嫌他就等在门外，谁知道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奚原，还不快进来。”
奚原叹一声，转身走进病房里。
伊妍当时就窘迫得想遁地，暗骂自己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什么时候问不好偏偏这个时候问。
“这事儿你们小情侣之间讨论讨论，我先走了。”主治医生笑着看向奚原，“没问题吧？”
显然的调侃，奚原也没得反驳。
主治医生走后，病房里静了几秒。
伊妍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她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块棉花糖快要化了。
奚原的低笑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微妙气氛。
他走到床边，摸摸伊妍的脑袋：“不会影响的，不用担心。”
伊妍这下连耳朵都透着血色。
“我没有、多想，你别、别误会。”伊妍磕磕巴巴地解释，说完反而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
奚原笑着：“嗯，是我多想了。”
伊妍当天就办了出院手续，她动手术的事并没有告诉工作室里的人，就是胡燕妮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孟哥知道了，隔日他们就相携着特地登门去探望她。
路雨文也去看了她几次，并且主动承认了是她向奚原告的密，伊妍明白她是为了自己好，自然不会计较，且也亏了她，她和奚原的感情又深了一层。
在家养病的日子实在不是很好过，伊妍在家呆了几天就实在受不住闲，和伊母千磨万磨央她放她出门去工作，伊母起先是不答应的，最后还是伊妍让奚原说了句话她才松口的。
奚原说，只要不过度劳累，适当工作还是可以的。
他这么对伊母说的，可真当伊妍回归工作了，他却比谁都担心她累着，不仅时不时发信息提醒她要休息，晚上也是每天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
工作室里的人知道她刚做了个手术，也根本不让她操劳，她参与配音的作品都是先录了其他人的分量，孟哥更是每天巴不得她早早就回家休息。
“知道了，马上就下来。”
伊妍刚把电话给挂了，有同事就开玩笑说：“‘王子’来接驾啦。”
以前同事们给伊妍取了个特别中二的昵称，说她是工作室里的‘配音公主’，自从他们知道奚原的存在后就戏称他是‘王子’，尤其这几天，奚原天天来接她，他们更是不放过任何可以调侃她的机会。
“本宫先撤了，你们好生加油。”伊妍拿上自己的包，掐着嗓子用高傲轻慢的语气应和他们的玩笑。
伊母同意伊妍去工作的条件就是要她每天回家，其实家里离工作室更远，奈何伊母就是不放心她住在外面。
因此伊妍坐上车后开口就一句话就是可怜巴巴地说：“今天不想回家。”
奚原应了好，可等到了目的地伊妍就傻眼了。
“怎么来你公寓了？”
奚原停好车，扭头看她，故意反问：“你不是不想回家吗？”
伊妍抓着安全带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奚原轻笑，探身过去帮她解了安全带：“我妈煲了汤送过来，指名是给你的。”
“啊，哦。”伊妍摸摸鼻尖，“那……帮我和阿姨说声谢谢。”
到了公寓，奚原又点了餐，还给伊妍热了汤。这段时间他天天送她回家，伊母也次次留他一起吃饭，今天还是手术后他们单独在一起吃饭。
这样相对而坐一起用餐，时而说两句话的场景是伊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就是真实地发生了。
如果说幸福是抽象的，那么她似乎感受到了它的质感。
吃完饭，伊妍就坐在沙发上，自己拿着遥控器胡乱按着，然后挑了一部动漫电影观看。
奚原从房间里提了一个医药箱出来，他走到沙发边上站着，低头温声说：“让我看看你的刀口。”
“啊？”伊妍下意识地摸向腹部，“不用了吧，已经快长好了。”
“我看看愈合到什么程度了。”
